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魂不守舍
四、魂不守舍
自從上次那個樓梯裏的擁抱,樂小霞恍然覺得,他已經許久沒跟她聯係了。就連學生會裏的幾次遇見都是匆匆一瞥,仿佛隔著一層迷霧般。
她憂心著他是不是遇到什麽棘手的事了,但發短信過去,他起初一概回她沒事,後來連回複也很少了。
沒事就沒事吧,怕隻怕有事也不是自己能牽涉其中的,心心念念之間,她總是想著要相信他的。
九歌給她發了信息:你說,我該不該再對她好?
她回複:不該。
他問:為什麽?
她回:沒有結果,不值得。
他許久沒有回複,第二天早上她打開一看:不對她好,我更痛苦。
她恍惚地上了一天課,一路上似乎有人對她指指點點起來。以前跟聞人在一起的時候,大家多少還有些忌諱,他有時還會警告別人不要亂說話。
“我就說她無福消受吧,也不過幾個月嘛,就被甩了。”
“會長總算認清她的真麵目了,真是英明啊。”
“這女人,就是窮,人家窮得還有骨氣,她是什麽都沒有。”
“對啊,前兩天去學生會,還看她站在會長室門口呢。”
“那聞人有沒理她?”
“當然沒有啊。跟咱容城女神在一塊呢!”
“他們本來就是一對嘛。這樂小霞真是死纏爛打啊?”
“誰知道呢,真是敗壞容城的名聲!”
“我最討厭這種第三者……”
這種事,無非是比以前多了一些而已,她也沒聽到心裏去。偶爾被人絆了一跤也是爬起來收拾一下繼續走。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屢次受傷的原因,還是上次摔傷了沒有好全,這段時間一逢下雨天,膝蓋就疼得厲害,好像有蟲子在往裏鑽一樣,又酸又痛,有時候半夜都能給疼醒。
去兼職的時候還是沒見到聞人玉景,她每次都做到很晚,就想著說不定能等到他,或者能像上次那樣在樓梯裏碰到他。遺憾的是,她沒有等到他,隻一次等來了百琉香。那時候她正拎著抹布站在會議室的窗前發呆,她走到門口,站在她的身後,聲音依舊帶著冷意:“樂小霞,我說過,誤會遲早是會解開的。”
樂小霞能夠想象,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一定是帶著笑的。
她獨自緩緩地走下樓梯,又慣性地去操場跑步,跑完自己去吃了牛肉麵——這些她最開始習慣做的事,現在做來顯得那麽有氣無力,那麽……寂寞。回到宿舍拿起手機,她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撥著他的號碼,卻始終沒有打出去,最後她打開QQ,看到九歌早上發的信息,靜靜地打下一排字,回複:長痛不如短痛。
這之後,“容城少帥”也如石沉大海,再沒跟她聯係。
她迷迷糊糊地過了幾天,腦子裏開始胡思亂想,有時候連同學叫她她都沒反應,大家有的為她擔心,有的開始各種猜測,也有幸災樂禍的——這一切都像風一樣從她眼前吹吹便過,半點入不了她的心。
他毫無預兆地遠離她,沒有一句解釋。
也沒有……說再見。
“……樂小霞!”
“樂小霞!”
“啊——哦……是百裏啊……”
“你希望是誰?聞人玉景?”
“嗬……嗬嗬……我、我最近都見不到他。”
百裏行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陰沉著臉:“你還想跟他繼續下去?”
“百裏?突然這是怎麽了?”樂小霞嚇了一跳!他還從來不會這樣。
“你真要跟他在一起?”
“百裏……我們又沒怎麽樣……”
“沒怎麽樣?你知不知道聞人玉景——那個人這幾天在做什麽?”
“我不知道,他一直都挺忙的——”
“你這個白癡!那個人不是放不下李初月!他那根本是忘了!聽懂了沒有?他是忘了!我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麽會把李初月忘了,但是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他現在跑國外去找心理醫生生知道嗎?他很快就要記起李初月了!你醒醒吧!”
“百……裏,你怎麽知道的?”
“我怎麽知道?我會不知道?你的事我怎麽會不知道?我——”他突然覺得泄氣……
“可是百裏,李初月已經不在了……”樂小霞顫聲道。
“李初月是不在了!”他逼近她:“所以呢?你就覺得萬事大吉了?”
暮朝朝追上來的時候,正看到他一副“嚴刑逼供”的樣子,而他對麵的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之前百裏隻問她聞人玉景跟李初月的事,她撐不住他的追問隻好照實說了,沒想到才沒過幾天他就忍不住了,跑來跟樂小霞對質。她幾步跑過去,把他拉開:“行了百裏,你沒看她已經夠難受了嗎?”
“這個白癡!”說著轉身就走。
“喂,你等等我!”暮朝朝一邊去追他一邊回頭對她說:“別想太多,難過就給我打電話。”
樂小霞朝她揮了揮手,等他們消失在視線裏,便跌坐在旁邊的休閑椅上愣愣地發起呆來。她實在不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晚上的時候她照舊去跑步,步了一圈又一圈,又坐在操場邊發起呆來。氣溫已經升高了,但流了汗後夜風一吹還是有點涼。
“我以為你隻是一時放不下她,沒想到你原來是把她忘了,可是,即便你已經忘了她,你還是那麽想記起她……當初,你為什麽要忘記她呢?”她抬頭眨了眨眼睛,把眼裏的濕意逼回去。
正想起身的時候,身後好像有人靠近,樂小霞下意識地回頭,啤酒突然從頭頂澆下來,她來不及看清楚是誰,啤酒已經流到眼睛裏,她眨了眨眼,一邊揮手想打掉頭頂上的易拉罐,冷著聲問道:“誰?”
“管我是誰!”
“住手!”她猛地站起來:“我哪裏得罪你了!”
“叮”的一聲,又一瓶易拉罐被打開,又是從頭頂直直淋下。她站的是下麵的台階,沒提防上麵還有人站著,又被澆了個透。
“哈!真醜!”
樂小霞也不擦臉上的啤酒,那酒就沿著臉頰流下去匯到下巴上,又直直落到地麵上。她冷冷地看著她們:“你們憑什麽?憑什麽對我這樣?”
“憑什麽?就憑你太沒臉!”
樂小霞走近一步:“就因為我沒有好出身?就因為我家沒錢?”她拔高了音量厲聲質問,“就憑你們比我有錢?!”
“啪”的一聲響起,在夜裏的操場顯得格外刺耳。
樂小霞捂著火辣辣的臉,又逼近一步:“還是你們嫉妒我?嫉妒我比你窮還能跟聞人玉景交往?”
“你這個——”她說著又抬起手要打她,隻是那巴掌遲遲不能落下。
百裏行舟冷冷地甩掉她的手:“給我馬上滾!”
“你誰啊你!”
“通通給我滾!”
等她們都走了,樂小霞才低聲道:“謝謝……那……我先回去了。”
百裏行舟跟在她後麵:“要不要去喝酒?我——我請客!”
以為她不會答應,沒想到走了一段她卻轉身道:“好啊。”
他走到她跟前,故作輕鬆:“想去哪?”
她也配合道:“貴的!田園吧。”
“OK!”他說著就牽起她的手——等意識到手裏握著什麽,他頓時有點窘迫,心情卻抑製不住地激動起來,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她,這還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
樂小霞大概心裏有事,起初也沒有注意到,直到校門口的時候才發現了,頓時不好意思地抽回手。
手一空,他突然覺得心裏又空蕩蕩的。他也沒介意,依舊一副輕鬆的表情。
田園還是九歌帶她來的,後來有次朝朝要請客,樂小霞就隨意地提了這一家,幾個人之後又來了幾次,怎麽說也算是常客了。老板見到他們很高興,又免費贈送了兩瓶自己釀的葡萄酒。
他們也沒有用高腳杯,隻用平時喝啤酒用的玻璃杯倒了酒就喝。兩個人酒量都不會太差,沒多久就喝了一瓶多下去,百裏又叫了一打啤酒。
老板看他們好像心情不好,隻說了句:“少喝點酒多吃菜。”隨後又免費贈送了兩個菜。
樂小霞直道:“這頓飯吃得值了!老板,我們下次還來,還送不?”
“不送了不送了!你們可別來了哈!”老板笑著回到櫃台去鬥地主。
“會不會做生意啊你!”
“樂小霞,我跟你說啊,這以後要是誰敢再打你,你就‘啪’——重重地打回去!知道——了嗎?”
“當然!沒有下次了!那幫八婆!龜孫子!”
“噗!哈哈哈哈!罵得好!來來,我們得喝一杯!”
她舉杯:“幹!”又說,“下次別讓勞資再遇到她們!”
“對!我幫你一起打她們!”
樂小霞嘻嘻笑道:“你不是不打女人的嘛!切——”
“那也要看是不是女人啊!我看她們又不是人!我打的那叫禽獸,知道不?”
“哈哈哈!來來,為禽獸幹杯!”
老板抬頭瞥了眼,心裏暗道,這兩隻可能是喝高了——眼角看到九歌跟著朋友進門來,就站起來:“小歌兒,你也來啦?”
“還有誰?”說著就往邊上看了看,這一眼就看到邊上那兩隻。
大概是真喝高了,樂小霞迷糊中就看到九歌站在櫃台那邊,也沒半分平常的尷尬了,她毫無顧忌地大聲喊道:“九歌!九歌啊!快過來,一起喝!”
他一見到她下意識就想走,偏腳上跟長了根似的移不開——他真的很久沒跟她說話了。這會她又拚命喊他,腳像長了意識般朝她走去。
樂小霞見她朝自己走來,高興得站了起來,她晃了晃,把自己的酒杯放他手裏:“來,先跟我喝一杯!”
九歌接過她的酒杯,手指一刹擦過她的,她大概是發現沒杯子了,就拿著啤酒瓶跟他碰了碰:“來,幹杯!”
九歌怔怔地看她拿著瓶子吹瓶。樂小霞看他不喝,伸手扶住杯子就往他嘴裏送,一邊嚷道:“快喝快喝!”
九歌當即紅了臉,手卻動也不動,任她的手連著酒杯握著他的。
百裏一皺眉,站起來就拿掉她手裏的酒瓶,拉她原位坐好,又找老板要了個杯子,給樂小霞重新倒了酒,一邊對九歌說:“她喝多了。”
“我哪裏喝多了?九歌!上次你救了我,”她端起酒杯,“這杯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啊!”
“嗯。”他順勢在她身邊坐下。
之前跟他一起的幾個朋友也走過來,看了他們一眼才說:“拚桌啊?”
見他沒說什麽,他們就叫老板把菜上到這裏。
結果是,真拚桌了……
樂小霞這天實在是喝太多了,最後誰製止也沒用了。
“來來,高子語,快喝,別跟個龜孫子似的!”
眾人無語。那個被勸酒的忍笑道:“我不是高子語啊!”
“啊!對哦,他今天沒來。那我們喝吧,不喝不相識嘛!喝了就是好兄弟了!”
“行!我先幹為敬,你也不要抵賴!”
“誰會抵賴?孫子才抵賴!”
樂小霞喝了酒,指著桌上的一盤魚神秘兮兮地對他說:“你知道清蒸黃花魚是誰不?”說完自己“嘿嘿嘿”地笑起來。
九歌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頓時臉上一片飛紅,沒想到看著實誠的孩子竟然會使壞……轉眼又想到清蒸黃花魚曾經對他說:也許,她也在想你。
她也在想你……
九歌眼睛一亮,盯著她看了好一會。
無奈此刻那人已經重新跟別人喝起酒,壓根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九歌悄悄把她杯子裏的酒換成蜂蜜水,她喝了幾杯也沒發現,隻後來站起來朝老板說道:“老板你這酒真是越喝越沒味了,跟糖水似的!”
眾人忍不住狂笑。
九歌也看著她笑,拉著她坐下來,之後便一直握著她的手,那手軟軟的、也暖暖的。
百裏沒有發現他的動作,倒好像被引出了酒興,跟著大家狂喝一通,直到幾個人醉得東倒西歪才作罷。之後他隻記得有人直說要送他回家,還強行把他塞進車裏。
送他回家的當然是跟九歌來的那幫人,他們自然是替自己的朋友“著想”的嘛……
九歌其實也沒喝多少,他酒量本就不行,席間也隻跟樂小霞和百裏行舟喝了些。他看大家已經走了,便一邊扶著她,一邊問她:“今天心情不好嗎?”
她下意識地回答:“啊……沒有……哦……不是……他……他不要我了!還……還被人打了……”
“誰打你了?”
“不知道。”她掙紮著自己站好,晃了晃腦袋才說,“不認識。”
九歌見她路也走不穩,又走過去扶住她。
“他不要我了。”
“不要你?”
“他不要我了。”她又掙開他往前走了幾步,“他去找李初月了。”
“李初月?”
“李初月……他去找……她……”她嘴裏喃喃地說著,到最後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麽,正好身邊有張靠背的休閑椅,她往上一坐,頭一歪就閉上眼睛。
九歌走過去,把外套蓋在她身上才在她身邊坐下,過一會兒,肩上一沉,她已經靠在他身上睡著了,沒多久她的頭就滑進他懷裏,九歌側了側身伸手抱住她,調整讓她舒服些的姿勢。
樂小霞睡得很安靜,九歌卻被她說出口的那個名字激起千層浪,心下一片混亂惶惶,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頭發。
相隔四年多,李初月這個名字他都能記得,那個人又怎麽能忘?
他還記得李初月臨死前對聞人玉景說的話——
“永遠也不要忘記李初月!永遠!”
他的回答是:“我答應你!李初月,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他真的能忘記嗎?
九歌下意識地握緊她的手,這才發現那手已經變得冰涼,怕她再坐著會感冒,便彎腰把她小心地背起來。
她的頭挨著他的頸窩,耳邊全是她熱乎乎的氣息,他紅了臉,背著她慢慢往宿舍走。
快到宿舍的時候,樂小霞蹭了蹭他的脖子,九歌正被她蹭得心神激蕩,突地就聽她無意識地喚了聲:“聞人……”
他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她竟然連夢裏都會喊他的名字。
他們那麽久沒見麵了,她心裏卻隻念著他。
而今,她念著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