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風霖吃驚地注視著月鹿巫女的麵容,雲夕得意地笑了,“你也看出月鹿姐姐長得像誰?哈哈,月姐姐和貂大哥是一胞雙生的兄妹呢!是失散二十多年的親兄妹!”
風霖點點頭,何止是相像:月鹿聖女若是以銀冠束發、身著齊國官袍,活脫脫就是另一個義誠君!
若說有不同之處,那就是義誠君的絕美是淩厲逼人的,就如二月裏寒風凜冽的時節,突然得見一樹千重櫻傲然怒放在冷硬的荒原!就在你感歎天公造物之奇麗的時候,那冷風拂過枝頭、帶起遍天花雨,那種極致的美景又令你心生惋惜和悲涼!
月鹿女的絕美則是出塵脫俗的:她生為悲天憫人的醫者,又是巫教中通靈聖女,身上那種神秘清潤的氣質,是世間女子所罕有的;尤其是她的恬淡笑容宛若雪蓮花瓣上流轉的一顆清露,令人觀之無比舒暢、浮燥的心境也跟著平和潔靜起來。
月鹿巫女看到風霖的表情,明白雲夕之前所言非虛,她平素裏波瀾不興的美目中閃耀出喜悅的光彩!
月鹿急匆匆地整著長發和衣衫,“哎,我現在覺得身上的毒全解了,體力也恢複了大半;你們快些給我備匹馬,我想現在就去齊國找我哥哥。”
風霖連忙止住她,“聖女千萬不要心急!您得在這裏避兩天風頭,等您養好傷,我讓風吟親自趕輛馬車送您去齊國;您和隨女祝是巫教派到楚王宮的兩大守護聖使,突然同時在郇陽城罹難,巫教中長老們豈能善罷甘休?”
月鹿喃喃道,“是啊,我居然年歲越大行事越毛燥了……師尊聽到我死於隨女祝手下,一定會親自來查個究竟、為我報仇雪恨!我師尊他、他雖是巫醫,但更精於毒術……若是追查到雲夕身上可如何是好?”
雲夕擺擺手,“這個我早就想好了,鳳園中眾人親眼所見,你被隨女祝的毒劍刺中,那妖婦當時也認為你已中毒身亡了;巫教老頭兒要是找到我頭上,我便說你的遺骸被我化了,死前還交待我將你的骨壇送去南越故土埋葬呢。”
月鹿讚賞地拍拍雲夕的手,“夕兒當真是聰明!若真有那麽一出,你再添油加醋地說,我的屍身如何地恐怖不能近人,被隨女祝的血毒蝕成潰爛的血肉等等,我那師父性情雖然古怪,但是從不濫殺無辜;你倒是不必怕他的。”
“鹿姐姐放心,你師尊若是找我詢問,我定會說得他淚流成河,轉而去找隨女祝的師父拚命!”
月鹿忍俊不禁,“這個我倒是相信,昨晚你那番巧語花言,差點把紀夫人等人蒙住!小夕啊,你若不是昆侖青鳥族傳人,我立時收你為徒兒。”
風霖插口問道,“小夕是青鳥族人便不能學醫麽?這是為何?”
月鹿恬靜地一笑,淡櫻色的嘴唇略略彎起,為石室增添了無數麗質光華,“青鳥族家傳的神術遠遠勝過巫教法術,我若收夕兒為徒,豈不令青鳥國師麵上無光?”
雲夕咬著手指頭盯了一會兒月鹿的麵容,突然叫起來,“鹿姐姐,你不做我師傅也罷!我舅舅——就是青鳥大國師,他整天裏戴著一個鬼臉麵具,其實他長得一表人材呢,與姐姐年貌相當……”
她越說越高興,喜孜孜地抱住月鹿的手臂,“舅舅眼光甚高,除了我和母親,他從未正眼看過別的女子;月姐姐長成這種絕色模樣,他見了一定會動心的!你就做我舅母吧。”
月鹿巫女愣住:她以前曾聽師尊講過昆侖兩大神族——軒轅氏與青鳥氏。因為青鳥國師與西域巫王所修習的巫術兩脈同宗,所以,巫教長老了解許多青鳥族的秘事。
青鳥族女子生性多淫,長到十二歲後便會派人從各地甄選美少年回宮隨侍,據說這與她們天生的怪異體質有關;青鳥族王子成年後可繼任國師之位,但是終生不能動情動欲,這是自先祖傳下的禁製。
雲夕身為青鳥公主,怎麽連這個這不知道?
月鹿看了看風霖、又看了看麵色一派天真的雲夕,看到他們眼神對望之時的柔情蜜意,想到他們兩個曆盡生死危難、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月鹿暗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風霖以為她倦了,便站起身來,“趁著天還未大亮,我到上房找兩件男子的衣衫,你們換好衣服再去上房洗沐休息,這間石室太陰寒,不適合你們兩個久居。”
雲夕應著,目送著風霖閃身出門;一雙大眼睛裏滿是喜悅和滿足。
月鹿搖搖頭,盤膝閉目以內力修複傷處。
隻一刻的功夫,風霖回來了,不僅帶來兩件袍子,還提著一個食籃和厚厚的裘毯。
“月聖女、夕兒,你們還是先在這裏藏身吧!風吟方才見到我,說是館驛四周布滿了各方勢力的探子;在別處的風氏門人還未趕來支援之前,我們還是小心為好!”
“哥哥,我們聽你的。”雲夕拿出食籃裏的銅壺,先倒了杯熱米漿遞給月鹿巫女,“月姐姐想吃點什麽……哥哥拿來了米團、肉脯,還有醬菜。”
月鹿喝了兩口米漿便放下了杯子,“鬆木鼠的血雖是解毒的奇效靈藥,但是其味道腥膻無比,我現在還有些反胃,不想用膳食。”
鬆鼠小霖早就聞到食物的香氣,正目光灼灼地盯著食籃,這時聽到月鹿的這番話,立時‘吱吱’尖叫起來,轉著圈地在自己身上找傷口。
雲夕從籃子底下找到幾枚紅棗,知道是風霖專門帶給小白鼠的,她將大棗拿出來,討好地托到鬆鼠麵前,“小霖啊,看你瘦的!吃個棗兒補補?”
白鼠小霖瞅瞅自己圓滾滾的身子,滿眼懷疑地盯著雲夕,最終不抵紅棗的誘惑,將前爪抱起兩顆大棗蹲到風霖身邊啃咬起來。
月鹿這才知道這隻白鼠能懂人語,她驚歎地道,“果真是天生異種!我此前隻見過巫王大人的靈蟒能聽懂巫王的指令,還未見過別的獸類如此聰慧呢。”
“巫王?”雲夕突然想起前天月鹿對她講起的南方星族中、靈力最強的一支——翼火蛇族,“月姐姐,你說的巫王就是翼火蛇族人?”
“是啊,”月鹿巫女臉上顯出一絲懼意,“我在九黎山的巫教聖地長到十八歲,從未見過巫王大人的真實麵目,隻見過他養的那隻金蟒……那隻蟒曾一口吞下一個不服指令的巫教弟子……那人在蛇腹中還發出陣陣慘叫聲!夕兒,你們若是要在楚國住一陣子,千萬不要再與巫教中人敵對!隨女祝的手段在教中算不得最狠辣的!”
“九黎山?”雲夕倒是起了一種好奇之心。
“啁兒——”類似鳥鳴的聲音在石室上方的假山處響起。
一直安靜地坐在旁邊聽雲夕和月鹿對話的風霖聞聲而起,“這是風吟示警的聲音!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們兩個不得離開這間石室!”
“知道了!”雲夕撇撇嘴,“保證不給你添亂就是!”
風霖揉了兩把她亂遭糟的頂發,急步離開密室。
雲夕大口地咬著飯團子,嗚嚕著問月鹿,“鹿姐姐,你找到貂大哥之後有什麽打算?以後就住在齊王宮裏?若是被齊王殿下發現你長相如此出眾……”
月鹿愕然道,“我哥哥住在宮裏?你不是說他是有封地的齊國上大夫麽?”
一大口飯團猛地被雲夕咽下,雲夕噎得連翻白眼;月鹿巫女把盛米漿的杯子遞給雲夕,“慢些!身為一國公主,就沒人教你用膳時斯文些?”
“教了,我記不住……”雲夕放下杯子,瞅著月鹿吞吞吐吐地說,“我……沒告訴你……貂大哥住在宮裏,他——他是豎人(後世稱豎人為‘太監’)身份。”
月鹿的臉色猛然泛白,“豎人?我哥哥怎會做了豎人?你說的可是真的?!”
雲夕忙忙地勸解道,“你之前不是說張月鹿族的男子成年後便會鎖陽嗎?興許貂大哥以為自己是……是天痿……這才進宮做豎人的!他武功高強,齊王殿下很賞識他,因此封他為上大夫。”
雲夕心道:這‘賞識’可不是一般的‘賞識’……
“原來哥哥也繼承了母族的血脈……”張月鹿忍不住落下淚來,“我盼著他會如父親一樣,是個平平常常的男子……既然有‘鎖陽’之症,那他一定很怕冷,這麽些年住在寒苦的北疆,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雲夕立時沒了食欲,她也不清楚貂豎做豎人的真正原因是不是因為天生鎖陽,但是這樣對月鹿解釋,至少月鹿還有一絲希望。
“以後他就不會再吃苦了。”月鹿嫣然一笑,“我練的內力借自南地的極熱天時,定能消去哥哥身上的寒苦……見到哥哥,我便勸他辭去官職、一起去他的封地即墨城過日子,再幫他找個好女孩兒做夫人,生幾個聰明可愛的孩子……”
月鹿一邊說著一邊抹淨眼淚,幻想著與兄重逢的快活日子,又是笑顏如花之態——她這三十年來的淚與笑加起來也沒這一天當中的多。
雲夕隨著她的話也暇想了許多,她想起齊王殿下對義誠君非一般的感情,下意識地覺得月鹿的理想很難實現……但是不管怎麽說,月鹿以後能和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團聚了。
忽然她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鹿姐姐,嶗山就在即墨城的邊上啊,我和霖哥哥也打算到那裏生活呢!到時候,我們比鄰而居、互相往來,不是甚好?”
兩個憧憬幸福的美麗女子同時傻笑起來;鬆鼠小霖一直在邊上揪著尾巴盯著她倆,這會兒它終於找到機會,趁這兩人神情恍惚,小霖抱起兩顆紅棗向這二人臉上丟去,聽到‘哎喲’兩聲,小白鼠無比舒暢地溜到牆角:總算報了被她們割腕取血之仇!
風霖剛推開石室的暗門一腳跨進去,忽覺一物風速地撲到他懷裏!風霖一把接住小白鼠,卻聽到雲夕尖叫道,“小霖!我要拔光你的白毛——”
風霖和小白鼠同時抖了抖,“怎麽啦,雲夕?你和這小家夥置什麽氣?”
“它把一顆紅棗丟到我臉上,上麵還有它的尿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