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夕正要推開房門,眼角瞥見廊柱下有一個淡淡的黑影。

“月忍?”

披著及腰長發、隻穿著一身白色中衣的月忍懶懶地靠在長廊的柱子上,“你去淨房許久不回來,我還怕你瀉到暈過去呐……找遍後院也不見你;就在這裏等著。”

他正起身子,緩緩地向雲夕走近,“我方才在想:坐在房頂上看星星,會不會看得更清楚些?”

“嘎?!”雲夕盯著他在紗燈輝映下幾近無色的花瓣樣嘴唇,緊張地向後一躲;弄不清他是不是看到自己方才和慕容珞從房頂上一道躍下來。

“反正我們都睡不著,不如到那邊的小亭中聊聊天?月色如水、星光璀璨就如同……女孩子的眼眸,很好看呐。”

“好吧……”

月忍說是聊天,卻是坐在亭中半閉著眼睛,許久沒有開口;雲夕隻得找了個話題,“月忍,你知道衛開方和易牙是什麽樣的人麽?他們為何能成為齊王城中的新貴?”

“衛世子開方?”月忍果然知道此人,“嗯,他的所作所為很是令人費解!”

“二十年前,齊襄公薑諸兒在位的時候,曾與周天子做對;帶領魯、鄭、宋等五國兵馬鏟除了周天子的女婿——衛黔牟的叛軍,扶助自己的外甥衛朔做了衛國的主君;不過,現在衛朔已經去世了——諡號衛惠公;衛國在位的是衛朔的兒子衛赤。”

“薑諸兒被大將軍連稱謀殺之後,齊王薑小白繼了齊王之位,並迅速強大起來成為諸侯公認的方伯(老大);周天子卻下令讓他去攻打衛國,以報當年與衛朔結下的舊怨;嗬、嗬;齊王殿下的一位側夫人就是衛王姬赤的女兒,他怎會真的出兵攻打衛國?當時也就是揮兵西上,做了做樣子罷了;衛赤奉上金銀珍寶給齊王,齊王也就此撤了兵。”

“而衛國的世子開方,因這一事結識了齊王殿下,他定要隨殿下到齊國來為臣。他寧可放棄將來的衛王之位,也要追隨在齊王身邊!齊王當然感動之極,便以齊國上大夫之位厚待衛開方;開方公子又把他的親妹子獻與齊王,他們衛氏兄妹三人都在宮中服侍齊王殿下,是當今王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至於易牙嘛,他就是一個饔人,擅長五味調補,燒得一手好菜;據說他對於味道有著驚人的鑒別力,是衛開方兄妹倆推薦給齊王殿下的。”

“殿下曾笑稱:除了人肉,天下的美味沒有他沒嚐過的。易牙就做了一道極為鮮嫩的肉食給殿下品嚐;齊王果然叫好,問易牙這菜是什麽肉類烹製的;易牙說這是他三歲兒子的肉!”

“因為他聽說齊王遺憾沒吃過人肉,所以就殺了自己的兒子,把肉製成菜肴給主君品嚐。嗬嗬,齊王殿下果然感動,覺得他為了讓主上高興,連自己的兒子都可犧牲,這是多麽忠心的臣下啊,所以也給了易牙這個饔人上大夫之位!”

“為了能與齊王殿下日夜相伴、方便出入後宮而揮刀自宮的貂豎、為得主君恩寵放棄衛王之位的姬開方,再加上殺死親子以求主君一嚐美味的易牙,這就齊王城的‘三貴’!”月忍連連冷笑。

“月忍,你為何對這些事情知道得這麽清楚?”雲夕吃驚地道,她發現月忍講到這些事情的時候,眼神變得極為犀利,與平時蒼白纖弱的樣子判作兩人。

“他們都有可能是帶我們脫離賤籍的恩主呐!小雲,你不覺得我們應該知道這些麽?”月忍似是恢複了平常的狀態,還朝她拋了一個神似狐奴的媚眼。

“月忍啊,”雲夕定了定神,“我們明天離開這裏好不好?我會幫你弄一個新的、光明正大的身份——”

“太晚了,我們去睡吧。”月忍打斷她的話,牽著她的手向寢房走去;雲夕打了個寒噤,就在這樣的夏末,月忍細長的手指卻是冰涼的。

天還沒大亮,閭中的老婦人就來催促少年們洗麵更衣去東麵的園中學習禮樂。

他們趕到院中的時候,少女們已經列好隊,一個中年婦人正在教女孩們如何風情萬種地走路。

那中年婦人年少時或許是美貌的,但是現在已是滿麵皺紋,脂粉厚得一說話就要抖下一層來;胸乳鬆垂幾乎到了腰際,她正掐著蘭花指、惡狠狠地道,“誰再亂說話就到日頭地下跪著去!都給我走好!行如弱風擺柳、嫋娜似煙……好,且隨我如此回眸一笑——”

眾少年齊齊欲嘔。

少年們要學的相對要難多了,老婦人讓他們在一個月內學會吹簫奏琴,以及吟唱詩經和排練武舞。

“吹簫喔……”狐奴小聲地哼哼,“是哪一種啊。”

少年們都用極度鄙夷的眼神瞪著他,狐奴一撇嘴,“裝什麽清高,你們有本事去做官呐,進閭館做甚麽?”

教他們學器樂的樂師是一位三十餘歲的俊美男子,他神情冷淡,卻是極認真地教少年們最基礎的樂理。

雲夕接過一支竹簡,看到上麵代表敲擊節拍的圓圈、圓點和方框,馬上打了一個嗬欠,然後就捏著竹簡微低著頭、果斷而迅速地睡著了。月忍向前靠了靠、將她的身子半遮在身後。

學過樂理之後就是排演世人所喜愛的幾支武舞;這次雲夕沒有辦法再蒙混過關,隻得隨著少年們列好隊,踏著樂師吹奏的節拍,一遍又一遍地舉手投足,凝神定式,隻一支《象簫》就排演了一個時辰之久。

少年們雖是在長廊下避著日光學舞,可是每個人身上的汗水都浸濕了袍衫;樂師約摸著天色快過午時了,便拍拍手讓他們停下,用膳之後休息一個時辰,酉時之後再到明堂學唱詩。

雲夕喝了半碗糙米羹就一頭紮在床榻上呼呼睡了過去,狐奴和素嫌棄她身上的汗臭味,要拉她起來沐浴更衣,被她隨手一揮,兩個美少年一齊摔到牆壁上變成了肉餅;嘟囔著‘夷人蠢笨如牛’的兩個‘肉餅’再不敢碰她,隻好各自去淨房洗身去了。

雲夕一覺睡到酉時,頓覺神清氣爽,她獨自到淨房換了幹淨的衣衫,回來收拾著包裹喃喃道,“還要學詩?本公主‘詩三百’倒背如流,還用你們教?早知道受這樣的罪,昨晚就該走掉了……”

“小雲!你起身了,快跟我走!”月忍一把拉住雲夕的手向外扯去。

“喂,做什麽去?”

“清大家令我們速去前園的紅閣,開方和易牙大夫想見見新到的童男,你不想見識一下這兩位大人物?”

“呃……大人物……”

紅閣是玉露坊中專門接待貴客的地方,裝飾華麗而非媚俗,幾架等物全用上好的小葉紫檀木製成,門角並未燃香,寬敞的房間中流轉著清香的新茶氣息。

一身淺紫繪仙鶴綢衫的衛開方和另一個白胖的中年男子坐在正中榻上,燕七公子慕容珞陪坐在一邊;清眉親自執陶壺奉茶,堂中有四位美豔的舞姬跳著姿態曼妙的吳越采蓮舞,樂師們都在門口的廊下彈奏。

那些舞姬們一個個體態婀娜、身上隻穿著輕透的薄紗,玉藕似的手臂、折皙修長的雙腿還不時地從粉色紗衣中露出;她們隨叮咚的琴聲輕盈地舞動著,在座的男子莫不神授色與,不知不覺地被調動起最原始的欲念。

雲夕和眾少年坐在一起,承受著來自各方的無禮審視,她終於忍無可忍,就要離座而起——

“那個,紫眸少年,過來陪本公子飲酒!”衛開方認出來了,最下方的那個黑瘦少年就是前時在曹宮所見的魯國公孫的義子!隻是他如何會淪落到齊國閭中為孌童?

莫不是其中有何陰謀?衛開方目光灼灼盯著雲夕;而慕容珞也掩不住焦急的神情,一個勁地向雲夕使眼色,讓她找個借口快些脫身。

“快過去呀,小雲?!嗬、嗬,這孩子隻有十一、二歲,還不解人事呢!”

清眉樂不可支、以袖掩口,她預料到這個叫夕雲的異族少年會被人另眼相看,沒想到還未加以調教,就被貴人看中了。

雲夕看到衛開方一向玩世不恭的笑臉上增添了幾分危險的意味,她一挑‘濃眉’、興趣盎然地向他走過去。

衛開方長臂一舒,貌似將雲夕攬到懷裏,實際上一隻手按住她的脈門,另一隻手迅速點中她後背幾處大穴。

“哈哈,果真是隻鮮果!易牙兄、燕公子,小弟失禮了!小弟要回房與這個童子單獨喝上兩杯……哈哈!”

他居然就這樣抱著雲夕走出紅閣向他昨晚休息的內房行去。

慕容珞的牙關緊了緊,暗自思量著如何令雲夕脫身,而易牙大夫卻將眼神鎖定在月忍身上,清眉見勢忙令月忍近前倒酒。

月忍的麵色愈加蒼白,卻是浮現出慣常的笑意,向易牙走近。

其餘的少年被侍女帶了出去,素如獲重負、籲了口氣,狐奴卻咬緊了嘴唇強忍著淚水,他方才看到衛開方公子俊美出眾,不知努力拋了多少個媚眼過去,衛公子的眼中卻隻有那個黑瘦的夷族少年,看都沒看他一眼!

衛開方令侍衛守在門外,他把雲夕拋在床榻上,同時將身子覆了上去,“說!姬溺派你潛進齊王城藏身女閭,到底是有何陰謀?!”

雲夕被他壓痛,眉頭皺了起來;她並不答話,隻是默默運氣,將神羽中的靈力引下來衝開被衛開方點穴滯住的經絡。

“不想開口?那我可就——”衛開方突然坐起身,他覺得身下的小小身軀柔軟至極,竟然使得他下身有了衝動。

“本公子從未有過龍陽之癖,今日這是為何……也罷,你若不是不說……我可要真的做一回你的恩客了——”他手下用力,一把將雲夕的衣衫扯開:雲夕裹著細紗的胸脯和雪白的纖腰頓時落入他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