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夕用力捉著雅朗的手臂,“你想不想遠離蠱蟲和毒術……找一個真心喜歡你的少年過幸福的日子?我,能想法子引出你體內的藍蛛,給它另找一個寄身的宿主!”
雅朗不解地望著她。
雲夕低念咒語,右手腕上的蠱王手環漸漸抖動起來,還原成一個透明的蟲體,“你看,這是傳自上古的靈物玉兒,是我們青鳥氏施蠱的寶物,隻要是蟲類,沒有一個不怕它……”
她見雅朗連連後退,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知道是藍蛛感應到天敵的出現,在雅朗體內不安地作動起來。
雲夕急忙令玉兒恢複手環模樣,雅朗的神色才平複了一些,她按著突突亂跳的額頭對雲夕苦笑道,“索日格,我已經離不開藍蛛了……當年我被洛也關進他寄身了十年的一間黑洞裏,族人們都懼怕洛也的殘忍和毒術,沒有人敢來救我出去,我實在饑餓難忍,吃光了洞裏能捉得到的蟲子……”
“那些潮蟲根本不抵餓,我就拿石片在石洞的縫隙裏挖青苔,洞裏隻要是可吃的東西,都被我吃光了,我那時隻想著: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著出去殺了洛也給父母報仇!”
“後來我在洞壁上找到一枚白色的蛛卵,就一口吞下,當時肚子就痛得像針紮一樣,痛得直到昏死過去……過了三天,洛也終於想起有我這麽個人被關在他當年寄身的石洞裏,他帶人去石洞找我的時候,我居然還沒死……”
“洛也很高興,他一定覺得我就這麽死了,實在不夠解恨……他把我帶回寨子給我吃了頓飽飯,又在我身上下了金蠶蠱……如果我沒有吞下那枚蛛卵,根本抗不過洛也對我的種種折磨,也報不了殺父之仇……如今藍蛛就在我心室裏,與我的心髒一起鼓動……離開它,我必死無疑。”
聽雅朗語氣淡淡地講出那些不堪的往事,雲夕心酸不已,也隻得放棄為她驅蟲的打算;雲夕抱起酒壇子,給兩人的杯子注滿果酒,“雅朗,我祝賀你能熬過那些苦難的日子,卻沒有被苦難改變善良和樂觀的天性……呃,那句話叫什麽來著?對!破繭化蝶!雅朗,我們大醉一場、從此忘記過去所有的不快,隻記得上神曾賜給我們的安寧好不好?”
“破繭化蝶?”雅朗眼中亮亮地,“索日格,有你這句話,我以後每天夜裏做夢都會笑出聲來!”
清格勒就站在離她倆不遠的地方靜靜地望著,她原來是怕雅朗再做什麽不利於夫人的事情,但是聽到兩人的那番交談,她的眼圈也紅了,由著雲夕和雅朗你推我讓地暢飲起甜酒來。
雲夕的酒量實在是不佳,而雅朗也是有心借醉忘情;沒用多久,兩個女人一人抱著一隻大大的竹杯,相顧傻笑,各自口中喃喃地、也不知向對方說了些什麽。
軒轅澈回到雲夕身邊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古怪的情景。
他轉頭詢問清格勒,“這兩個女人喝光了一壇酒?!你怎麽不阻著些?”
清格勒默默行了一禮,走過去把雅朗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扶著她走回休息的房子;楊成立刻緊跟在她倆後麵尾隨而去,也不管冥王陛下是不是需要他聽令。
“還真是……都膽大了呢……”冥王氣結地抱起爛醉如泥的雲夕走進臥房,令仆女們退下,親自動手給雲夕解衣沐浴。
雲夕的酒量不佳、酒品也算不上好,她坐在沐浴的大木盆裏,隔著盆沿揪住軒轅澈的衣領不停地問他,“為什麽呢?為什麽要有仇恨、殺戮……怎麽可以傷害到孩子……雅朗母女有什麽錯?為什麽要讓她們承受洛也兄弟的仇怨……大家都好好地相處很難麽?很難麽——”
軒轅澈被她弄得滿身是水,氣惱莫名;好不容易給她洗完澡係好睡袍,冥王將雲夕丟到床上大大地籲了口氣,自己簡單地洗了洗躺在雲夕身邊。
雲夕這一躺,酒意不免上了頭,身上燥熱不安,不停地在冥王懷裏扭來扭去,軒轅澈本來就被她身上越來越重的體香勾得內火騰騰,雲夕的翹臀還不時蹭過他的小腹,軒轅澈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翻身就覆到雲夕身上。
“寶貝兒……別動……一會就舒服了……”他越是著急,居然解不開自己親手為雲夕係的衣帶。
迷迷糊糊的雲夕覺得身上更熱了,胃裏一陣氣逆,她猛地推開軒轅澈,“做甚麽要壓我肚子……快拿水盂來,我要吐了——”
軒轅澈一手拿著木桶,一手拍著幹嘔不止的雲夕,懊惱地數算著臨行前聖醫女為他們備下的補氣補血、散風寒、去內熱、驅蟲蟻的丸藥,還有敷外傷治跌打的膏貼,就是沒有解宿醉的法子。
他生而神體,平時飲烈酒也難求一醉,宮裏哪裏用得上配製解酒藥?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杆,雲夕還在床上哀叫著全身難受,軒轅澈端過一碗仆女送來的米漿,扶起雲夕來讓她喝一口,米漿還沒喝進嘴裏,雲夕一聞到米羹的氣味又開始幹嘔起來。
軒轅澈撫在她後背上順著氣,實在忍不住責備道,“知道自己酒量差還喝這麽多?!雲夕,你也是有靈力的神族中人,區區幾杯果酒竟然醉成這樣,真是掉光我們神族的顏麵……”
雲夕扁扁嘴,眼淚汪汪地道,“嘮叨男人,給我揉揉太陽穴吧,頭痛得快裂開了——”
軒轅澈憋著氣,把雲夕的腦袋按在自己大腿上,兩指緩緩在她太陽穴上打轉。
“玄浩,”雲夕覺得舒服了一些,開口問冥王,“你知道雅朗的身世對不對?”
“嗯。”
“也知道雅朗怎樣才當上的女族長?”
“知道。”
雲夕急得一個起身,卻被軒轅澈伸手按下去,“躺好,頭不痛啦?”
雲夕小聲嘀咕道,“門巴族是離王城屬地最近的一個部族,你是一國之主,怎麽可以對這種手足相殘的事情置之不理?”
軒轅澈的手一頓,過了一息又重新按上雲夕的額頭,“我在洛也族長失蹤的第二年,才得到鬆連親手將兄長洛也推落山崖的密報,那時我已將鬆連冊立為新任的門巴族長,鬆連也已娶了他以前的嫂子為妻,並且生下不滿一個月的雅朗……你覺得我當如何?殺了鬆連為洛也報仇,讓雅朗母女從此無依無靠?而且,當時的門巴一族,除了鬆連也著實沒有更好的族長人選。”
軒轅澈沉思道,“我記得鬆連族長有一年到王城覲見,帶著他的長女雅朗;那時雅朗也就七八歲的模樣,極為天真可愛……右相在酒宴當中問鬆連族長:‘你這隻毒物怎麽生出這麽美貌的女兒來?可有教她用蠱?’鬆連當時很自豪地說,他的女兒純潔美麗勝過雪峰上的白蓮花,這一輩子他不都會讓女兒修習毒術,要讓她和自己的夫人一樣,做個單純幸福的女人。”
“沒想到不出兩年,大難不死的洛也族長潛回了這個寨子,殺死鬆連、搶回了妻子和鬆連的三個女兒……弱肉強食、成王敗寇,這本就是囊括飛禽走獸,以至萬靈之長——人類的生存法則;不說我們冥國,就連以遵循禮製為榮的大周不是如此?你在大周遊曆這兩年,目睹諸侯公子殺兄弑父的醜聞不在少數吧。”
雲夕衝出而出,“可我一直以為昆侖是這世間唯一一方淨土,不會出現這種齷齪之事!”
說完,她才想到軒轅澈是如何得到的王位,隻得尷尬地閉上雙目,不敢直視軒轅澈淒楚的神情。
軒轅澈並不深以為忤,他把手指移到雲夕頭頂的百會穴上緩緩地揉著,“夕兒,你母王和舅父對你保護得太好,師傅雲階公子又是精於醫道,對你言傳身教的無非是與人為善、悲天憫人……其實,這世間有人群居之處便有愛恨糾葛,‘淨土’隻是世人的一種美好的想像罷了。”
聽冥王提到烏蘭女王和雲階公子,雲夕緩緩睜開眼,恍然想起童年時的無憂歲月;那時她唯一的不快便是不能像山下的孩子一樣四處遊蕩,每天要修習內力咒術、學習詩書禮樂……現在想來,那時的歲月是多麽美好快活!
冥王讀懂她的神情,便著意改了一個話題,“夕兒,你真是招惹人喜愛呢,烏日更和高娃疼愛你那是出於親情,大周公子們討好你是因為覬覦你傾世的容貌……可是寒香、雅朗是女子,又與你萍水相逢,也是不顧命地愛護你,著實讓人費解呐。”
雲夕果然開心一笑,“玄浩,你知道麽,這是因為我在別人眼中實在是足夠幸運!”
“身份就不必說了,母親和舅父,還有雲師傅,他們疼愛我如掌上明珠,後來又嫁了一個世上最優秀的男子做夫君,難得的是夫君還愛我至深……人間女子希冀的好運道似乎都讓我占全了……”
“女人對於求而不得的物事落到別人身上,多半會嫉恨、會想法設法地破壞;但是寒香和雅朗這樣的好女人選擇的卻是守護和祝福。”
“她們對我好,是希望我能完全擁有她們夢想中的幸福……所以,我早就想通了這些事,會好好地跟你過日子,盡自己所能地守護昆侖界的族人……再不珍惜眼前的幸福,既對不住自個,也對不起別人。”
“夕兒長大了,能明白到這些……”軒轅澈歎息著俯下頭,親上雲夕明淨卻有睿智之色的美目,雲夕抬手環住他的頸子,兩人正要加深這個安靜的親吻,房門呯地打開!
“索日格,聽說你不舒服——嘿……我給你摘鮮果子去……你們繼續——”
冒失的雅朗飛快地衝進房裏,又在冥王怒火發作前飛快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