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月把太醫院整理出來的藥方棄了,重新開了一張,叫低下的宮女去太醫處抓藥來,好在這些宮女麵上雖然不情願,但是她終究是有皇上口諭的,這些宮女也不敢太過造次。

太醫對太後的病沒有把握,自然是也需要個人在前麵頂著,若是日後出了岔子也好有個分擔罪名的人,自然也不會從中作梗,攪壞了這樁對自己有利的事兒。歸根結底,弄出什麽幺蛾子來對誰都沒好處,這些人自然是還算配合的。

這次被派遣來給太後治病的太醫和納蘭月之間也算是認識的,這太醫便是上次給納蘭月診治過的胡太醫,如此冤家路窄。不過要是細說起來倒也算不得什麽冤家,不過就是他還未診治清楚便驚動了整個太醫院,並且上報給了皇上太後,鬧得整個皇宮沸沸揚揚,給了那些妃子準備迫害自己的機會。

納蘭月一向自認為心眼不大,雖然被人搬走殿中東西的恥辱不是直接來自於這胡太醫,卻也有他的原因,納蘭月自然不會如此健忘,白白讓某些不知進退的人得意。

“水牛角10克,生地15克,麥冬12克,連翹12克,丹皮15克,黃連6克,銀花15克,丹參10克,玄參10克,當歸12克。”

把藥方送過去的時候,納蘭月便知道這張治療太後的藥方一旦出手便意味著承認自己會醫術,因為非內行人怎麽能開出這樣精準的藥方來?這樣的瞎話連孩童都騙不過,更何況胡太醫多年行醫,即便是不會辦事了些,可終究是有些實力的,必然能看得出其中的端倪來。

俗話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納蘭月決定給這個胡太醫一次機會,看他是不是知道點眼色,能不能管住那張嘴,本來這件事對胡太醫來說就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端看他怎麽處置。納蘭月一向不太相信旁人,更何況是這樣曾經累過自己的人。

等到閉宮將要開啟之時,納蘭月會暗示胡太醫這張藥方是兩人共同琢磨出來的,當然說這話的時候,她不會出麵,若是日後走漏了風聲,自然也不關她的事,一切不過是他自己自作主張罷了。

依照納蘭月今日對皇太後的病體觀察,不少水泡的地方已經變成深紅色,這明顯是病情惡化的征兆,若是不添加些別的藥物作輔助,隻怕是效果不大好。

納蘭月行動不便,把筱雨叫來讓她去紀雲宮儲藥的地方取幾味草藥回來。這幾味藥分別是:紫花地丁、紫草、山梔。這幾味藥加進去有很好的輔助作用,另外,有些人得了這個病會出現口幹舌燥的現象,這有可能是因為陰津耗傷過甚而造成的,因此為了不時之需,又多要了“花粉”“麥冬”“蘆根”三味草藥。

納蘭月吩咐妥當份量之後,隻叫筱雨小心些,便叫她去了。

這世間有很多事兒都是在不經意間埋下了禍根,直到某一日被人抓住了被人揪住不放亂咬一通,才會引起禍端。這時候的納蘭月,並不知道正是這次小小的取藥事件導致了往後日子裏的一場悲劇。很多事情都在沿著它的軌跡發展,並在某一時刻巧合的重合在一起,釀成始料未及的果。

太後吃了納蘭月開的新藥方,再加上那幾味藥的輔助,病情很快便有了好轉,不過短短七日的時間便痊愈了。隻是之前身上水泡潰爛的地方留下了疤痕,這讓太後一直耿耿於懷,納蘭月一邊坐在輪椅上吃力的抬著手為太後梳發髻,一邊安慰。

“太後天生麗質,肌膚如雪,這些小小的疤痕自是不敢一直在太後身上長著的。太後的鳳體已經痊愈,這段日子正是調養身子的時候,叫太醫開些去疤痕的藥來一道吃了,想來等到生子調養回去的時候便沒事了。”

太後聽了,眉開眼笑,“你這丫頭,以前倒是哀家與你疏遠了,倒不知道你有這麽一張可人心的小嘴,真真是惹人疼愛。”

納蘭月梳發髻的手藝是來這裏這兩三年裏曾經刻意學習琢磨過的,自然是長進了不少,和這裏手藝好的丫頭有的一拚,梳出來的發髻,太後看了自然是滿意的。若說納蘭月梳發髻可以稱之為“好”,那麽她的化妝技術便可以稱之為“出神入化”,想要什麽樣的效果便能出來什麽樣的效果,即便是一個醜女她也能打造出小家碧玉的樣貌來。

更何況太後本就長得明豔動人,若說缺陷也不過是年齡稍大了些,可這在納蘭月的眼中根本不算個問題,年齡這東西化妝上可以生生減少一二十年,而太後也不過三十多歲,年齡並不算很大。

納蘭月看著太後臉發現有些地方留下了淺淺的疤痕,便取了妝粉在太後臉上細細塗抹均勻,看到有露在衣服外麵的疤痕便蘸上一些塗抹開來,即便不能完全遮擋住,卻也是做得極為精細,除非是仔細的湊近了去看,否則是萬萬發覺不了的。因此自從有病以來便沒有照過鏡子的太後隻知道身上一些地方留下了疤痕,卻並不知道自己那張花容月貌的臉上也有了缺陷。

納蘭月把妝粉塗好之後,又取了胭脂來,蘸在指腹上輕輕細細的塗抹,根據皇太後的臉型把它們擦在臉頰不同的地方,或濃或淡,一切都恰到好處,明豔動人卻又不顯得太過華麗,並不會讓人覺得打扮超出了年齡界限而不合適。

之後,納蘭月命人取了金粉來,拿水和勻了,用一支細小、上好的狼毫筆沾了,細細的描摹在眼線上,看起來富麗華貴,配著一身盛裝更是顯得明豔動人。納蘭月又取來了一些上好的幹朱砂,細細磨化在上好的植物精油中,塗在太後的唇上,如血般明媚豔麗的色彩,映襯著一張跨越年齡界限的妝容,異常的光彩照人。

如今的皇太後若是站出去,在不認識的人麵前說她是當今皇上的妃子,隻怕也會有不少人相信。在化妝上,納蘭月有一雙巧手,即便是見多了各種裝扮的皇太後,在睜開眼的那一刻也不免驚訝的睜大了一雙美目。

如此有些不夠端莊的表情,卻被妝容襯托的多了幾分優雅隨意的美感,倒是與自然美更貼近了幾分。若是端莊之時,卻又顯得高貴典雅,華美卻不庸俗,格外奪人眼球。

太後一臉笑容,從銅鏡裏看著身旁坐在輪椅上的納蘭月,“姑媽從不知道月兒竟然有這樣的本事,月兒若是想爭寵,想來也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吧。根本不用姑媽操心,之前倒是姑媽有些多事了。”

“姑媽,夕月、我……”

太後轉過身來握住納蘭月的手,笑得一臉慈祥,不似平日裏那樣不過是個麵具,其中倒也有了幾分真情,“月兒不需多說,姑媽不過是與你說笑兩句,緊張什麽?”

納蘭月一張臉上霎時湧滿了笑意,隨即微微撇眉,嗔嗔的喚了一聲,“姑媽。”

而後拉著太後的手,身子微微向前傾,把頭輕輕放在太後的膝蓋上,“姑媽,在這皇宮之中隻有你是夕月的親人,夕月不希望上次的事情讓姑媽心中對夕月存著什麽芥蒂。夕月明白姑媽的苦楚,也知道這後宮之中比之朝堂不差分毫,牽一發而動全身,姑媽也是出於無奈,夕月心中從不怨恨。當日裏病愈後,隻是近鄉情怯,宮中蜚短流長,怕了姑媽可能出現的冷顏,又擔心過了病氣給姑媽,才遲遲前來請安。”

“月兒,過去的事情都讓它過去吧,當時也是姑媽思慮不周,未曾派人去照應你,倒叫你吃苦了。如今姑媽病中卻還要累你冒著生命危險前來侍候,你如此盡心盡力,孝心可嘉,姑媽又怎麽會再拿當日的事情對你心懷芥蒂呢?”

太後已經把話攤開到這個份上了,納蘭月自是知道這幾日來的努力沒有白費,想來往後她們的關係會比之前更好。看來誰的心都不是鋼鐵鑄成了,總有裂縫,總有有機可乘的時候。可不知道為什麽,成功取得了太後信任的納蘭月心中卻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心中湧動翻滾著複雜莫名的情緒。

“姑媽,夕月很開心。”

說著,納蘭月不禁落下淚來,淚珠滴在了太後的衣裙上,很快就滲了進去,可由於衣衫厚就這麽幾滴淚還不到能把衣衫滲透的地步。然而,納蘭月卻驚慌的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的看著皇太後,“姑媽,對不起,夕月弄髒了你的衣袍,夕月這就叫宮人進來給姑媽換身幹淨的。”

納蘭月慌亂的收回手來,放在輪椅的輪子上,正要使力推動輪椅,卻被太後握住了手,“你這孩子!真是叫人心疼啊,如此謹小慎微,真不知道究竟是個好事兒還是壞事兒。不過是兩滴眼淚,片刻就幹了,哪裏用得著如此麻煩?”

兩人默了好一會兒,太後站起身來,“時辰差不多了,想來那些嬪妃都到齊了,片刻後皇上也會來,我們該過去了。”

太後低下頭來看著納蘭月,取出帕子來擦掉納蘭月臉上殘留著的淚水,“不管怎樣,日後姑媽一定會幫襯著你。今日裏,姑媽定要讓皇上複了你的位,這樣即便你不受寵,姑媽也能幫著照拂著些,也免得你受人氣。”

納蘭月扯動唇角,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透出笑意來,有些晃花了太後的一雙眼,“多謝姑媽,夕月不會再讓姑媽失望了,今後一定日日到姑媽身前侍候。”

聽了這話,太後恍惚了一下,隻覺得一陣暖流湧入心底,臉上的笑容不禁更慈祥明媚了幾分。納蘭月從來都不知道,其實她擁有著能讓人信任的能力,隻要那個人肯給她機會。

太後把手放在輪椅的推手上,她四處查看發現沒有人,竟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走吧,姑媽帶你去接受後宮那些女人的拜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