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兒,忘記過去的恩怨,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軒轅澈屏息望著雲夕再次冷漠的眼神,雲夕也在沉默地凝視冥王抿緊的薄唇:她並不會輕易懷恨一個人,尤其是冥王這種曾對她有救命之恩的人,但是那些深印在記憶裏的傷害並不是三兩句溫柔的抱歉就能抹去的。

就算是曾經的痛苦可以淡忘,那些加諸於她身心的恥辱可以忘卻麽?

寒香早上對她說的話又回旋在耳邊……如果一個人反反複複總在想自己失去的東西,那樣永遠會活在懊惱怨恨之中……不錯,她在為難著軒轅澈的時候,又何嚐不是在為難著自己?

對於風霖,她是真心地付出了,甚至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贏不過命運殘忍的安排,既然兩人悲劇的結局早已注定,為何不就此服從天命,令眼前的人不再因自己的怨艾而相互折磨?

從沒有後悔過愛上風霖,風霖在她心底依舊是最溫暖的向往……她沒有錯,軒轅澈也沒有錯,錯的是光怪陸離的情緣和喜好愚弄世人的命運之神。

“夕兒,我們神族的生命是漫長的,而且可以至死保有少年時的體貌……但是風霖、紅萼他們再過三四十年就會衰老甚至死亡,這些人不過是我們生命中短暫的過客而已……在這個世間,我們兩個才是最應該相親相愛的一對啊!”

軒轅澈緊張地等著她開口宣判,碧色的眸子中有他從未示人的恐慌和期待,雲夕默然一刻之後,對軒轅澈釋然地笑道,“陛下,你得給我時間……你早上還對我橫眉冷目,現在又深情款款、畫咒盟誓地,我真的是很難適應。”

“我何時敢對你橫眉冷目呢?”軒轅澈慌亂起握緊雲夕的手,“今天早上,我隻盼著你會留下來陪我一起用膳,可是你就那樣板著臉走了,理也不理我……”

“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夕兒,你每天和我在一個桌上用膳行不行?每天晚上讓我抱著你入睡,一起練功、一起策馬入天山、觀長河,共賞世間的風花雪月、遊遍九州的千山萬水……”

“無論去哪裏,都能握緊你的手、看到你的笑臉,這是我這些年來唯一的夢想……可是我一直沒敢對你說出口,我怕你又用尖利的口吻嘲笑我……得不到你的心,再失去僅有的自尊,我——”

雲夕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其實這樣處境難堪的是我才對啊!我靈力全失,隻有依靠你施舍內力才能安然活下去,我自嫁到冥宮除了受冷落就是被你打罵欺辱,我才是覺得除了自尊,就什麽都沒有的那一個……可是,我的自尊心也早就被你撕碎了,為了恢複靈力,你那樣粗暴地對我,我都不能反抗……”

說著,她的淚水禁不住地滾滾而下,第一次在軒轅澈麵前顯露出脆弱無助的一麵,軒轅澈手足無措抹去她的眼淚,“都是我的錯!好不容易得到的寶貝,卻不懂得如何愛惜……你要是還生氣的話,就狠狠地打我兩下如何?”

雲夕哽咽起來,“打兩下就算了?你何止是打過我?”

軒轅澈怔了一下,附在雲夕耳邊低聲道,“我對你兩次用強……你要不要還回來?我保證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任你怎樣都行……”

雲夕紅了臉背過身去,“我又不是男人,怎樣用強?你……又在戲弄我!”

冥王低笑著將她拉進懷裏,雲夕掙了兩掙,也就伏在他懷裏不動了,軒轅澈輕吻過她的耳垂和頸子,之後深吸一口氣,“夕兒,早知道幾句好話就能哄好你,我又何必浪費這十幾天的好日子,夜夜抱著你,不敢親也不敢動……”

“夜夜?”雲夕臉色一變仰起頭來,“你這些日子夜裏都是在丹鳳宮睡的?我怎不知道?!”

軒轅澈一時說漏了嘴,心裏後悔不迭,“我想你想得不行……隻得每晚像做賊一般,點暈守夜的侍女,隔著被子抱抱你而已……”

“這麽熱的天,你那房裏還燃著壁爐,你不知道,我每晚都覺得自己要爆陽而亡了……如果真那樣死掉的話,我軒轅澈死後都沒臉見父兄……光棍這麽多年,好容易娶上一房夫人,偏偏還不讓碰……”

“切——”雲夕嗤笑道,“部族每年都會獻上許多美貌處子,我不信你還缺了侍夜的姬人?”

“那不一樣,”軒轅澈見雲夕一派小女人的拈酸吃味之態,越發得心癢難熬,“任誰見過出水芙蓉,也不會再將野棘花看在眼裏。”

雲夕嗬笑,“你昨晚明明就盯著那個穿紅衣的野棘花不放,我開口問你收不收她,你被我說中心事就惱羞成怒——”

軒轅澈果然再次懊惱,“再胡說,信不信我就在這個野地裏調教你?!”

“哼!好話沒說過一個時辰就露出本來麵目……又想動大拳頭來硬的是不是?”雲夕沉下臉,將軒轅澈推得遠遠地。

“不是……天快黑了,好夕兒,我們就現在回宮安歇吧……”

“你哪隻眼看見天黑了?太陽還沒落下山呢,到冥國這麽些日子,我還是頭一次出宮散心……咦,你看那邊,有隻長角鹿!”

“夕兒,等等我,這山裏不隻有鹿,還有成群的雪狼呢!別亂跑——”

“白皮毛綠眼睛的雪狼啊?”雲夕躍上一棵古柏的橫枝,笑眯眯地盯著軒轅澈,“是很可怕噢。”

軒轅澈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一襲白袍,咬牙道,“可惡的小丫頭,我今天定要將你吃幹抹淨!”

雲夕尖叫一聲,衝他做了個可愛的鬼臉,飛快地躍向兩人來時的山道,軒轅澈縱聲長笑,緊追過去,驚起山穀裏食草的小獸和雀鳥一陣奔跑嗚鳴。

兩人冰釋前嫌之後,突然就變成了小孩子的天真模樣,一路你追我趕、打打鬧鬧,天黑時分才下雪峰,兩人牽手快到冥王宮的時候,正碰到四處尋找他們的侍衛。

這些侍衛們本是應該隨身守護在冥王身邊的,但是中午冥王與夫人離宮的時候,去的方向是聖女們修行的冰峰禁地,他們不敢追在後麵,隻得在宮門外等候。

“陛下,太傅從午時便在前宮等著向您複命,等到天黑才離宮回府。”近侍躬身向冥王行禮。

“他等的是本王一早許給他的十壇好酒!”軒轅澈笑著握緊雲夕想要抽回的手,對那位近侍道,“你去酒房那裏取十壇‘千日醉’送到太傅家裏,告慰他今日辛苦。”

侍衛們從未見冥王陛下這樣開懷地笑過,這時見陛下笑吟吟地牽著青鳥夫人的手,碧眸星光流彩,濃眉彎若遠山,一時間都愣住了,連‘遵命’都忘了說。

軒轅澈卻是一怔,細想自己方才的話有何不妥,“是了,太傅年歲已大,‘千日醉’那樣的烈酒是不宜用的……這樣,就換成十壇陳年冰葡萄酒吧。”

“小人遵命。”近侍這才回過神來,慌忙讓到一邊請陛下和夫人進宮。

雲夕晃晃軒轅澈的手臂,“我很久沒喝冰果釀的酒了,今晚我們就在花園裏那個鑲夜明珠的亭子裏用晚膳好麽?聽宮人說你以前常在那裏飲酒、與美姬彈曲尋歡。”

“是哪個宮人胡說?”軒轅澈尷尬地道,“本王常在那邊喝酒倒是真的,若沒有酒,如何度過思念你的那些歲月?”

雲夕正要再笑他兩句,卻見清格勒急匆匆地往這邊跑,先是向雲夕身後看了數眼,才躬身行禮,“屬下拜見陛下、夫人!”

清格勒不等雲夕開口就問,“夫人下午可見過寒香女官?”

雲夕頓覺不妙,“我中午隨陛下出宮,剛剛進得宮門……寒香何時離開丹鳳宮?”

“午時三刻,一個自稱是陛下近侍的宮女來到丹鳳宮,說是陛下正在與夫人在東園賞花,讓寒香帶上夫人的披風隨她一起過去侍候,寒香女官便立刻帶上衣服隨她去了!屬下本想跟去,那女子說夫人隻傳寒香女官一人,屬下等人也就沒再多想。”

“直到晚膳時分,高娃女官派侍女到東園去找夫人,想問一問陛下和夫人是否回丹鳳宮用膳,但是侍女問過園中數名宮人,她們都說陛下和夫人今日根本沒進過園子,也沒留意到寒香女官和那名傳話的侍女……屬下這才覺得不妥,派出侍衛四處尋找寒香女官,至今毫無蹤跡!”

軒轅澈見雲夕的臉色漸漸發白,便命令身後的近侍,“傳令下去,以東園為中心,四下搜尋寒香女官的下落!找到寒香或是發現線索者重賞!”

“是!”侍衛們迅速四散行動,雲夕甩開冥王的手就奔向東花園,軒轅跟在後麵叫她,“夕兒,不要著急!寒香是南疆女子,在冥王宮又無仇敵——”

雲夕停住腳步,盯著冥王的臉淡淡地道,“不錯,她一個異鄉女子,在這裏除了我和紅萼,就未與其他人有過糾葛。”

軒轅澈急道,“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你不要急著發脾氣好不好?”

“你當然不急!”雲夕幾乎要哭出來,“你不知道,寒香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在秦王城的時候,寒香是打算回九黎家鄉的,是舅舅看她心性良善,硬要她跟在車上照料病弱的我!”

“她當時不知道已經自己懷上秦五公子的孩兒,隻是一味地替我擔心受累,本是與我不相關的人……卻像親姐姐一般日裏夜裏安我的心、照料我用膳服藥……寒香姐真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還有何麵目活在世上?!”

軒轅澈拉住雲夕,“我明白你的心情……侍衛們都在找啊,寒香女官是個難得的好女人,上神不會讓她遭受無妄之災……你在這亭下等著,我這就令雪鴞送信給冰苑的烏力吉聖姑,她施展幻術便能窺出寒香的近況!”

雲夕急得團團亂轉、軒轅澈低聲安撫她的時候,烏力吉聖姑如飛鳥一般躍入東園,向冥王略一示意便向花園的北方奔去。

軒轅澈拉著雲夕走出東花園,隨烏力吉聖姑來到一個荒僻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