三座宮殿,三位佳人,兩份期盼,一份推拒。然而不論是誰的小算盤,能不能打得響,要看的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翩翩佳公子。

禦書房。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即便是采光極好的禦書房也不得不借助蠟燭的光芒來照明。這時,一個太監輕聲慢步的走了進來,正是納蘭榮的貼身太監,太監總管趙全。趙全行至禦案前,取出銀針挑了挑燈芯讓燭火燒得更旺一些,把蠟燭的燭焰挑的更低一些,免得燭焰來回晃動傷了禦案後那尊貴之人的眼。

做好這一切,殿中更明亮了些,李全走到納蘭榮的身側,躬身行了一禮,道,“皇上,天色不早了,今日又是皇上的大喜之日,依皇上看……”

納蘭榮從奏折中抬起頭來,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側的趙全,隨意的應道,“朕知道了,你看著安排吧。”

納蘭榮一向講求雨露均沾,有時交給李全來安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可是今日情況不同往日,三妃皆是初入皇宮,即便是三方皆身份低微他也是不能幫皇上做決定的。不然,若是這事傳出去恐怕會得罪了其中的兩位,身處宮廷,趙全自然明白這些女子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更何況如今這三方都是不好得罪的身份,一個皇親國戚,一個右相之女,另一個左相之女,他是哪個都不能得罪的,根本沒法幫幫皇上拿主意。新人進宮,有時候先機便是恩寵,這三方身份都不一般,皇上心裏自是有番計較,若是他真是這般沒眼色,隻怕到最後就連皇上都得罪了。

趙全一臉為難的神色,站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下去執行命令,隻見他突然快步走到禦案前跪下,連連磕頭,告饒道,“求皇上饒奴才一條狗命,奴才不知哪裏開罪了皇上,還請皇上示下,奴才一定改過。求皇上饒命,求皇上饒命。”

納蘭榮再次從奏折中抬起頭來,看著不住磕頭的趙全方才想到今日不同往日,他一個小小的奴才自是那不了主意的。想到此處,納蘭榮不禁有些頭疼,登基一年來,方才壓製住了朝堂之上躁動的各方勢力,便迎來了皇太後為他安排的姻緣線,他身為皇帝,三宮六院自是常事,多上一兩個妃子倒是沒什麽差別。

可偏偏安排賜婚的對象是自小與自己有婚約的表妹,對於那個表妹,兩年未見,卻因之前頻頻進宮,他自是還有幾分印象的。

讓他記憶猶深的是,那雙漆黑寧靜中掩藏著深深眷戀的眸子,端莊賢淑卻又有幾分木訥的性子,就連高興時笑起來都是一板一眼的宮廷標準笑容。要說他這表妹也沒什麽不好的,什麽都這般講規矩,想來娶進宮也不會給自己添什麽麻煩,可是不知道為何對於這個表妹他始終喜愛不起來,怎麽都生不出一絲憐愛之意。

說可偏偏對於這個表妹的身世連他也不禁生出一份憐憫,上有母後的命令,而那女子又是個孤兒,背後沒什麽權勢撐腰,他自是不能做的太過分。過河拆橋解除婚約,隻怕會白白害了一條人命,盡管人命在他眼中不算什麽,他不過是不想因為一個女人而在自己和母後之間放上一根刺。

至於連封三妃一事,他不過是想一勞永逸,不想再在女人的事情上瞎折騰,浪費時間罷了。除了今日明麵上冊封的三妃,妃之下的四個階位:答應百人,常在二十人,昭儀十人,貴嬪七人。他索性一口氣封滿了,而後,不顧皇太後一副驚詫的樣子,揮揮衣袖瀟灑離去。

“小全子,起來吧,朕沒有責難你的意思。”

“謝皇上開恩,謝皇上開恩。”

趙全有些誇張的反應把納蘭榮逗樂了,有時候上位者需要的不僅是一個聰明機靈而又忠誠的下人,更重要的是能掌握得住下麵人。無疑趙全就很符合納蘭榮的要求,聰明機靈,卻又不是心思深沉之輩,比李公公一幹人等要好掌控的多。皇宮之中鬥爭重重,若是連身邊的人都沒有個可心的,那該是多悲哀的事情。

放下手中的奏折,納蘭榮從龍椅上站起身來,“擺架‘惜春殿。’”

惜春殿,憐花惜春之意,是西貴妃西春的寢殿,惜字取西之諧音,以本名為宮殿命名。

“娘娘,剛才有人來傳話說皇上去了‘惜春殿’,叫娘娘不用等了。”

坐在床前輪椅上的女子,聽了這句話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麵上仍是一臉溫和的笑意,道,“筱雨,幫我去了蓋頭,梳洗歇息吧。忙了一天,想來這些下人們也都累了,讓他們也都先下去歇著吧。”

“是,娘娘。”

筱雨走過來,為納蘭月取下了輕紗蓋頭,又脫掉了頭發上的金冠珠簾,納蘭月這才覺得輕鬆了不少。梳洗更衣過後,納蘭月讓筱雨也下去歇著,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明明是累極了,卻怎麽都睡不著。

以前納蘭月曾聽人說過,深夜裏明明累及卻久久難以入眠的人都是心裏放了很多事情喜歡來回琢磨的人,這類人心思深沉,缺乏安全感。

當時納蘭月聽了覺得頗有幾分道理,卻從來不曾放在心上,如今看來真真是有道理的話,也明白這樣的人都是被逼出來的,誰也不想自己活得這般累。可是不累就難以存活,沒有人願意白白放棄大好的年輕生命,即便這最美好的青春要消耗在高牆深宮中,也不甘心就這樣失去。

想來明天要有一場硬仗吧,不過還好她將是這三人中最不引人注目的,若是運氣好,還能清閑的坐在那裏看一場好戲,不過若是運氣不佳,隻怕會被波及。兩個女人的爭風吃醋就已經夠有破壞力的了,怕就怕納蘭榮再摻和上一腳,激化矛盾,這對她們三個人都沒有好處,可是若是發生了,她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以她現在無依無靠、無所倚仗的狀態,是怎麽也不能夠和一個皇帝相抗衡的。

想想這納蘭榮還真是不安好心,一連封了三妃,卻安了不同的品階,西春封為貴妃,品階在納蘭月和華鳳之上,納蘭月與華鳳平階。

華鳳為右相之女卻比左相之女的西春品階還要低上一位,這讓一向心氣高的華鳳怎麽受得了?這些暫且不說,三女一起進宮,同是新婚之夜,卻被西春占了先機,得了皇上的寵幸。不過好在給宮殿賜名的時候,納蘭月是以字入名,而西春無非是把名字中的一個字用了一個諧音字代替,聽起來更文雅,而華鳳卻是真正的改動了一個字——“棲鳳殿”。

棲鳳,棲鳳,這二字中隱含的意思,隻怕抵得上任何華麗的名字了。這讓西春和華鳳二人相互看不順眼,都在嫉妒對方擁有自己所沒有的東西。由此可見,那龍椅之上的翩翩佳公子真是個可怕的人物,不動聲色的挑起了兩方的鬥爭。

納蘭月樂得清靜,不想著去爭寵,自然與這些事情沾不上關係。進宮來已經七日了,除了日日去給皇太後請安之外,納蘭月再也沒有踏出夕月殿一步。像這樣的時候,她可不想傻傻的湊上去,給她們機會,無端端的惹上本來不屬於自己的麻煩。

納蘭榮這七日來長寵惜春殿,更是給這場鬥爭火上澆了油,徹徹底底的激化了矛盾,本來是私底下的鬥爭已經隱隱有了些上升到明麵上的趨勢。皇宮之中最忌諱的事情便是爭風吃醋,可這兩女在家族中都是優秀的存在,自小被人寵著長大,自然有時候膽子也會大上不少,又心高氣傲,為了皇帝的寵愛已經把皇宮不得爭寵的規矩拋到腦後去了。

事實證明,昏了頭的女人最容易犯錯,當她們接到傳召,被納蘭榮派來的人帶去禦書房的時候終於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點。可是叫納蘭月不明白的是,為何她們兩個的事情卻要捎帶上自己,又不是審問犯人,她也不是證人,去了該是多餘的人吧?

禦書房中,兩個女子跪在禦案前的台階下,在她們眼中一向溫和的納蘭榮難得的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板起臉來訓斥她們如何不識大體,如何不知宮廷禮儀,如何失了皇室的體麵,等等。

坐在輪椅上低眉斂目的納蘭月,仿佛也在受訓一般頭也不抬,她做出這般的姿態無非是不想樹敵。畢竟別的妃子正在受訓,她要是做出一副平常無事人的樣子,隻怕會被人詬病,說她喜歡看姐妹們的笑話,日後必然招人不待見,還可能會被人針對。

待納蘭榮這一番教訓過後,納蘭月也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然而,卻不曾想納蘭榮的下一句話卻在無形中把她打入了地獄,讓她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你們一個侍寵生嬌,一個爭風吃醋,看看人家月妃,如此寵辱不驚的樣子才是皇家應有的儀態,你們好好學著些。”

納蘭月一顆心瞬間變得冰涼冰涼的,一陣寒意流入心底,而後滲入骨髓,湧向四肢百骸。好計謀,真是好計謀!好一招借刀殺人……如果納蘭月是局外人,如果她不是他針對的對象,連她都會忍不住為之喝彩,一句話就把一個人推上了眾矢之的。

兩個天之驕女,自小被人寵大的世家女子,卻被她一個不聲不響的人踩在腳下,這該是何等的滋味?而且還是她沒有任何行動的情況下得到了皇上的讚賞,在她們想來不動便已經如此惹眼,一旦出手那將是怎樣的驚人?無形中她們已將把她當成了最大的敵人,在心中暗暗警惕。

納蘭月吃了個啞巴虧卻什麽也不能說,此時不說話還能好些,一旦開口隻怕會更刺激了兩個心中對她生出敵意的女子。納蘭月心底不禁冷笑,華殿冷落妃,如此還不放過,偏偏再要加上紛紛擾擾的爭鬥,難道一個胸懷天下的國君,連一個女子的清閑也容不下嗎?

也是!皇帝有皇帝的安排,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小小的妃子而改變自己的計劃,多生事端。什麽親王之女,什麽皇親國戚,不過是當權者手中的一顆棋子。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納蘭月低眉斂眸掩住眼中不經意間閃過的諷刺,看似不勝嬌羞的姿態,卻被一向精明的納蘭榮看出了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