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速之客
1月22日早上，聞人玉景開車送樂小霞去火車站跟鄭宇塵匯合。
鄭宇塵看到他們的時候，露出明顯的吃驚。他沒想到聞人玉景會提著樂小霞的行李對他說：“一路上，就麻煩你替我照顧她了。”
鄭宇塵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上車後，他酸溜溜地說：“樂小霞，我算是知道為什麽老約不到你了。”
樂小霞道：“我們還不是那種關係啦。”
“還不是？那就很快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他沒說。”
“不過，我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他。要我猜呀，”他說，“我會以為是九歌。”
樂小霞一滯：“為什麽？”
“這還不簡單，那天唱歌，他不是為你跟人家打架？”
到市裏的時候，鄭宇塵竟然沒有下車，而是一路跟她到縣城，又買了兩個人的車票，一直把她送到家裏。
樂小霞非常不好意思，屢次說不用，他就是不肯答應。兩人到家的時候，樂小寶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嚇了一跳。辛小美趕緊把她拉進裏間：“小霞，我也不反對你談對象，可這才半個學期，你就帶個男人回來呀？”
“媽！娘！那是我學長，都在一個市裏的，就送我回家，想哪去呢！”
“這樣啊……那也犯不著送到家裏來呀。我看你們是在談感情吧？”
“不是！那絕對不是！”她看樂小寶果然也是一副看女婿的挑剔眼神，忙說，“親娘，你快去跟寶哥說一聲，別怠慢了客人。”
辛小美狐疑著道：“真這樣的話，那是自然。那你把水燒上。”
樂小霞催道：“好，你快去吧，不然學長可撐不下去了。”敢情是真女婿就可以怠慢人家了？
樂小寶正在“盤問”鄭宇塵，諸如年方幾何家住何方父母姐妹如何如何，鄭宇塵有點冏……辛小美忙上去解圍。
樂小霞一燒好水就端出去：“宇塵，你先坐著，我去看我爺爺，馬上就來！”說著跑進房間搗鼓一陣就一溜煙跑了。
樂小寶就說：“我們這女兒就跟她爺爺親，同學你別介意哈，咱就先喝點茶說說話，她很快就過來了。”
樂爺爺住的地方跟他們就隔一個院子，她一進院子就喊：“爺爺！爺爺！”
樂爺爺今天本來就盼著她，這會聽她聲音，屁股剛抬起來，又故意坐下去，一臉認真地看桌上的陶瓷。
“爺爺！你孫女我回來啦！有沒有特別想我！”
“嗯哼……”幾天前，樂小霞打電話回來，他正一臉高興要去接，才走到門口，她就把電話給掛了……
樂小霞不知緣故，忙問：“怎麽了？”
“沒看我正忙著呐，去，找你娘去。”
樂小霞也不走，從身後拿出個袋子：“禮物！”
樂爺爺斜眼一看，是個紙袋子，不回頭：“什麽稀罕東西？”
樂小霞取出裏麵的東西：“我可挑了好久，這衣服又輕又薄，穿著又暖和又舒服。”
“小孩子家，買這些做什麽，浪費錢。”
“爺爺，你忘啦，我有賺錢的，這是用我自己的錢買的，來來，趕緊穿起來讓孫女我瞅瞅！”說著就一把搶過他手裏的花瓶放桌上，抖開衣服，是件黑色的羽絨背心。
樂爺爺已經拉不下臉了，站起來配合地穿上，樂小霞一邊給他套袖子，一邊得意地介紹：“你看，我就知道特適合您，這衣服口袋多，您看看這裏麵，還有個口袋哩，可以裝你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什麽叫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好好！不是不是！都是您的寶貝，嘖嘖，爺爺你太酷了，走！咱去給寶哥他們瞅瞅！”樂小霞挽住他的胳膊。
樂爺爺已經崩不住了，臉笑得跟個核桃似的：“對，咱走，跟大夥喝茶去。”
樂家夫婦正跟鄭宇塵說著話，辛小美就說：“你看，那對老小來了。”
樂小霞一到，鄭宇塵說話也隨意了些，他還要回家去，也想著不便打擾他們一家團聚，就先走了。樂小寶就開著摩托車把他送到鎮上去坐車。
晚飯做得豐富，是辛小美早早備下的。一家人圍著聽她細細講學校的事情，時不時發出笑聲，幾個家長見她還適應，都放了心。
樂爺爺喝了酒，心裏高興：“我就說咱家閨女那是到哪都難不倒她，看看，才上學就能賺錢了，學習也不比城裏人差！”
辛小美給添了酒也笑著說：“那是爹您呀——教得好！”
“這話說得對啊，哈哈哈！”
樂小寶就說：“女兒是我養的，就爸你老跟我搶功勞。”
這不變相誇她嗎？樂小霞竊笑不已。
晚飯才吃完，鄰居就開始來竄門了。
“我說大老遠就聽到聲音，原來是小霞回家啦！”
“是啊，今天才剛到哩，來來，進來喝杯茶！”
樂小霞笑著招呼：“阿嬸，我也好久沒見著你啦，青青回來了嗎？”
“喲，還記得我家青青哩。”
“怎會不記得？她倆自小玩得好。”辛小美笑著說，“來，嚐嚐這個果子，小霞帶回來的，說是那邊的特產，我看也好吃不到哪去，你就當嚐嚐鮮。”
“喲，小霞就是孝順孩子，就光惦記著家裏了，我家那臭丫頭呀，出去半年多了也沒打幾個電話回來。”
樂小霞就問：“那她說什麽時候回了嗎？”
劉嬸笑著說：“她說過兩天回來，到家得大後天了。”
“那我後天去你家玩呀。”
“好，來了在我家吃飯，我給你做茶葉雞。說來呀，嬸子也得謝謝你，”她轉頭對樂爺爺道，“哎喲，你家小霞呀，也是出息的，這才去上個學呢，就幫咱大家賣了這麽多茶出去……”
這時候家裏的電話響了，辛小美接起來，對樂小霞說：“找你的，你同學，快過來。”
“我同學？”不會是朝朝吧？
“是個男同學，幾天前就打過來了。”
“啥？幾天前？”
“你先接。”
樂小霞接過話筒：“喂——”
沒聲音。樂小霞又“喂”了幾聲，都懷疑對方掛了，那邊才說：“樂小霞……”
聽到這聲音，手緊了緊，才說：“是九學長啊……”
“嗯……這幾天……你到家了嗎？”
“哦，我到了。”
“到了就好……家裏——回家開心嗎？”
“開心。”那頭“哦”了一聲，樂小霞又問，“你身體怎麽樣？好了嗎？”
“好了，我都好了，你別擔心。”
“嗯。那——”
“那……你在家好好玩，我先掛了。”
“哦……好的，再見。”
他沒說話，也沒掛線，樂小霞等了會把電話掛了。
樂小霞站了會兒才走到茶幾邊坐下。
晚一些的時候又有幾個住得近的知道她回家了，也過來串門坐著說話，大家聊得開心，茶水換了十幾道才散了。
晚上辛小美在織毛衣，她似隨口問道：“媽，你說我那同學前幾天也打電話了？”
“對啊。”
“怎麽打我們家來了？”
辛小美“噗”地笑了聲：“說是你班級上登記的是這個號，還以為是你宿舍裏的。”
“哦……”
“這孩子也挺有趣的，打錯了還打。”
“還打呀？”
“對啊，每天打，就跟我們說說話，怪有趣的，今天還以為就是你那個同學叫……鄭什麽塵的？”
“鄭宇塵。”
“對對，還當是他咧。”
“那你知道他是誰不？還天天跟人家聊天？”
“知道呀，九哥兒嘛。”
樂小霞抽了抽嘴角，想想又問：“那還有誰打到咱家裏不？”
“沒有了。”
鄉村的生活也沒什麽娛樂節目，唱歌也沒啥ＫＴＶ，頂多扯開嗓子對著大山和菜園子吼兩句，晚上隻有村公路邊也就兩盞路燈，還是村長叫人裝上的。大家夥沒十點半就收拾了睡覺，還算晚的，第二天又伴著炊煙早早起床，這幾年來燒柴火的也越發少了，都用煤氣灶做飯，她所在的村子算是比較“山”的，隔壁村是中心村，有專門的集市，家裏都蓋起紅磚房。她家算是一半先進一半落後，原來的土牆還結實，隻有院子壘了圈半截的紅磚牆，牆角處種了幾顆梅樹，以前樂小寶還種了片天竺葵，沒想到夏天就曬死大半，爺爺就說種茶得了，還加了幾株桂花。
樂小霞回到家裏極是開心自在，幫著家裏做做這個做做那個，沒怎麽消停，樂小寶還說她“勞碌命”，不幹活心裏就不踏實。沒幾天，樂爺爺又拉她去院子裏喝米酒，喝高了就照樣叫樂小寶背回去睡覺。
辛小美得閑的時候就拿出女兒買回來的棉布做衣服，說要給家裏每人添幾件新衣，大過年穿上新衣才叫喜氣。樂小霞就說，“我都要二十一了，今年不用給我做新衣服。”辛小美白了她一眼，“沒嫁人，那就是小孩子。”樂小寶掀著簾子進來，搓著手道，“你媽說得對，沒嫁人，你還是我們的娃。”
到農曆２７號的時候，她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樂小霞剛從她發小劉｜青青家回來，進門就見到一個人跟她爺爺和樂小寶坐在客廳裏。
“校長！”樂小霞震驚地走過去：“您怎麽會——”
“看看，真沒禮貌！”樂爺爺拍了拍他旁邊的位置，“過來，給我們倒茶。”
“哎！”樂小霞上前先道了句“校長好”才略拘謹地坐下來，不過泡起茶來卻毫不含糊，手法頗有幾分行雲流水之感。
李華章笑著說：“這手法倒有老爺子您的風範呐！”
樂爺爺笑著說：“哪能，看她還差得遠，去學校一陣子就生疏了許多。”
樂小寶說：“念書還天天泡茶？泡得再好也沒啥用處。”
樂爺爺不滿地說：“你這是土包子的想法，女兒泡得一手好茶，那心性才能過得去，光賺那麽多錢來做什麽用？點著燒水啊？”
李華章“哈”地笑了聲：“我說您老咋還這麽風趣哩！”
樂小霞沒想到校長平時會這麽“樸實”、親切，漸漸也不那麽拘謹了。
“校長，您怎麽會千裏迢迢來我們家呀？是做家訪嗎？”
樂小寶笑了聲：“哪有這樣的家訪，他是我當年的戰友，也有好些年沒見了。”
“是啊，以前那會家裏出了事，我還在你家住了大半年咧，這時間呀過得真快，轉眼大家都老了。”
原來是這樣……
辛小美端著盤剛煮好的花生進來，笑著說：“剛村長打電話過來，說呆會要來我們家坐坐。”
樂小霞想的是村長家的兒子不知道會不會過來，一時有些坐立不安。辛小美是知道緣由的，笑著不理她。村長也姓劉，他兒子劉思敏自小時候跟大家一起玩過家家後，樂小霞做了幾回新娘子，到初中就一口一個“媳婦”地叫，好幾次弄得她沒臉，這會子要是一來就當著校長喊她“媳婦兒”……不如撞死算了！
正暗自焦心，樂爺爺敲她的頭：“愣啥呢？水都灑了！”
“啊！”樂小霞忙放下茶海。
李華章親切地問：“小霞啊，在學校還習慣吧？”
“嗯。挺習慣的。”
“那就好。我還看了你的成績，難得還能考出好成績！”
“真的呀？”樂小寶忙問，“班上第幾名啊？”
“班裏第二，係裏的排名倒沒留意。”
樂爺爺笑嗬嗬地說：“我就說這孩子扔哪都成！”
李華章“哈哈”直笑，樂小寶說：“爸！看您怎麽說話的。您孫女又不是個東西。”
不是個東西？樂小霞抽了抽嘴角，跟著“嗬嗬”兩聲。不過很快，她連“嗬嗬”也辦不到了，隻聽門口傳來一聲激昂的叫嚷——
“媳婦兒——”
“臭小子，今天有貴客，正經的叫名字別亂喊！”
劉村長是個瘦老頭兒，劉思敏算是他老來得子，就因為比她晚出生兩個月，正好跨了年，她就比他大一歲，他人挺聰明，就是不愛學習，相貌在村裏長得算好的，青青跟思敏同年出生，算最小的，自小就愛跟在他後麵跑。上初中的時候因為在隔壁村，路遠，晚自習不安全，大人們就讓三個孩子一塊上下學，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原本還曾信誓旦旦地約好要一起上同一所大學，結果卻是劉｜青青高中後就綴學了，劉思敏高中後成績不好隻上了縣裏的職業學校，樂小霞因緣際會地離鄉千裏。
樂小霞看了看正聊得其樂融融的幾個人，現在看來，她能去容城，大概就是因為“走關係”了。樂小霞成績其實一向不錯，在初中考的就是全校第一，高中上的是縣裏一級達標的學校，那時候她跟兩個小夥伴就分開了，不過那時候劉思敏也在縣城的二級達標學校，兩個人距離算是近的。高中她開始住校，有段時間不適應，成績也忽上忽下的，本來到高三的時候已經穩定下來了，可是出了一件事，那件事也間接讓她跟劉思敏高考失利，導致她後來複讀了一年才上的容城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