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見！安妮娜 （3）
五、
照畢業合影的那天，他看那些同樣穿著學士服、言笑晏晏的熟悉臉孔，感到有些惘然和傷感。
因為他是知道的，這其中的很多人，至此以後就不會再碰麵了。
特別是想到這個畢業照很有可能就是他和她唯一的合影，他的心情又變得珍重不少。
似乎是巧合，排隊時他就站她正上麵。
他竭力控製自己不往下看。
而為了防止別人窺測出他心頭的想法，他隻能逼自己正對鏡頭，傻嗬嗬的笑。
當然，他心裏確實是難以名狀的出奇開心。
攝影師對一眾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打出手勢：“好，大家都笑一個——茄子！”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他突然有強烈的刺痛感。
散場後，他獨自一人在操場上漫無目的地徘徊，意外看到她和幾個閨蜜一同說笑著走了過來。
他自我鬥爭片刻，然後主動上前攔住她，微笑著問她：“你……你想好了畢業後去哪裏工作麽？”
“我啊，可能就在本市。”她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神情關切地反問，“那……你呢？”
“我？我啊，當蟻族唄。”他裝作無所謂地樣子，打了個哈哈。
“那樣啊……”她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能尷尬地笑笑，“其實我挺看好你的喲。對了，我表妹說你給她配電腦很好用，真的。”語氣飽含真誠的鼓勵。
兩人互相揮手告別。
天下終歸沒有不散的宴席！
但千不該萬不該，他還沒走遠，就聽見她的閨蜜低聲對她說：“妮娜，理這個人幹嘛啊？輔導員說過，這人就是個反麵例子，大二時他和班長打架，那次要不是你去找輔導員，這人估計就是被開除了。”
“就是，這人的家境不怎樣，還經常不去上課，不知道他家裏人怎麽想的，居然還供他讀書。”
他突然出離憤怒——原來她的閨蜜一直是這樣在她麵前形容他的！
但他隨即又釋然。
反正他的大學生活截至今日。
再說了，接下來誰笑到最後還說不準呢！
安妮娜，他對自己說，等著，看我的吧！
六、
同學會上再次見到她時，已經是三年過去了。
這場聚會是小K發起的，約莫在兩年前，小K和人合作開發了一款網絡遊戲，推出後的市場反響出奇好，小K本人亦因此搖身一變成千萬富豪。
同學在班級群裏都說，想不到啊，我們班裏居然出了這樣一個人物。
而他也是眾人豔羨的對象之一——隻用了短短幾年就從一無所有的外來草根躍升為在這座消費水平頗高的城市裏有房有車的中產一族。
對於別人的稱讚，他倒很坦然。
因為他知道，自己今天的成就——如果稱得上成就的話——真切來之不易。
他所經曆過的辛酸，可不是用“拚搏”、“奮鬥”等幾個簡單字眼就能輕鬆概括的。
隨著事業小有所成，家裏人開始催他快些結婚，並先後給他介紹了不少條件算不錯的對象。
但他都想法設法給推脫掉了。
他堅信，那些遲遲不肯敲定終身大事的人都和自己一樣，心裏頭裝著一個今生難以企及但又不肯輕易放棄掉的人。
其實這期間他有想過去主動找她的，卻無奈發現她早就淡出了班級通訊錄。
他還聽說，她的閨蜜似乎始終同她保持著聯係。
而他卻是斷然沒可能和她的閨蜜扯上瓜葛的。
有句話不是這麽說的麽：“這世上最肮髒的，莫過於人的自尊心。”
無論如何，今晚她本人總算是來了，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他的麵前。
久別重逢，已經閱曆頗豐的他仍為她小小驚豔了一把，
恰如同當年大學第一天的自我介紹會上他同她的初次邂逅。
多年不見，歲月的洗禮讓她染上了一層別樣的嫵媚與成熟韻味，
他正準備問候她近來過得好不好，卻於無意中瞥見了她無名指上的戒指。
她注意他眼中的疑惑，笑笑：“我是去年結的婚。”
他頓時變得黯然，不敢正對她熱情的、質疑的目光。
自己那麽拚命地賽跑，終歸還是錯過了，造化弄人啊！他無比感傷地想。
聚會上鬧哄哄的KTV娛樂節目結束後，眾人落座酒席，開始觥籌交錯。
各種聊天話題也有一搭沒一搭展開，不過都是和現實的房、車以及收入有關，讓他覺得俗不可耐。
他來這場同學會可不是為了這些！
於是他又開始偷偷看她。
此刻她被幾個當年的閨蜜眾星拱月般的圍著，時不時為大家的段子小笑一下，雖然人不怎麽說話，但不容否認的是，她的光芒仍讓她成為焦點。
要說另外一個焦點就是小K了，無可挑剔的大款派頭。
時候不早了，他思緒紛亂地想著，給自己猛灌了幾口酒，準備借著這酒勁，當眾對她說點什麽。
是啊，說些什麽好呢？
就說當年自己是如何如何地偷偷喜歡她吧！
即便結局已經注定，至少他也要給自己一個殘酷但明確的答複。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就看到小K搶先站起來，後者將酒杯正對著她舉起，臉因為酒精的作用亢奮得通紅。
“安……安妮娜。”小K自坐上酒席就一直猛喝酒，這會言辭已經開始不清，“你……你知道麽，我……我從開學第一天看見你就喜……喜歡上你了。這……這杯酒就獻給你的，你……你一定要給我……我麵子。”
她極從容地喝了一杯，笑著說：“謝謝，謝謝你，也謝謝在座各位當年在大學讀書時對我的關愛。“
等等，為什麽她是致謝所有人？
倒是坐她旁邊的閨蜜搶著嚷嚷道：“小安才讀小學時就開始收到男生的情書了，她現在的老公就是她的小學同學，你們這幫人啊，也不是條件不好，就是啊，行動得太遲了。”
她配合地笑笑，臉上浮現起紅暈，滿是幸福神色。
她應該是嫁對人了吧！
隨即，他轟然明白了一個事實。
他明白為何小K總是在臥談會上提到她。
他明白為何那次春遊他和她聊天時班長會找上門來。
他明白為何小K和她一樣，從不缺席哪怕一節課。
……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很想笑，卻又覺得心裏堵得慌。
有如天旋地轉，周圍扭曲的人與物都傳達著無比濃烈的諷刺味道。
原來對她動心思並默默為之啟動了愛情馬拉鬆的，不止他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