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筱雨叫來的太醫一臉驚懼的神情,和筱雨有些僵硬、複雜的表情,納蘭月混混沌沌的意識中驀然閃過了了一個念頭——她好像有做諸葛亮的潛質,竟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想到這裏,納蘭月憔悴的臉上不禁浮現起了一抹笑容,這讓一邊的胡太醫嚇得不輕,都病的這樣重了還有力氣笑,頗有些回光返照的架勢。本來看到納蘭月得的這種病就萬分擔心被傳染,隻是礙於納蘭月還是皇帝的妃子不好開罪,才沒有不管不顧的轉身離去,如今又看到納蘭月臉上的笑容,怎能不驚?
若是一個妃子在他麵前就這麽生生的薨沒了,即便是這件事情與他一點幹係也沒有,隻怕最輕也要落個瀆職之罪。這般出力不討好的事情,胡太醫自然是想快點離開這裏的。
“娘娘,請恕微臣醫術不精,對於娘娘這病實在是無能為力,娘娘不用擔心,微臣這就回太醫院去,叫眾太醫前來會診,想來定有治好的希望。”
胡太醫說完這番話,不等納蘭月回答便自行出了寢房的門,筱雨看著胡太醫匆匆離去的樣子,又想起胡太醫剛才說的那些話,心中不由得擔憂不已,“娘娘,你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啊?不過是發熱,怎麽會嚴重到太醫都治不好,要會診的地步啊?”
納蘭月看著一臉焦急筱雨,不禁苦澀的笑道,“傻丫頭,你都離我這般近了,還看不到我身上的紅斑嗎?”
“娘娘,我、我……”
筱雨確實是看見了,自家娘娘身上的紅斑都已經長到臉上了,她又怎麽可能會沒有發現呢?隻是本能的想要忽視,不願意相信已想象到的答案。
“傻丫頭!你走吧,不要再呆在這間屋子裏了,聽話……也許隻有這樣,她們才肯放你一馬,不把你和我關在一起。”
“不會的,娘娘,不會的,奴婢不信你會得天花,更不信她們會把你關起來。沒關係的,就算關起來應該也是單純的隔離吧,應該會派人伺候娘娘的,是不是?是不是?”
納蘭月也被筱雨這一席話說得淚水漣漣,“筱雨,我的好姐妹啊!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你明明知道這後宮裏的明爭暗鬥,有多少人不遺餘力的想要往上爬,也該知道因為與皇太後的血親關係,再加上皇太後的偏寵,有多少人在私下裏對我恨得咬牙?這麽好的機會,她們怎麽會放過我?怎麽會?”
“奴婢不信,奴婢不信,皇太後可是娘娘的姑媽,怎麽會不管不顧任娘娘被別人欺辱呢?還有皇上,對,皇上好歹也是娘娘的表哥,即便他再不喜歡你,你們也是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的,又怎麽會不顧你的死活呢?”
“筱雨,別傻了……”
這宮裏容不下沒有價值的人,這裏的哪一個不是官家之女,即便是有平民也早已被那些高位之人籠絡其下,鞏固她們的實力。而她……即便是好了也沒有了價值,她即便是皇親國戚卻是孤身一人,背後沒有勢力支撐,哪裏還會有人管她的死活?再加上那些踩低爬高的人……她們都是心照不宣啊!
“娘娘,我去找她們,我去求他們,會好的,會好的……”
看著筱雨跑開的身影,納蘭月一時泣不成聲,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有人能為了她如此勇往直前、不管不管,她該是積了幾輩子的德才得了這麽一個好姐妹。
筱雨筱雨……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沒有跟你說明實情,原諒我如此無能連你都要跟著我一起吃苦,我什麽都不能說,真的不能說,唯有這樣的沉默下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我答應你,等我好了之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再也不會有了……沒有人能夠再傷害我們。
胡太醫確實是回了太醫院不假,說要召開群醫會診也不假,卻在同時把這一消息上呈到了皇太後和皇上那裏,皇太後和皇上都派了身邊的人跟著眾太醫一起去夕月殿,皇上還點了一個十人的皇宮護衛軍小隊一道過去。一旦證實了胡太醫之前的診斷,立馬把夕月殿封鎖起來,裏麵的人都要進行全麵的檢查,沒有染病的都放出來,染病的都要隔離。
夕月殿裏一派烏雲壓頂的景象,不過好在除了納蘭月之外並沒有人被傳染,這還多虧了納蘭月這個現代郎中的功勞。自從她知道自己發了燒,便盡量避免與這些侍人的直接接觸,就是怕傳染給她們,病源擴大,不曾想正是之前的一點防範措施,免了一宮侍人的危險。這是她們的幸,卻是她的不幸。
紀雲宮前。
“這位姐姐麻煩你通傳一下,我家娘娘病重,求皇太後救救我家娘娘。”
“你是月妃娘娘身邊的人?”
“是是,奴婢是月妃娘娘的貼身丫鬟筱雨。”
“什麽?貼身丫鬟?來人呐,快把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抓起來,快!”
看著有人來抓自己,筱雨急紅了雙眼,知道耗在這裏皇太後也是不會見自己的,她最後的希望隻有皇上了,就算拚死她也要去試一試。
抓她的人也是宮女,可是足有六七個人的樣子,她一個人必然敵不過,而且也沒有時間耗在這裏。筱雨拋棄了往日裏的端莊賢淑,拿出一股猛勁兒來,轉開一麵的人,撒腿就跑,卻在一不留神之間刮傷了胳膊。身後一幹宮人就在後麵追拚命的追,卻怎麽都追不上。
禦書房。
“公公,奴婢是月妃娘娘身邊的丫鬟,奴婢想要麵見皇上,還勞煩公公通傳一聲。”
說著筱雨伸手拿下了自己頭上唯一值錢的朱釵,放在那個公公手中。雖然這個朱釵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物,卻也值百兩銀子,本以為這個公公即便是不給自己的麵子,也會看在朱釵的份上,進去通報一聲。哪知,那公公視她的朱釵為瘟疫,剛沾上他的手就被甩的遠遠的,生生的把朱釵上麵的珍珠摔了下來,並且聲疾厲色的道,“你走吧,皇上不會見你的。”
“可是……”
“哪有這麽多廢話?再要囉嗦雜家就叫人把你捉起來好好管教一番,看你還懂不懂規矩。”
筱雨不怕為主子吃苦受累,哪怕是受懲罰,可是她很明白此時的懲罰根本什麽都換不回來,而現在是主子最艱難的時候,主子身邊一定是沒人伺候,正是需要她的時候,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被人抓走。
想到自己主子的話,筱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下來,知道主子的說法是對的,便也不再想著去求別人,隻想盡快回到主子身邊,好照應著。筱雨低下頭去看著地上被摔壞了的朱釵,眸中湧上了盈盈的淚意,她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撿起朱釵,毅然的轉身離去。
筱雨一路疾行回到夕月殿的時候,卻發現夕月殿的侍人全都站在殿外,門口還圍著十來個侍衛,筱雨走上前去,想要進入殿中,卻被人攔了下來,嗬斥道,“你這奴婢不要命了嗎?夕月殿裏出了天花,你要進去送死不成?”
筱雨一臉急色,紅著一雙眸子直直的看著那個侍衛,道,“侍衛大哥,奴婢的娘娘還在裏麵,奴婢想進去看看,請侍衛大哥行行好,放奴婢進去吧?”
那侍衛看著急紅了眼的筱雨,不禁臉色稍稍緩了一些,卻仍是公事公辦的樣子,“你家娘娘得了天花,你進去了可能就出不來了,還要進去做什麽?這不是白白送死嗎?而且上麵也有命令,不得隨便讓人出入夕月殿,你還是不要為難我們了。”
“可是,可是……”
筱雨微微低下頭做出為難的樣子,卻又猛然抬起頭來,趁著那侍衛不注意的時候猛然衝向夕月殿門的方向,可是她的速度始終比不上男子,更何況是有些武藝在身的男子,她剛跨進門一步,便被捉了出來。
那侍衛撇緊了一雙眉,看到筱雨眼中倔強的神色,不禁開口問道,“這般拚命,值得嗎?”
才一開口,那侍衛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抿緊了嘴唇。
筱雨直直的看著那個侍衛的眼睛,認真的說道,“自然是值得的,自古‘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娘娘就是我這個小小奴婢的知己,奴婢人微言輕又沒什麽大能耐,不能為娘娘排憂解難。可如今,娘娘有難,我這個做奴婢的,自然是要陪在娘娘身邊,生死與共。”
筱雨永遠不知道當她說出“生死與共”那四個字的時候,眼中綻放的光芒有多麽炫麗,就如同她完全不知道僅僅是幾句話、一個眼神卻引得一個人對她傾心不已,生死相隨。
那侍衛聽了筱雨的一番說辭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卻在這時一陣鼓掌聲從身後響起,筱雨回過頭來,看到了一個長相俊美的翩翩少年郎搖著手中的折扇,微微的笑看著她,說道,“好一個烈性的丫頭,本王就給你個恩典吧,林侍衛,放她進去。”
“屬下遵命。”
“好好照顧你家主子,本王還真是很想看看能培養出如此烈性丫頭的女子究竟是何摸樣。”
說完,也不待筱雨反應,便搖著手中的折扇轉身離開了。
筱雨收斂心神,看著夕月殿的大門前再無人阻攔,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心中暗暗的道:我會照顧好主子的。
錦上添花不過博人一笑,而雪中送炭則會被人牢牢記住,即便那隻是你無意識間的行為。無情不過難中不顧,有義不過困時不棄,也許不能時時陪在身邊,但是卻也不能克扣了那份掛念之心。
有些事情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生出怎樣的變故,正如那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樣,即便你能猜測得到事情即將發生的軌跡,卻永遠都不能在事情發生前拍板定釘,誰也不知道這“又一村”是不是就隱藏在暗處,在不經意之間跳出來,給一些人一份驚喜,給另外一些人幾分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