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夕神情恍惚地走出房門,緩步走在長廊之中,連端著茶盤迎麵走來的寒香都視若未見;寒香進房放下茶具問靜坐的月鹿,“公輸姐姐,雲夕這是怎麽了?”

月鹿搖搖頭,“她讓我幫她一件事,可是我幫不了……”

此時已是午後,男子們酒宴之後各自回房歇息,園子裏格外地靜謐;雲夕獨自穿過長長的水榭遊廊,走向蓮塘當中的竹亭——她憑直覺在那裏能找到風霖。

但是遠遠望見竹亭中的兩個身影,她又停住了腳步,那是舅舅烏日更達萊和風霖並立在亭下看風景的身影;可想而知舅舅在對風霖說什麽,無非是讓他對昆侖公主死心的話。

雲夕垂頭喪氣地往回走,一路隻見精致的亭台飛簷倒映在瀲灩水麵之上,幾尾紅鯉不時地從浮萍下鑽出,打破那幅如絹畫一般恬靜的影像;雲夕從身邊的花樹下摘下幾朵花,用力地擲向那些得意洋洋地遊魚。

青鳥國師和風霖所談的內容並非像雲夕想的那樣;風霖向大國師問起當年他到風寨拜會清雲族長所為何事,烏日更達萊對他也不隱瞞,便將青鳥一族生就體質殊異的事情詳細說出。

他三年前到風寨,便是想詢問身為伏羲氏嫡傳血脈的風清雲族長,是否還傳有先祖修行的道法;傳說伏羲、女媧兄妹便是天生異體,兄妹結為夫妻不僅繁衍出華夏族後人,還一同飛升成仙……

“母王六十八歲遇寒劫,兩位舅父竭盡自已功力助她度劫,母王仍是未忍過冰寒入骨之苦,殞身昆侖死亡穀……兩位舅父在母王離世兩年,亦是如此……”

青鳥國師神情淒然,“青鳥一族的血脈全靠女子傳承;二十年前,母王與長公主先後離世,族中隻剩我妹子一個傳人,後來幸得雲夕……但是她們兩個——”

“她們兩個都是癡情女子……不願接近我為她們尋來的情寵、不肯從眾多男子身上采集元陽平衡先天至陰靈力……疏於修行的結果便是體寒日益加重!如此,她們如何度過得命劫之日?所以,這些年我走遍天下,一方麵求珍奇藥材為烏蘭母女煉製補陽的丹藥,另一方麵也是想尋找遺失已久的上古仙人修煉之法。”

風霖動容道,“晚輩聽曾祖父所言,風氏王族自向國屬地被侵占之後遷至齊國姑棼,有諸多珍貴的典藏毀於戰火之中……晚輩回鄉便將此事詢問曾祖父,若是書庫藏有此類典藏,或是聽聞與此有關的訊息,霖自當即刻知會國師!”

烏日更達萊這才想起會見風霖的意圖,他取出袖袋中裝有續命靈藥的小盒,剛要遞給風霖,望見雲夕緩緩向這邊走來的身影,他又猶豫了……風霖服下靈藥之後當會延長許多年的壽命,那樣他會成為另一個雲階麽?

想到修習邪術、銀色神羽變得灰白無力的烏蘭其其格,烏日更達萊緩緩將藥盒放回袖中:風霖命不久矣,對他、對雲夕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雲夕無心觀賞莊園中的風景,怏怏走回風府執事為她安排的寢房;經過一間內堂後窗的時候,忽然聽到軒轅澈的聲音——他在詢問紅萼的身世和經曆。

紅萼的聲音軟糯動人,沒說幾句便抽泣起來,此後便是聖姑安慰她的語聲……

雲夕呆了一瞬:紅萼跟了冥王,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楚鳳歌和月忍有生死蠱牽製,心性狠辣的月忍為求長命,也會對楚鳳歌上心的……任何人都有看到希望的一天,為什麽自己和風霖的未來就是毫無指望呢?

傍晚點燈之際,烏日更達萊到雲夕房裏來看她,見雲夕神色懨懨地靠坐在氈榻上發呆,便歎口氣走過去撫撫她的頭發,“吉娜,我們明天一早就回昆侖;你母王她——”

“母王怎麽了?”雲夕吃驚地問青鳥國師。

烏日更達萊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把烏蘭女王修行邪術、強行閉合靈力的事情說出來;因為這件事,前些日子兄妹倆鬧得很僵,烏日更達萊斥責烏蘭為了與雲階的私情而誤入魔道,烏蘭其其格則說她自有打算,不須國師操心……

要不是烏蘭自閉靈力,又怎會連女兒在九黎遭遇劫難都感應不到?烏日更拍拍乖巧地伏在他膝蓋上的雲夕,“你母王她……很想你,要你早日回家。”

“吉娜也想母王了……還有高娃姨母……”雲夕低頭壓在自己的手臂上,將淚水咽進肚裏。

“那好,我們明天卯時出發,你早些安歇,我去知會冥王陛下一聲。”

烏日更達萊走後,侍女們抬著沐浴用的熱水進來,隨後又取來幾套嶄新的裙裝;雲夕比量那些衣服的尺碼和自己的身材相合,便知是風霖安排的,心中不免又是酸澀又是甜蜜。

沐浴完畢換好衣裙,雲夕躺在床上等待走廊外的腳步聲漸消,看到前後房裏的燈都熄了,她忽地從床上坐起:用一個下午的時候,雲夕終於做了一個決定;她悄悄穿上外袍,從後窗躍出去找風霖的寢房。

羅安正立在風霖所在的內房門口,見雲夕悄聲進門,正要開口招呼,雲夕立指噓了一聲,“風霖在裏麵嗎?”

“少主正在房中沐浴。”羅安小聲回道。

“還有沒有別人?我是說侍人。”

羅安搖搖頭,“少主沐浴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在旁邊服侍,讓我在外麵候著。”

“你回房睡吧,有我服侍他就行了。”雲夕催著羅安出門。

羅安嘿嘿笑著向外走,正碰上風吟,“你去哪裏?誰在房裏照料少主?”

“少主在沐浴,雲姑娘剛進去了。”羅安低聲道。

風吟‘噢’了一聲,也隨羅安離開了;明天一早少主和雲夕公主就各奔東西,今晚的時光就留給他們好生訴訴心事吧。

風霖正泡在一個裝有許多個網狀布包的木桶裏;午膳之後,花澗長老和風長桑詳細商議一番,又針對風霖現在的身體狀況擬了一個調理治療的方案。

浴桶裏泡的布包裏是補益氣血的珍貴藥材,當然還有一點寧神助眠的香料,風霖晚間又陪著眾人飲了一點清酒;所以雲夕轉過寢室的屏風,看到風霖的時候,他已經枕在在桶沿上睡著了。

風霖熟睡的模樣雖然之前在齊國、燕國和楚國看過無數次,但此時此景卻更讓雲夕怦然心動!

風霖的臉微微仰起,密長的黑發如瀑布般垂落在浴盆外麵,還有幾絲沾在汗濕的額上……俊朗的五官和堅毅的麵容輪廓,因水氣的滋潤變得極盡靜美安詳,蒼白的病容也變得紅潤了一些。

經曆了這麽多的生死礪煉,那個陽光俊逸的少年已長成了光華內斂的成熟男子,眉宇之中增添了一份獨特的堅韌。

雲夕屏息凝望了許久,而後深吸一口氣,走到風霖身邊,輕手挽起他披散的長發,繼而看清了風霖露在水麵上方的光洛肌膚:精致的鎖骨之下,白皙瘦削的胸前,有兩粒紅豔豔的茱萸正在水線之上,看得雲夕胸中一陣鹿撞。

但是,這樣洛裎相對又有什麽不可?他們是夫妻,曾在中條山的楓王樹下向神靈發過誓、永生相愛的夫妻。

她取了頭上的簪子,將風霖的頭發簡單地挽起綰住,轉身到床邊的木櫥裏找浴巾,拉櫥門的聲響驚動了風霖,他迷糊地睜開眼,先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身子下意識地全部沉到水中。

待看清是雲夕,風霖才鬆了口氣,“這麽晚了還不睡?國師說你們一早就回昆侖……”

雲夕悶應了一聲,捏著找出來的白布巾,望著桶裏的風霖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風霖和她對望了一瞬,忽然唇角一翹,從浴盆中站了起來,水滴從他身上墜落,濺在水麵上躍雀不已。

雲夕卻未如他想的那般尖叫著跑出房,而是立刻靠過來給他擦拭身上的水滴,“小心著涼!先披件上衣,再從桶裏出來。”

風霖接過浴巾圍在腰際跨出木桶,極快地穿好睡袍,望著呆立在桶邊的雲夕,想笑又忍不住歎息,“小夕……回去吧,就當在大周這兩年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了,還要過新的生活。”

雲夕怔怔地走近,“我隻是想……如同大周的平常女子一般,今晚服侍你洗沐一次、幫你係一回衣帶、親手做一碗羹湯……前幾天跟寒香學過做湯麵,隻可惜那時把月忍當做你,做的湯麵給他吃了……”

她顫手環住風霖的腰身,“哥,你嫌棄我麽?和月忍在一起那些天,並沒有真的——”

“壞丫頭,你明知道我不會再意這個!”

風霖一把將她擁緊,仿佛要變成自己的血肉一般緊貼在胸口道,“小夕……我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無能!發過的誓言不能兌現,看著心愛的女人離自己越來越遠……”

雲夕含淚笑道,“你不是嫌棄我?那麽……今晚再愛我一次……”

聽到這句話,風霖像被電流灼痛神經一般,渴望從小腹瘋卷至全身……刹那間風霖帶著雲夕跌落在床榻:灼熱的氣息吻上了她的額頭,又順著她的額頭親上了嘴巴,輕柔而隱忍地噬咬著……他吐出的熱氣中有淡淡的酒香,雲夕隻覺除了唇舌之間的觸覺是真實的,整個身子都酥麻得上了雲端……

雲夕的手摸上風霖的衣帶,他卻停止了親吻,隻貼著她的頸子繼續急促地喘息著再無動作,雲夕呆了一下才想到什麽,翻身伏到風霖身上邊扯他的衣帶邊咕噥道,“月姐姐說……你保持蓄勢勿發,我便不會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