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夕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過來的瞬間隻記得軒轅澈站在她的麵前,很惶恐地求她原諒他。
“玄浩,我沒怨過你……讓你等了那麽多年,是我應該請你原諒才對!”雲夕毫不猶豫地向軒轅澈的身影奔去,卻是一把抱了個空!
軒轅澈的身子就如飛濺的泡沫般一觸便四分五裂,轉眼間就消失得幹幹淨淨,巨大的恐慌籠上雲夕的心頭,她手足無措地四處呼叫,‘玄浩!你不要嚇我,嗚……你快回來啊……’
“玄浩——”雲夕終於睜開眼睛,嘴裏含糊地叫著軒轅澈的名字,第一刻入眼簾的卻是風霖驚喜交加的麵容。
雲夕打量著四周熟悉的陳設:頭頂是淡黃的織花床幔,身下是紫檀的雕花大床,床柱上鑲著鳥卵大的顆顆夜明珠……
這是她在青鳥宮的寢房啊……雲夕驚呆地盯著風霖,緩緩按住自己的額角;她記起昏倒之前正與和紅萼那個妖婦交手,怎麽一醒來就回到青鳥國了?
風霖見雲夕麵現迷茫之色,伸手去撫她的發頂,“夕兒,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還好大家都平安無事。”
雲夕下意識地躲開他的手,“霖哥哥,你怎麽在這裏,玄浩呢?”
風霖黯然縮回手,“我們從冥國回來兩天了,你一直在沉睡……玄浩是誰?”
“我夫君啊……”雲夕望見風霖麵容一僵,又訕訕地解釋道,“玄浩是軒轅澈的字……霖哥哥,玄浩他……以前幾次要害你,是他的不對……你看在我的麵子上原諒他好不好?”
“我已經、已經做了玄浩的妻子,他那個人……心眼小得很,動不動就發脾氣,但是他待我是很好的……霖哥哥,你就……放心地回大周吧!”
風霖沉默著,不如如何把軒轅澈遇難的消息說給雲夕;雲夕發覺他臉色越來越沉鬱,心裏也難過起來:自己現在若是再和風霖糾纏不清,既對不起冥王的一片深情,也對風霖的處境不虞。
“是玄浩把我送來的麽?他人呢?”雲夕與風霖相對無言良久,又忍不住問出來。
風霖張了張口艱難地回答道,“小夕,我們攀上冰峰的時候,正看到冥王抱著你跳入紅木花海……”
他試著用最溫和的字眼將三天前驚心動魄的那一幕講給雲夕聽,雲夕怔怔地聽完,沒有如風霖預想的那般崩潰哭叫,而是靜靜地想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他,“紅萼負著玄浩跳下冰峰?你們有沒有下去找找看?說不定……”
“吉娜!”烏日更達萊快步進來,“你終於醒了,肚子很餓吧,高娃給你煮了米羹,舅父這就讓人端起來……”
“舅舅,我不餓,我要去冥王城找玄浩,說不定他受傷了呢!”雲夕掀開薄被跳下床,沒想到兩腳無力,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烏日更達萊抱起雲夕把她放回床上,“霖公子方才對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們下冰峰的時候冥王宮的大火還未熄滅……這兩天我也派人去查過,整個冥王城先是被地動毀得七七八八,後來又燃起大火,變成了一片廢墟!城中幸存的百姓全部逃往他鄉,冥王城……現在已經是一個死城了!冥王被那妖婦拉下冰峰之前已經氣絕……心口上插著一把沾了劇毒的銀刀,斷無回生的可能。”
“我不信他會死!如風霖所說,我不也是死而複生?”
雲夕兩手抱頭用力捂住耳朵,“就算是冥王城毀了,我夫君也不會死——他是這世上無人能敵的神王,能麽會輕易死去?霖哥哥他討厭玄浩才故意那麽說,舅舅您為什麽也這樣欺騙我?!我要去找玄浩……我夢見他了,他就在丹鳳宮裏等著我……”
雲夕尖叫了一陣子,開始用力捶打自己的雙腿,“這兩條腿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會這麽沒用?!”
風霖慌亂捉住雲夕的兩隻手,“小夕,你重傷剛剛醒來,身上無力是正常的,不要急啊!等你身上好些了……我陪你去冥王城找他!”
雲夕用力將風霖的手掌甩開,“我不用你陪!玄浩見了你會不高興的!”
風霖呆住,蒼白的臉上閃過深深的痛楚,僵立在雲夕床前半晌才動了動,轉身去取侍女送進來的一碗米羹。
烏日更達萊接過風霖遞來的湯碗,安撫地對他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勸說雲夕先喝點米羹,雲夕的雙眼直直地盯著門口,大國師也愕然轉過頭去,手中的湯碗‘啪’地摔碎在地上!
“吉娜,我的孩兒……”
“吉娜……”
門口出現的兩個人哽咽著叫出聲,雲夕僵呆如石,等到那兩人慢慢走近床邊,雲夕卻是兩眼一翻,徹底昏死過去;風霖飛身向前扶住雲夕,發覺她隻是昏厥,才鬆口氣將雲夕放平在床上,“沒關係,她是因為太激動了……”
剛剛進來女子目光灼灼地望著風霖打量一番,才轉身衝著大國師張開手臂。
烏日更達萊抹掉不停滾落的熱淚,小心地抱住麵前這個頭上包著帕子、衣衫襤褸的大肚子女人,“烏蘭,我是不是在做夢?”
烏蘭其其格淚如雨下,抱住大國師嗚嗚咽咽地道,“哥哥,我們剛回到王宮,還沒顧得上洗一洗……聽侍人們說你和吉娜都在這裏……”
烏日更達萊放開她,又擁抱住旁邊那個含淚而笑的男子,“雲階,恭喜你大難不死……居然又要做父親了!”
“同喜!”雲階公子道不出心中的萬千感慨,用力在大國師肩上拍了一把;他轉身喚著烏蘭其其格,“蘭兒,趁吉娜還睡著,我們快些去洗沐更衣,省得吉娜再被我們的狼狽模樣嚇到。”
烏蘭望著雲夕的睡容,戀戀不舍地想要摸一把她的臉,看看自己的手掌實在汙髒得很,便縮回手來,囑咐雲夕身邊的那個美少年,“孩子,代我們好生照料吉娜。”
風霖從方才的情形已得知這位女子便是雲夕的母王,他站直身子恭敬地行了一禮,“女王陛下放心,我會小心照顧小夕的。”
烏蘭又打量了幾眼風霖,才笑眯眯地離開雲夕的寢宮。
雲階剛出內房的門,烏日更達萊已迫不及待地問起雲階:他與烏蘭跳下死亡穀那天有了何等奇遇,竟然在雷擊之下得以生還?
“說來還虧得那個誤傷烏蘭的侍衛……”雲階一句話未說完,被得到侍衛通傳趕來的高娃驚叫一聲打斷,剛剛走出房門的烏蘭抱住衝上前的高娃大哭起來;大國師和雲階隻得上前勸住兩個哭得喘不過氣的女人,待高娃扶著烏蘭女王進了湯穀,雲階才得以繼續講起他們在死亡穀裏的遭遇。
那一晚,雲階抱著即將變成旱魃的烏蘭縱身一躍,隻聽得耳邊風聲呼呼,兩息之後身子一沉,他的袍領居然被一根伸出崖壁的木枝劃住,暫時阻住他們的下墜之勢,可是隻阻了數息的功夫,崖上另有一物墜下,碰到烏蘭的手臂時,一把將他和烏蘭拉了下去!
這一次他們極快地跌入穀底,雲階緊抱著烏蘭,被後來跳下死亡穀的查夫幹壓在身下,當場昏死過去!
待他被一聲雷鳴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他身上的烏蘭頭上冒著青煙,而那個名叫查幹夫的侍衛則被雷火擊成了一具焦黑的屍骨。
雲階伸手撲滅烏蘭頭上身上的火苗,聽到又是一陣雷鳴隱隱響起,他抱著烏蘭向旁邊的一堆石頭邊翻滾,隻聽‘劈喇’一聲巨響,他們方才的存身之地被響雷咂了個大坑!
烏蘭似是覺得燒灼的頭皮極為痛楚,呻吟著漸漸醒來,這才知道她和雲階正在死亡穀底,卻沒有立時被雷擊成炭石。
“雲,你為什麽要跳下來……”烏蘭嚶嚶地哭起來,“傻瓜,你我都不在了,吉娜怎麽辦啊?笨蛋,你這個笨蛋……嗚……”
雲階借著月光眼睛亮亮地盯著烏蘭,“蘭兒,你沒事了?!你沒事了!你的眼淚是熱的、是熱的!”
烏蘭也糊塗了,“怎麽會這樣……對啊,我沒事,不該跳下來的!啊——我的頭發?!”
烏蘭摸著灼痛又光禿禿的腦袋,“怎麽會這樣……我現在一定形容可怖……這麽難看的樣子……嗚……我寧可被雷劈死——”
雲階捉住她的手,“別碰,頭發會長出來的……重要的是我們還活著!”
烏蘭從雲階懷裏掙紮出來,想要找到袖裏的手帕包住頭頂,這時又有一陣悶雷聲傳來,雲階抓住烏蘭的手臂正要躲開,一道火光已然臨近,兩人同時驚叫出聲,那道雷火卻是重重擊在他倆的身畔!
雲階驚魂甫定,這才看清遮在他倆身軀上方的是一塊發亮的大石,看來這種石頭是可以避開雷電的……
烏日更達萊忍不住插口問,“雲階,你們不會是就縮在那塊石頭下麵,一動不動地呆了好幾個月吧!”
雲階欣然一笑,“嗬嗬,那樣我和烏蘭豈不是早餓煞了?石頭不能動,人可以動啊!第二天太陽出來之後,我們發現穀中有許多那種彩色的玉石,烏蘭說那些都是青鳥氏先祖被雷火焚身之後所化的玉石。”
“我和蘭兒試著動了動大塊的玉石,那些石塊並不沉重…..嘿嘿,我和蘭兒便一人背著一塊玉石係在身上緩緩移動,動得快了,也會引起雷擊……死亡穀裏的雷火隻對活動的物事引發。”
“時不時有誤入穀中的小獸被天火燒死,我和烏蘭便尋來做食物……因為行動太慢,費了三個多月的時間,還沒找到死亡穀的峽道出口,蘭兒的肚子卻一天天地大起來,我們這才知道跳下懸崖之前,蘭兒已經懷上我們的孩子。”
“就在三天前的早上,穀裏時不時的雷擊之聲突然停了,開始我們還不敢確定,扔了好多次石塊、獸骨去試探,最後才相信真的不再有雷擊!我便負上蘭兒,再用腰帶將她係在身上,從崖壁攀援而上!”
“說來也怪,待我們登上穀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我試著扔了一塊木頭到穀底,居然又是一陣悶雷滾滾,國師,你說我們是不是有天神庇護?”
烏日更達萊連連點頭,“正是天神庇佑!”他見雲階一派驚詫,便將發生在冰峰上的異事一一講與雲階聽了。
正好烏蘭也洗沐妥當,穿上簇新的衣袍,恢複從前的美豔姿容,隻是頭發才長到耳下,發頂的神羽也不複存在了。
大國師歎息:雲夕和烏蘭都安然活下來了,但是都失去了靈力寄存的神羽,變成了普普通通的女人,這也許就是上神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烏蘭見到了同樣大腹便便的寒香,聽高娃說寒香是她認下的義女,便高興地牽著寒香的手一起來看雲夕。
雲階和烏日更達萊轉過身來,隻見高娃陪著兩個肚子鼓鼓的女人一同扶著腰身走來;高娃本就偏胖,三個圓滾滾的女人一同走動,令人覺得宮中透著一派喜慶。
風霖小心地扶著剛剛蘇醒的雲夕走出內房的門,雲夕看到眼前這一幕,驚異之餘也忍不住展顏而笑,“母王……您和爹爹撇下吉娜……原來是躲起來孕育孩兒去了?”
“咳、咳,臭丫頭,你不知道母王多想你呐——”烏蘭扁扁嘴,還似以前那個會撒嬌的小母親。
雲階卻被那聲‘爹爹’惹得再次紅了眼圈,他已經從大國師方才的話中得知雲夕這段日子的經曆;雲階走近雲夕心痛地撫著她的臉頰,“好孩子,你吃苦了……”
雲夕撲到雲階懷裏失聲痛哭,“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