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格格一生無所出。

大格格性子怯懦,是從小就有的事。

但是其實,如果她肯承認自己選擇錯了,有十四爺這個疼孩子的阿瑪在,不是不能改。

可是,大格格一直都不肯承認,從年輕時候與牧民鬧出矛盾來開始,後麵的日子就這麽別扭尷尬的過,從來也沒想過重新開始。

三格格尚未出嫁時候,還為她打抱不平,可後來還被她罵了。

她自己沒有同母的兄弟姐妹,自然也沒人替她出頭了。

雖說,牧民並沒有再做什麽,可他們的性格也注定了這裂縫是越來越嚴重。

大格格從小就體弱,雖然不是不能生,可就是懷不上。

後來兩口子關係差了之後,更是懷不上。

牧民畢竟是個正常男人,雖然娶的是公主,可這個年代,本就是男子為尊。

他也不可能為公主守身如玉。

所以,跟自己前院的丫頭總是有些關係的。

隻是他精明,給丫頭用藥,並不許她們隨便懷孕。大格格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呢,隻是事到如今,她也不能鬧了。

鬧出來,終究都不好看罷了。

可隨著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大格格三十多了,還是沒能懷孕。

牧民就是不催,可大格格自己心裏也又是愧疚又是難受。

也不能因為公主不生養,就斷了人家的香火吧?

隻能是要麽叫通房生,要麽就過繼。

十四爺替他們選了過繼。

過繼的就是牧民他弟弟的一子一女,女兒三歲,兒子才四個月大。

都是庶出,不過過繼過來了,就是嫡出了。

對於這兩個孩子,大格格是喜歡的。她自己遲遲不能懷孕,自然喜歡小孩子。

她對這一雙兒女視如己出。

畢竟她是大公主,她養大的孩子,前途自然好。

養育了這兩個孩子後,牧民好像也變得對她更好了。

像是好些年的齟齬就不存在了。

儼然找到了一些剛成婚時候的甜蜜。

她心滿意足。

這一世不就求這麽多麽,還能求什麽呢?

她終究不是妹妹們。

一切都很好,直到她的皇阿瑪終於過世。

她也不再年輕。

那時候,她疼愛了二十來年的兒子已經成婚,孫子都兩個了。

女兒更是早就出嫁,也生了兩個孩子了。

其實這世上,沒有什麽秘密是能永遠保守的。

就比如,牧民那個外室忽然病故後的一切。

那一雙兒女第一時間就找去了,大公主能知道,全賴那外室走得急,她的小廝跑來府裏找牧民。恰巧就被大公主撞見了。

後麵的一切事,都很荒誕。

大公主去了那個小院,不大,就是個四合院。但是看得出,很溫馨。

不過就六七個伺候的人。

那個外室更不是什麽外人,就是額駙跟前的丫頭來著。當年,額駙說她嫁人了。

大公主還賞賜了十兩銀子。

沒想到,她哪裏是嫁人了,她是喝了藥還有孕了,年過三十的牧民舍不得,就留下了這一胎。

然後,想了這法子將她送出來。

生的孩子,就給弟弟養育,隻說是庶出的。

人家才是一家子啊,哥哥遲遲不能有子嗣,人家家裏也著急。

第一胎是女孩子,第三年時候,又生了兒子。

全都送給了牧民弟弟家養著。

可是這兩個孩子,七八歲時候就知道他們的生母是誰。

難怪,難怪大公主怎麽精心養育,這兩個孩子也是敬重有餘,親近不足。

大公主看著那四合院裏的一草一木,正是盛夏,她的心卻冷的厲害。

牧民趕來的時候,什麽都沒說。

他好像已經默認了。

大公主卻看得出,他很傷心。為什麽啊?因為外室死了麽?

原來,他這麽喜歡這個女人?

而那一雙兒女此時哪裏顧得上公主,他們甚至用一種飽含怨恨的眼神看著大公主。

為什麽啊?

因為他們覺得是我占據了他們母親的位置嗎?大公主這樣想。

大公主也什麽都沒說,她細細的看了看牧民後,就轉身回府了。

再見牧民,已經是八天後,想來那外室已經安頓妥帖了。

外頭,她養育了二十多年的一兒一女跪著。

牧民進來的時候,大公主看著他,像是看一個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

她什麽都沒問,牧民自己解釋。

說他一直渴望有子嗣,可大公主不能生。

後來,他身邊的人有了,他一時舍不得,就將人送出去了。

他說了很多話,可大公主始終不發一言。

她其實都沒有仔細聽,隻是覺得荒謬。

覺得好笑。

她隻是想,這就是當年她拚著皇阿瑪生氣也要嫁的人?

而如今,她的皇阿瑪,額娘,早就都過世了。

她沒有親生的兄弟姐妹,然後牧民也不再裝了是嗎?

她親自養大的一兒一女,視她為仇人?

他們是不是沒有想過,他們的母親才是那個該死的?

難怪啊,多年來,這兩個孩子對牧民是親近的,隻是對她……

嗬嗬,是啊,人家有親生的額娘啊,怎麽會親近她這個占據了正妻地位的人呢?

等她回神的時候,人都走了。

伺候她的丫頭們也不知從哪裏開始勸。這真的太叫人震驚和惡心了。

大公主一個人枯坐了好久,終究還是道:“我要進宮求見皇上。”

如今的皇上,是她的三弟。

一向不親近,她甚至都是第一次這樣求見。

弘映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姐姐,深深的蹙眉:“完顏氏是想死。”

他雖然與大公主從來不親,可畢竟那是他血緣上的姐姐。

他也是跟十四爺一樣,護短。

當即,就傳了弘明進宮。

弘明去年時候摔了一下,腿還不大好,一瘸一拐的。

一進來聽說這事就也炸了。

“作死的東西,這是欺負我們愛新覺羅氏呢?皇上您可別手軟,什麽東西,有沒有這麽惡心人的?”弘明還是那個弘明,脾氣暴躁,卻心善好說話。

終究還是要看大公主自己,她狠下心來,那自然什麽都好說。

而知天命的大公主糊塗了一輩子,忍耐了一輩子,終究不想再忍耐了。

“求皇上替我做主。”不管過去有多少好日子,都被牧民和那一對兒女當日在外室那裏時候的眼神和沉默摧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