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雲夕細細的呼吸聲、聞上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風霖覺得莫名的心安,她身上的氣息好似極為熟悉,又帶有他不太明了的少女特有的甜美……
風霖悄悄轉過臉來打量雲夕的睡容;她的五官細看起來還是不錯的啊:睫毛長而卷翹、鼻梁秀挺、小小的菱形紅唇睡夢中也呈現著美妙的弧度……雖然皮膚黑沉粗糙了些,待成親之後每天給她用白芷綠豆粉浸浴,皮膚應該會變白膩吧。
她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的‘那個’呢?不管她有沒有看到,人家救了自己一命,今晚又孤男寡女地共處一洞,於情於理都要娶她為妻的……
風霖看著離他很近的那個小小紅唇,頸麵再次不由自主地紅了,他微笑著也漸漸睡著。
雲夕一覺醒來,察覺自己竟然側臥在地上,頭下枕的是一方手帕包著的新鮮樹葉。
“風霖——”她慌忙坐起來四處張望。
“你醒了?”洞口出現了風霖的身影,手裏還捧著幾個鮮紅的野果。
“你何時起身出去的?我居然不知道。”雲夕揉揉眼睛。
風霖嘴角一抽,他昨晚根本就沒能睡上一個時辰;這個小姑娘睡著了也極不安分:側靠在他肩上的時候會流口水,把她放平、枕在自己的腿上之後又一個勁地捉著他的衣襟向身上靠,幾次都碰痛了他的傷口……
“快吃個果子解解渴,我方才沿著穀底走了走,這崖底四周除了水潭那邊無法靠近細察、別的地方都是直上直下的,隻得攀著粗藤爬上去。你既然能安然跳到穀底,輕功定然在我之上,吃完果子我們就攀岩吧。”
雲夕咬了一口野果,含糊不清地問道,“你的傷口不礙事啦?”
“你的祖傳傷藥果然靈驗,傷口已經結痂了。”
“還是用布巾紮裹一下最好,等會子用力抓藤枝的時候別崩開了傷口。”
“嗯。”風霖伸手抹去雲夕唇角的一滴果汁,隨即愣了一下,這個動作怎地如此熟悉?
“你不吃麽?”雲夕並不在意,她遇到過的男子似乎都取笑過她的吃相。
“呃,我方才嚐過一顆了,我們走吧。”
洞口一側的古藤似乎有上百年的樹齡,蒼黑色的藤枝和根須蜿蜒攀爬在石壁上,如同巨大的爬蟲。
風霖拉著一根生著新葉的藤枝用力拉了幾下,“我先上去,找到一個落腳點你再隨著上,切不可心急,記住了麽?”
“記住啦——”
風霖將袍角一挽,係在腰間,如靈猿一般兩手互攀枝條,腳下同時用力,不用一刻已找到半尺見方的一處突起的黑岩;他心下稍定,站穩身子、對著下麵喊道,“雲姑娘,上來吧!”
雲夕應聲向著風霖立足的地方攀去,崖壁上長滿青苔,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麽容易上去;終於靠近風霖的身影,風霖彎腰伸出手來,要拉她上去。
就在風霖伸出手,雲夕借力向上一躍的那一瞬,崖底的水潭泛起了渾濁的泡沫,一個黑色的身影同時向上躍起數丈,衣袂飄飄立在水潭一側的石岩之上。
方才,就在雲夕剛剛捉住古藤,準備按照風霖的樣子向上登岩的時候,那個清明如鏡的崖底深潭悄悄起了波瀾……
一個碩大無朋的身軀漸漸浮出水麵,它兩隻黃褐色的圓眼直直地盯著雲夕的背影:那是多麽清香可口的鮮肉味兒啊。
巨形鱷的背上鱗片在晨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它的背部已然弓起,瞬間就能捕食到它的獵物!
兩根木枝迅如閃電直射向它的雙目!巨鱷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它的獵物身上,完全忽略了水潭不邊處有個極度危險的敵人!一支細木正中巨鱷的左眼,另一支卻是射到它的麵頰,居然在它銅皮一般的頰上滑落了。
怪物瞬息之間沉入水底,湖麵上隻餘腥臭的泡沫。
黑衣男子依舊立在石崖上,目光定定地望著少年拉住了雲夕的手,而雲夕借力跳到少年的身邊……男子蒼白俊逸的臉上寒氣凜冽……
他,正是軒轅澈。
一月之前,冥國的災荒已然漸漸消止,而他因血祭而受損的體力也恢複了多半,便不顧聖使的勸阻,定要到大周看看雲夕的近況如何,是不是真的找到中意的美少年。
聖使阻他不得,隻好隨行來到中原,並給冥王指明,青鳥公主此時就在齊國的貝邱山。
軒轅澈昨晚便到了姑棼,他思慮著雲夕公主為何會在荒寂的貝邱山之中過夜?子夜時分冥王趁聖使打坐修行,一個人策馬飛奔到靈山,並在黎明之際覓到了雲夕的聲息。
若不是他到的及時,這個崖底水潭之中的怪物險些傷到了雲夕。而此時此刻,他又有些迷惑:令雲夕動情的、真的是她身邊那個青澀的小小少年?
風霖和雲夕終於攀到崖頂,筋疲力盡地坐在石頭上;雲夕看著風霖臉上的草葉和青苔,大笑道,“風霖,你像個髒猴子一樣,哈、哈!”
風霖不悅地抹去臉上的汙痕,“你別風霖風霖地叫,我比你大許多歲,你得叫我風霖大哥。”
“風霖大哥?你有多大啦?”
“我……到冬日就滿十六歲了!”風霖得意地一挺腰身,在同齡少年之中,他的身量是較為高大的,也許不用一年就趕上長桑大哥高了。
他到冬日就滿十六歲了……按華夏族人的計齡方法,在母體中那十個月也算做一歲了……自己的生日也是在立冬,若是把在母王腹中孕育的那三年也算上,豈不是與他同歲?
“嗯,我也快十六了。”
“哼,十六歲就長成這個模樣?”風霖好笑地盯了一眼她直上直下的腰身,“就和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一樣。”
“不錯,我其實還不到十三歲!你隻比我大兩、三歲而已,小毛孩子一個,有什麽資格取笑我?我長的樣子很不堪麽?你們男人都喜歡胸前兩大坨肥肉、走路像蛇一樣扭來扭去的嬌嗲婦人?膚淺!”
“你——”風霖氣結,他漲紅了臉,本著好男不和女鬥的指導思想抿起嘴巴,站起來憤憤地用腳尖踢著路上的石子;他心底猶豫著還要不要娶這個沒點女人味的醜丫頭。
雲夕見他不再做聲,才有了欣賞四周風景的心情。抬眼一看,東方竟是一片霞光!仔細看過去,原來那麵是一片桃樹林,在這樣的夏末,此處竟然還有桃花盛放!
粉紅,水紅,紫紅,花樹枝頭,濃淡相間,或燦美若雲霞,或濃麗似燕支,還有的花瓣帶著瑩亮的露珠,迎風欲滴欲墜,更顯嬌美可愛。
初升的朝陽透過林中的霧靄,映得滿林的桃花如夢似幻,一陣微風拂過,又將滿林的桃花吹得紛紛揚揚;雲夕輕快地飛奔入林,雪花一般的花瓣落了雲夕一頭一身,景色綺麗、宛如人間仙境。
雲夕咯咯笑著在林中團團飛轉,跳起歡快的蝶舞;風霖看得呆怔,“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他伸手摘了一片葉子,放到唇間吹起來,音色單一卻極為悅耳,正是《桃夭》的曲聲。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雲夕輕聲和著,笑容愈發得甜美;風霖看得呆滯,他沒想到這個黑瘦的醜丫頭笑起來如此的明媚動人!
他忘了吹奏,怔怔地隻是看著雲夕的笑臉。
雲夕發覺他的異常,便停下吟唱,“風霖,我們下山吧。”
“好。”
兩人臉色紅紅,一前一後向桃林外走去。
不遠處匿氣隱身的軒轅澈不再遲疑:雲夕就算以前不是因為這個風姓少年而動情,遲早也會喜歡上他的,應該即刻動手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