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每天半小時
三、每天半小時
一段時間內，呂芬因為百琉香的婚事消停了一些，沒像以前一樣發脾氣。她也是不容易，年輕時喜歡上百明耀，不顧家裏的反對要跟他在一起，起初呂家對這個未來女婿也是不看好，也沒花多少精力和財力去支持他，還一直勸女兒趁早和他斷了，說百明耀並不是真心對她，隻是想利用她。但呂芬認定了就不肯回頭，最後還是嫁了他，還把自己所有的錢拿給他開了一家小公司，不想他竟能在短時間內就做出驚人的成績，那時候公司規模亟待擴大，呂芬便到娘家求著父母幫助他，那時候呂家也對他刮目相看起來，商人重利，這次求助得到了極大的支持，百明耀像有了翅膀的雄鷹一樣振翅高飛，事業蒸蒸日上。
百琉香結婚後，幾天內她悵然若失，論起感情，她幾乎是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女兒身上，因為丈夫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他的事業上。她坐在寬大的客廳裏，突然覺得這個家是如此的冷清。
婚後第三天，回門日。離約定的時間隻有半個小時，百明耀還沒有回來。
他答應會準時回來，女兒的事情用他的處理方式，就像是回家開會一樣。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憧憬的事業有成、合家歡樂的未來藍圖，為什麽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這樣？
門外有停車的聲音，緊接著是大門打開的聲音。
“太太，小姐和姑爺來了。”
呂芬點點頭，擦了擦眼淚。
他們的時間提前了一些，過了十幾分鍾百明耀才匆匆趕回來。坐下來無非是說些小兩口以後要好好相處的話。百琉香已經叫聞人淩爸爸了，聞人卻改不了口，依舊叫他們伯父、伯母，後來被說了幾句，改口也隻是叫一聲嶽父、嶽母。
百琉香被叫進母親的房間裏，呂芬想了想才握著她的手：“琉香，你可不能重蹈媽媽的覆轍。”
百琉香淡淡的：“這些話你就別說了。”
“那你們——”
“別問了。”
“唉……我知道你不愛聽，但媽媽也是個過來人，雖然你已經長大了，但是以後做事凡事多一些忍耐，知女莫若母，你的性子太要強了些，既然結婚了，小景以後就是你的依靠，有什麽事不要總是憋在心裏，”她擔憂道，“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跟你爸爸的婚姻很失敗，但媽媽現在是知道了，嫁了人就不要事事要強，要懂得依賴男人，適當地示弱才好……”
百琉香心思一動。
“你是個女孩子，要知道怎麽做，不要硬碰硬，有些手段用在男人身上隻會適得其反，別說是小景，媽媽也不喜歡看你心思太重，那樣你會過得很辛苦，再說了，他那腦子也不簡單的，你做些什麽人家未必不知道。這婚也是你要結的，眼下他未必真能放下以前的事，你也別太急，要怎麽得到他的心，這還得看你自己……”
吃過晚飯喝過茶，臨走前，百明耀拍了拍他的肩，半是玩笑地說：“這人嘛，都要向前看，跟琉香好好過，要是讓我發現她跑回娘家哭，可是不會輕饒你的！”
呂芬笑道：“說什麽哭不哭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小景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肯定不會虧待她的。”
“那是，我不就是舍不得女兒嘛，哈哈。”
百琉香突然抱了抱她：“媽，照顧好自己。”
多少年不曾有過的擁抱，呂芬心裏一暖，眼圈就紅了：“你也是。”
兩人一走，百明耀就回屋拿了鑰匙就想出門，呂芬擦了擦眼淚：“都晚上了還要出門？”
“嗯，還有事。”
呂芬臉色淡淡的，轉身就朝裏走。
百明耀本以為她會發作，倒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一時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一邊朝外走一邊說道：“今天是怎麽了……”
因為多了一份兼職，樂小霞除了學習就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在分秒必爭的充實生活裏，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所有的感情似乎都被別的生活填滿了，一切情緒都暫時被擱置在不明顯的角落裏。
一天晚上，樂小霞擦完冷香閣的地板出來，她盤著頭發，額發被汗水濡濕了一些，身上是店裏的棗紅色漢式茶服，她才彎腰把包間的門關上，順手擦著汗，抬頭就見到兩個人，她看了眼，不由笑了：“韓文、謝研？”
“樂小霞！這麽巧，你也在這？”謝研看了她一身的裝束，“你不會是在這上班吧？”
“對啊，好久沒見到你們了。”她轉頭朝韓文道，“韓文，好久不見。”
“嗯。”她心裏想到上次的事情，現在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好久不見。”
樂小霞一笑：“你們去哪個茶室？”
“清寂閣。”謝研笑著說。
清寂閣是聞人玉景以前最經常去的地方，樂小霞下意識地朝韓文看了一眼，他已經結婚了，不知道是因為巧合，還是因為她還放不下。
韓文突然說：“樂小霞，你負責的是冷香閣？”
“對。”
“這個時間有人預定嗎？”
“現在是沒有，不過一個小時後有預約了。對了，秋水閣晚上沒有預約。”
韓文就對謝研說：“我們換到秋水閣去吧？”
謝研似乎愣了一下，進而露出大大的笑容：“好！”
“樂小霞，你現在要是有空，可以過來坐一會嗎？”
這時候一個穿著白色製服的服務生匆匆趕來：“客人，真不好意思，負責清寂閣的小合身體不舒服請假了，經理讓我來代她，真不好意思，二位，這邊請。”
謝研就說：“我們想換秋水閣。”
“啊？”小雪露齒一笑，“客人，我正好是負責秋水閣的，”她轉了個角度，順帶朝樂小霞眨眨眼，“兩們，這邊請！”
樂小霞也笑了，在荷風曲，小雪算是跟她比較熟的，巧的是，她竟然是Ｊ大的，兩人一個總校區一個分校區，並且還都是沈懿介紹過來的。她人很勤快，一直都很受經理器重，有什麽人請假，經理都會先考慮讓她代班。
她們的工作性質是底薪加抽成製度，客人越多抽成自然也越多，而且有時候還會有小費。小雪算是老員工了，她的工資也讓很多人豔羨。
韓文走了幾步回頭對她說：“你不是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嗎？要不要一起過來？”
樂小霞笑著搖頭：“現在可能不行，有規定的。”
“不行嗎？”
“既然是客人的要求，”小雪笑了：“小霞，我呆會去跟經理說一聲，他應該會同意的。”
有她去說情，當然是能同意了，小霞笑著頭：“謝謝你，小雪。”
幾人進了秋水閣，小雪沒多久就過來說：“經理同意了，半個小時。”
“嗯。謝謝。”
謝研才坐下來就說：“樂小霞，你穿這衣服還挺好看的。”
“哪有啊，小雪穿的可比我好看多了。”
小雪笑了笑：“一樣的，顏色不一樣而已。”
韓文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有點尷尬。
樂小霞也發覺了，心裏也有點了然，尚新傳媒那件事情，朝朝有告訴她，那三個人就是韓文打電話叫來的，不過她也隻是被人當棋子用而已，樂小霞笑了笑：“對了，你們以前也經常來荷風曲嗎？”
韓文臉上又是一陣尷尬，謝研忙說：“也沒有，偶爾過來。我們也是恰好遇上的。”
“哦。”樂小霞心裏暗笑，嘴上卻說，“我們這環境還不錯的，小雪的茶藝也非常好。”
“樂小霞，我……我有話想對你說。”韓文說著看了小雪一眼。
小雪馬上站起來，把水提過來對樂小霞說道：“水溫到85度低衝……”她交待了兩句就笑著說，“那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
等她走後，秋水閣裏有一瞬的寧靜。
樂小霞笑著說：“這月光白我可能泡得不大好，還在學呢。”
韓文別開視線：“對不起。”
“啊？”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看她有點不自在，“先喝茶吧。”
謝研隻坐在一邊，並不出聲打擾，但表情變得異常溫柔，眼睛時不時地看著韓文。見她喝了兩三杯茶，才繼續說道：“那件事，是我誤會你了，讓你受了很多委曲，我……我很抱歉。”
“韓文，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你現在……”她想說什麽，又突然止住了。
“什麽？”
“哦……沒什麽。”
“都過去了，你也別多想了。”樂小霞一邊倒茶一邊狀似無意地說道，“其實太執著於一件事情也不好——”
韓文不解地抬起頭。
“容易忽略掉許多事情，你不覺得還有許多人和事，值得我們去珍惜嗎？”
謝研投來感激的目光，樂小霞朝他眨了眨眼睛：“所以啊，有時候放開最執著的，反倒能看到更多、得到更多。”
韓文看著她的笑臉，慢慢低下頭：“你……你不難過嗎？”
樂小霞窒了窒，就像突然被人看穿了一樣，就像那間清寂閣，明明在這裏，她卻一直沒進去過，總是視而不見。
但其實，它一直都在冷香閣對麵。
謝研幹笑一聲，對樂小霞道：“難過當然會難過了，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遇到更好的。”
“嗯。你不用這樣，我沒事的。”樂小霞淡淡一笑，對韓文說道，“確實會難過，而且一開始是很難過，不過現在好像不會了，沒有他，我還有朋友、還有家人，還要讀書，畢業了還要工作，這些事情也很重要啊，再難過，我每天也隻能安排半個小時去難過。”
謝研吃驚：“還能這樣安排的？”
樂小霞笑著點頭：“對啊，你們也可以試試，嗯……還挺管用的。”
第一天也許醒時夢中都會難過，慢慢地，難過的時間會越來越短，然後就會漸漸發現，把自己變得忙碌起來，就開始可以把難過的時間控製在每天半個小時，那段時間裏隨自己怎麽哭都行，直到最後，也許連半個小時都忘記了……
或者是，淡了。
每天半小時，然後……
總會有那麽一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