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氣漸漸的變冷,第一抹柔白從天際降落的時候,紫禁城難得熱鬧起來。四阿哥胤禛的大婚讓大半個紫禁城都披上了一層紅紗,白的雪,紅的綢子看起來格外美麗。
蘇斐含著手指,明亮的眼睛看著窗外發呆。
從裏廈的琉璃窗可以依稀看見外麵。
米色的貝殼被風一吹叮叮當當的作響,兩顆梧桐樹又大又高,卻光禿禿的,隻有兩三片伶仃的葉子隨風飄啊飄,好像一不小心便會隨風飄走。
那股子寂寥的感覺從大門口開始擴散,整個永和宮安安靜靜的,聽不見一絲的響動,連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都踮起腳尖,每一步湊輕輕地。
永和宮理應是宮內最熱鬧的才是。
德妃是胤禛的生母,大婚這事多半要由她來操心。
但是事實上,隻有內務府在忙碌。
蘇斐一大早的就吃了一次奶糊糊,被梳洗打扮的幹幹淨淨喜喜慶慶的。然後,坐著發呆。
他還小,不能跑也不能跳,目前隻學會了爬和翻身。
小小蘇歎了口氣,憂傷的望天:這種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特麽地腐敗啊。
一絲絲的風從窗戶縫裏吹進來,穿著大紅緞子的孩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抽抽鼻子,卻發現風停了。
一雙素白的手搭在琉璃窗上,微微用力,將開了一條縫的窗戶合攏。
粉色碎花宮裝的女子一手關上窗戶縫,娥眉微皺:“這幫子奴才也太不懂事了。”
自她下去自有一番敲打。
旁邊的小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德妃算是個慈悲人,自己是包衣出身,算是明白做宮人的苦楚。對於自家宮裏侍候的,除了犯了大錯外,其他的還算是寬容。
小宮女一眼看去便知道是新進宮的,麵容稚嫩,不過十四五歲,剛□□好了規矩送過來,在侍候人上多少還有些粗心。
“罷了,這次就饒了你等。”
哇哦,德妃娘娘威武霸氣~
小小蘇簡直都快星星眼流口水了。
德妃一把抱起小小蘇,點了點他的小鼻子,笑道:“看看斐蘇,口水都流出來了。”
再一看,這小家夥咧著嘴衝她直樂嗬。心頭一軟,氤氳這些日子來的陰鬱也消散了不少。
抱著香香軟軟的孩子,女子目光柔和,看著看著,卻不由癡了,思緒漸漸的遠了去。
胤禛在乾清宮養心殿和儲秀宮外磕了頭,轉身被簇擁著往永和宮去了。
正值冬天,大地一片雪白,永和宮外的貝殼一如往昔的清脆,兩顆大大的梧桐樹好像永遠不會老去一般,直直的佇立著,麵無表情的望著天空——就像他的額娘一般。
胤禛往裏走去。
一步一個腳印,沉沉穩穩的踩在青石板上。
在他的憧憬裏,額娘都該是溫柔的,寬容的,美麗而慈祥。一如他的養母那般。
雪花飄落在紅色的吉服上,觸之冰消雪融。
淺淺的涼意從肩膀上一直透到心裏。
他的額娘不算最美,沒有八弟的額娘美麗,但是,他的額娘很溫柔,會抱著他親親他的額頭,笑著哄他。
腳步進到裏廂,一地的宮女太監跪著,嘴裏齊齊的賀道:“恭喜四阿哥,賀喜四阿哥。”
他充耳不聞,目光四處巡視。
山水鳥雀的屏風展開擋住了德妃一半的身形,琺琅掐絲美人聳肩瓶裏插著一支盛開的紅梅。女子一身粉色的宮裝卻看不見絲毫的喜氣。麵無表情端坐其上,優雅從容,秀美的麵容蒼白的宛若金紙。
不知道是不是紅梅開的太鮮豔,胤禛居然覺得他的額娘本就該是這般蒼白冷漠的。
抿著嘴角無聲的笑笑。
是啊,那個會親親他額頭的女子,是他的養母罷了。
“大婚以後,你就正式出宮建府了。烏拉那拉家的姑娘是個賢惠的。你好生過日子吧。”
德妃慢慢的吐出字來,嘴裏嚼著,好像是擠出來的一般。
她就像個木偶,目光冷漠平靜,優雅從容的對著自己的兒子。像是陌生人,卻又不是陌生人,說是至親,中間始終隔了一座大山。
山的那邊,是海。
屋子裏安安靜靜,動靜小的可憐。
胤禛頓了頓,跪下磕頭:“額娘的教誨兒子銘記於心。”
少年的身形挺拔而消瘦,穿著大紅的吉服,飛騰的四爪金龍反而襯得那張冷峻的臉更加的沉鬱。
喜怒無常。
這是帝王的話。
女人帶著長長指甲套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你去吧。”
“是。”
胤禛恭敬的起身,往外走去。
一步一步,慢慢的,穩如磐石。
滿目皆是紅,他卻心如冰霜。
德妃冷漠的目送著胤禛離開,少年前腳走出去,後腳留下的腳印便被漫天大雪淹沒。院子裏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雪地上又恢複了白皚皚的一片。
那邊鑼聲震天,這邊卻冰雪連連。
德妃勾著嘴角微微一笑,說不盡的譏諷冰冷。
她不得不承認,鬥了一輩子,佟佳氏,還是你贏了。
蘇斐坐在小床上,無聊的打著嗬欠,回頭,隻見小姑娘一雙眼睛圓溜溜,雄赳赳氣昂昂的盯著自己。
小嘴一張,慢慢尷尬的閉上。
但是……好無聊啊……
有鑼鼓聲和笑聲從窗戶外傳進來。勾得人心裏癢癢的。
古人的婚禮啊……
蘇斐小眼睛一轉,呀呀呀的嚎了起來,兩隻小手使勁的撲騰著。
要多慘有多慘。
小宮女急急忙忙的過來,伸手抱起蘇斐哄著。
小孩子兩隻手推搡著,沒多大的力,哭的更慘了。
小宮女想了想,還是找奶嬤嬤過來,估計是餓了,奶嬤嬤在正廂那邊給德妃娘娘賀喜,叫過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快的很。
將手裏的孩子放在炕上,重重疊疊的錦被堆出一個軟軟的安安全全的窩,又確定窗戶關好了。這才放心的道:“小主子乖乖的,奴婢去去就回。”
我哭,我使勁的哭。我什麽都聽不見。
耳邊是小宮女急急忙忙離開的腳步聲,蘇斐放下揉眼睛的手。
仔細一看,哪裏有眼淚,眼淚在哪裏?!
蘇斐小心的爬出被子窩,好高,尼瑪,沒事堆這高幹啥呢。小屁股一掀,翻了個大跟頭,哐當一下撞到了窗戶上,好家夥!窗戶居然開了…………
尼瑪……居然開了……
冷風從窗戶縫裏溜進來,僅僅能偏出去半個腦袋。
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邊,長長的紅色的隊伍從永和宮的正道上過去。鑼鼓聲震天,宮女侍衛穿著喜慶,人人掛了笑。隊伍的中間幾個少年簇擁著另一個穿著大紅吉服的少年。
遠遠的隻覺得對方身上那股子冷氣重的很。
大喜的日子雖然是冬天但是拜托請不要散發寒氣好不好?現在發多了老了會風濕的啊有木有!(~ o ~)
小心翼翼的縮回腦袋,得,新郎官過去的真快,他連是誰都沒看見。
就覺得有股子熟悉的感覺。
就在縮回頭的瞬間,有冰冰涼涼的**被吹到臉上。蘇斐以為是雪水,也沒在意,隨手一抹。
透明的水泛著冰冷的光。
下意識的往嘴裏一放,一怔。
居然是鹹的……
眼睛抬起,目光落到已經遠去的隊伍上,微微一動:是有人在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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