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有些事本不想讓你知道的,可是我想讓你明白對付生性殘暴的敵人,隻能以暴以暴、以殺止殺!”
“被令支人血洗過的燕國西北三城是什麽樣子你知道麽?男子不管年齡大小,一律被獵首!女子中年以上者被砍殺、年青的女子死前還被剝衣輪殲!狄人連剛出世的嬰兒都沒放過!曾經是以馴養頭等好馬聞名大周的燕北三地,如今已是處處伏滿野犬啃食屍骨的死城!我今日用的那種法子比起他們的手段又算得了——”
“不要再說了!我不喜歡聽這些,不喜歡——”雲夕揪著頭頂的亂發不停地搖頭,頭卻越搖越暈。
“為什麽?我師傅要用多少藥草才能救活一個重傷的獵人?我曾見過昆侖山下的婦人順利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兒,舉族大慶,那是多麽榮耀的事情!這一仗就死了成千上萬的牧馬漢子啊,有多少草原姑娘會變成我高娃姨母那樣一世活在痛苦記憶裏的女人?”
“哥哥,你那麽聰明,為什麽不想法子讓他們握手言和、不再打仗?為什麽非要用這麽殘忍的法子止殺?!”
“夕兒,是狄人先到燕地來殺人的!草原上的人命珍貴,大周子民的命就不珍貴麽?如果想終止這場殺戮,快速地分出勝負是最好的辦法!”
雲夕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地劇痛,她按住兩耳,不想再說一句話。
“頭痛麽?喝多了酒是這樣,我給你揉揉?”風霖抬手去撫她的額角,雲夕本想推開,卻聞到一股新鮮的血腥氣,她一把捉住風霖的手臂,“你受傷了?別動,給我看看!別動嘛——”
雲夕拉開風霖的左手衣袖,看到小臂上有一道深長的傷口,因為未曾敷藥,剛才的動作又令傷口滲出血滴來;她俯下首用舌尖去舐。
“小夕,你做什麽,很髒的!”
“很快就不痛了……”雲夕抬起頭笑了笑,“我的口水有療傷的功效,隻是今晚飲酒太多,不如以前靈驗些。”
風霖覺得傷口一片清涼,傷口迅速收斂起來,就如傷口休養到十天半月的樣子,“小夕,你——”
“你不會也說我是妖女吧,宋禦說的小妾們這樣說過,連宋禦說都差點信了呢……我們青鳥族的女子天生異體,口水和血液都有療傷的功效,但是你不可告訴別人。”
“原來,你是真的可以保護我,不是隨意說說的。”
“那是!”雲夕驕傲地道,“那次在靈山的穀底我本想用口水為你封住傷口的,可是你受傷那位置實在是——”
風霖卻不允她說下去,一側頭就將她的櫻唇鎖住:風霖的臉擋住了桌上的燭光,雲夕隻覺得全世界瞬間黑暗,隻餘唇上的溫潤是明晰的、風霖的胸口是火熱的、舌尖殘留的血腥味是真實的……她緊緊閉著眼睛,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如同秋日的晨陽明晃晃地令人暈眩……
風霖猛然把她擁緊,笨拙地用舌尖探索她的心苗,那噬魂的滋味比他想象過的要美妙千萬倍…...雲夕瞬間不知所措,熟悉的氣息、輾轉的纏綿,令她覺得骨頭也變得綿軟起來、心底似是黑河的泉水一蕩一蕩地、想尋找陽光的溫暖……
直到兩人再喘不過氣來,風霖的嘴唇不舍地離開她、滿麵紅潮地去探查她的反應,卻聽到雲夕小聲嘀咕道,“再不喝這麽多酒了,頭越來越暈,連心裏都熱得很……”然後她的身子軟軟地滑到地上:雲夕實在不知如何再麵對風霖,便果斷地昏睡過去。
風霖怔了一瞬,蹲下身來觀察雲夕,聽到她細細的鼾聲,才相信她是真的睡著了,隻得將她抱到床上,給她蓋好絲被;之後飛快地跑到淨房用冷水衝浴。
早上起來,雲夕似乎已不記得昨晚發生過什麽,見到風霖坐在桌邊等她用早膳,依舊是眉開眼笑地叫他‘哥哥’。
“打了一場勝仗,我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回齊國了?”
風霖笑而不答,“今日無事,義父允我陪你去薊城的市上逛逛,你盡可以挑你喜歡的東西。”
雲夕昨天下午空腹飲了許多黍酒,幾乎沒吃什麽,老早就腹中咕咕做響了,她吃了一碗豆羹和大塊鹵肉,聞著蜜漿的酸甜味道、撫著自己無比充實的胸腹、心情極為愉悅,昨天的煩悶似乎已消逝殆盡,她對著風霖笑得極為甜膩,“哥——我們中午吃什麽?”
風霖一哽,他以為經過昨晚兩人那個銷魂的擁吻,雲夕對他的情意會轉向另一種深度,沒想到……
吃、吃、吃!早晚你會變成一頭豬!風霖憤憤然地大步走在薊城的商市大街上,雲夕則左顧右盼給風霖指點著路邊的小貨販和商鋪,嘴裏嘰裏咕嚕說著半年以前,慕容珞曾帶她來過這裏,買過什麽樣的陶器、什麽樣的衣物。
風霖的臉色愈來愈陰、神情越來越冷,眼看就要生起一場雷暴……突然,他看到邊上的行人時,臉色卻慢慢轉晴,最後變成了迷人的微笑……雲夕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發現周圍的行人向他倆越靠越近,而且靠過來的全是姑娘!
一個紅衣紅裙額上係黃帶的姑娘居然把手帕扔到風霖胸口,隻可惜風霖沒有接住,那姑娘失望地咬著嘴唇快步離去……又有一個勇敢的布衣女孩擋在道中,把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塞到風霖手中,這次風霖沒有拒絕,用衣袖擦了擦蘋果遞給雲夕,向那女孩拱了拱手,“多謝姑娘,我弟弟話說得太多,應該早覺口渴了。”
那女孩的麵上現出一片紅雲,傻傻地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彈。雲夕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卻沒吃出是酸是甜來。
這一路他們什麽也沒買成,身邊的姑娘圍了一大圈,有女小聲問道:“何家少年俊美不凡、英偉如廝?小郎可有婚配?”有人誇他為人隨和,對身邊的黑臉小弟細心愛護,定是位溫柔體貼的好郎君……最後終於有少女擠開雲夕,挎上了風霖的肩臂。
風霖似乎也未預料到燕女外向開放並不亞於齊女,他拉過雲夕的手飛快地逃離美女的包圍圈。(其實主要的原因是燕地連連征兵迎戰夷人;留家的青壯年本就不多,這些女子又正逢青春年少,碰到風霖這樣的‘奇貨’動心也是正常的。)
“哥哥,你為什麽要盯著那些女子笑個不停?難道她們比我長得好看?”
“嗯。”
“那個又黑又胖,眼睛眯著的紅衣女比我好看?”
“嗯。”
“那個摸你手臂的、一笑露出兩顆黃牙、鼻梁上有雀斑的女子也比我好看?”
“嗯……差不多吧。好在你臉黑,有斑也看出不出來。”風霖說完滿臉期待地望著雲夕,等著她氣不過他的話,卸下偽裝、露出本來麵目給他看。
可是雲夕隻是狠狠地咬著蘋果,“既然你覺得我麵目如此不堪,為何還要娶我為妻?你在這些少女眼中,比羔羊在狼群還受歡迎,什麽樣的美女追不到手?”
風霖嘴角一抽、轉身對著她,低頭望著她的眼睛,“我最喜歡你的眼睛,極明亮通透、極似——”
雲夕後退一步,幾乎靠到街角的牆壁上,她努力想著之前雲師傅教過的詞文,“燦如星辰?明若秋水?”
“不,似是深潭——裏洗過的葡萄。”
“葡萄?”
“是葡萄。我小時候曾祖父對我教養甚為嚴厲;再熱的暑天,上午也得在鬆林中紮馬步夠兩個時辰,說是訓練我的丹田正氣。風鳴伯伯總是偷著把潭水中浸涼的紫葡萄拿給我解渴,直到現在,我最喜歡的水果仍是葡萄。”
“噢……”雲夕想了想,這與她的眼睛美不美也無甚關係,“還說我隻知道吃,你喜歡我也不過是我讓你聯想到喜愛的水果而已。”
“我昨晚卻吃到了不是水果卻勝似水果甜美的東西。”
“是什麽?”雲夕好奇地問。風霖已不能用歎氣來抒發此時的鬱悶,“明天我要隨義父北上追擊狄兵,我回來之前的這段日子,你若是在薊城住得煩悶,就回家鄉一趟吧,風吟前日便趕到了,讓他送你回家住兩天,你把我們的事向父母透一透,我等戰事平息就去你家提親。”
“嘎?!提親?你是我哥哥——”
“別再說哥哥妹妹那套無稽之談,我們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對方的身子都看遍了,你不嫁我還能嫁誰?”風霖一急之下、聲音提高了許多,正在悄悄向這邊靠近的少女們瞬間呆若木雞!
雲夕打手勢讓風霖小點聲,“別說這個了,我不回昆侖,我要隨你上戰場!你若是不應,提親的事情門都沒有!”
“小夕!你不是說燕狄兩方的戰爭你誰也不幫麽?為什麽又要摻合到裏麵去?”
“我不幫著齊兵殺人,我隻負責你的安全。你若是、我是說萬一再受點小傷什麽的……”
“你就如昨晚那般給我醫好?”
“昨晚,我給你治過傷?我隻記得自己在花園涼亭裏喝悶酒,後來……慕容大哥過來了,他說要送我回房休息,然後……好似聽到你的聲音,再然後,後麵的事就記不得了。”
“雲家小夕!你敢說你一點都不記得回房後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麽?那好,我再讓你好生回味一番——”風霖邊說邊用手臂抵住雲夕身後的牆壁,麵孔向雲夕逼近。
“不必了,我記起來了!”雲夕身子一矮,從他的臂下逃脫,“中午吃什麽呢?前麵就有個酒坊!哥,我先進去占個座——”
雲夕撒腿便逃,風霖整整衣衫欲舉步追上,正對上幾雙或傷心或不屑的美目:原來他與雲夕方才糾纏的一幕被這幾個尋跡追來的少女恰好看到……
風霖苦笑:雲夕若是再不肯露出女子麵目,他這喜好龍陽的‘美名’恐是要傳遍大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