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夏天,乏善可陳。

孩子們茁壯的成長,四阿哥漸漸大了,能坐著玩了。能爬來爬去了。

七月十三的時候,吳氏生了府上的五阿哥,母子平安。

十四爺府上的日子,一切都好。

十月的時候,康熙爺起程,去熱河巡視。

皇子們大都跟隨。

十四爺這回沒帶人,還特地安撫曲迤:“天冷了,你就在家等著,沒多久就回來,不值得你折騰一趟。”

“嗯,爺去就是了,我不去。下次有機會跟爺去蒙古就是了。”曲迤笑道。

十四爺心想,也不是爺不想帶你,這回出去是好是壞也不知道呢。

一路都是騎馬,也不光十四爺沒帶女眷,皇子們多數都沒帶。

畢竟隻是巡視,時間不長。

十一月的時候,到了熱河,行宮裏住了幾日。

就要往密雲,花峪溝等地去。

這時候,因曆史的改變,良妃並不會此時過三周年。

八爺自然也跟隨著。

十四爺也早就放下了那件事。

可是有時候,你放心的事,也會發生。

十一月二十六日的時候,回到行宮,康熙爺叫人預備了家宴。

八爺一向是對皇上孝順,所以送禮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依舊是拿來那兩隻命運的鷹。

區別是,這回是他親生送上,並不是太監代勞。

剛捕獲的鷹野性難訓,籠子外頭用黑布遮住。

八爺送上來的時候,眾人還都笑著說皇阿瑪本就喜歡海東青,這可是好禮。

八爺也笑:“皇阿瑪喜歡,兒臣就高興了。也隻有皇阿瑪配擁有這樣的靈物。”

康熙爺也笑著,雖說這幾年他對老八的觀感複雜,可畢竟也是親生兒子。

十四爺隨著眾人笑,心裏不響的預感卻更加濃重。隻是事已至此,他什麽都不能做了。

海東青不是一般的鷹。

在滿人看來,海東青甚至是圖騰一般的存在。

健康的,雄武的海東青送給康熙爺,自然是對康熙爺的讚美與肯定。

可是……

當魏珠和李德全帶著笑意,一個人接過籠子,一個人打開黑布的前一刻,所有人都在笑。

很多人都很有興趣,或真或假,但是他們都在看。

康熙爺也滿眼都是笑意,畢竟這份禮物,他是喜歡的。

如果一切,就定格至此就好了。

可惜。

那不可能。

後來的一切,都是混亂的。

那黑布揭開,先是魏珠和李德全的愣怔,然後兩個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那籠子掀開一角,就那麽放在地上。

三爺前一刻還在笑著說話,然後戛然而止。

康熙爺猛然站起來,下了龍座。

所有人都起身。

八爺低頭,終於看見了籠子裏那兩隻雖然活著,卻已經奄奄一息的鷹。

他不可置信的回頭,可跟著他來的太監此時都在殿外。

他茫然的跪下:“皇阿瑪……”

康熙爺已經走到了近前,他甚至提起了那個籠子,精美的籠子裏,本該是兩隻健康的雄鷹。

可如今呢?

那兩隻尚未完全成年的雄鷹奄奄一息,還沒有死,可也就差一口氣了。

所有的阿哥都已經跪下。

這是詛咒。

如果健康的海東青是對皇上的讚美,那奄奄一息的海東青,就是詛咒。

詛咒皇上也該如此。

康熙爺看著那鷹許久,猛然將籠子丟出去。

就連這樣劇烈的活動,那鷹都沒有什麽反應。

“胤祀!你好大膽!”

八爺叩頭:“皇阿瑪,兒臣冤枉,之前這鷹是好的,皇阿瑪……”

可康熙爺此時,哪裏肯聽他辯解?

他大怒。

“胤祀!辛者庫賤婦之子,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詛咒生父,實乃大奸大惡之徒。朕與胤祀,從此斷絕父子之恩!”

八阿哥還有一肚子話,卻被打擊的一句也說不出來,他愣住了。

眾位阿哥都不敢求情,這真沒法求。

八爺說不出話,眾人不說話。

整個大殿上,隻有康熙爺憤怒的喘息。

“胤禎。”康熙爺叫十四爺。

十四爺忙出列,跪在八爺身側:“皇阿瑪,兒臣在。”

“即刻送他回京,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府半步。”康熙爺道。

十四爺忙道:“是,皇阿瑪息怒,兒臣這就送八哥回去。”

十四爺起身,扶了一把八爺。

八爺整個人都軟了,十四爺用了很大力氣,才把他攙起來。

八爺一雙眼,看著康熙爺,眼中全是沉痛,事到如今,他一句也不能說,也不敢說。

上一世這些話康熙爺說過,可畢竟沒有當麵說。

他聽了,都能悄無聲息的病倒在湯泉。

這一世,這些話,是當著他的麵說的。

說他大奸大惡,說他不忠不孝,說他是辛者庫賤婦之子……

說與他父子之恩斷絕。

他怎麽承受得住?

十四爺扶著他出去,福寧瞧見了,忙不迭上來一起扶著。

找了馬車叫八爺先上車。又急催著八爺的人,趕緊收拾行裝。

不過半日,就已經起程了。

一路上,八爺就沒說過幾句話,直到進了京城這一日。

是十一月三十這一日,八爺才道:“勞煩十四弟了。”

十四爺歎口氣:“你我兄弟,不必說這些,我先送八哥回府。皇阿瑪如今盛怒,自然沒什麽好說的。日後想開些就好了。”

這話當然隻是安撫。

皇阿瑪後來……並不會想開。

或許是順勢按滅了八哥的前路吧。

“十四弟啊……”八爺叫了一聲,又沉默了下來。

十四爺歎口氣:“先送八哥回去吧。”

八爺笑了笑,沒再說什麽,又坐回了車裏。

短短幾日,他就已經瘦了一圈。

回到了八爺府上的時候,八福晉親自來接。

當然是十四爺提前叫人來叫的。

八爺下了車,都站不穩。

八福晉嚇壞了:“爺,這是……怎麽了?”

“八哥病了,皇阿瑪叫先送八哥回來養著。”十四爺幫忙扶著。

八福晉也不是個傻子,這話聽著就不吉利。

隻是熱河的事,還沒能傳回來。

她基本是什麽都不知道。

八爺笑了笑:“不礙事。”

十四爺扶著八爺一路回了前院。

瞧著麵色蒼白的八福晉,十四爺輕歎一聲,但是有些話還是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