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裏,曲迤就知道,跟富察家的婚事,戴鵬還不知道。

又說她,在十四爺府上,是十四爺的格格,這種事,也不好看。

二丫更是還沒出嫁雲雲。

曲迤冷笑了一聲。

戴鵬這信,就一個中心思想,你額娘既然已經再嫁,多說無益。我負她良多,隻是不忍兒女因此受委屈。

吧啦吧啦一堆,就是要求,曲江,曲迤,曲二丫認祖歸宗。

還貼心的補上幾句話,也不是不許你們認額娘了,隻是畢竟都大了,不是任性時候,該認祖歸宗。對你們自己好。

曲迤看完就把信遞給了雲錦:“拿去燒掉吧。”

雲錦哎了一聲就去了。

“誰啊?”七喜到底是個沒心眼子的,就問出來了。

“你說呢?這會子急吼吼送信,你說是誰?”曲迤問。

七喜瞪大眼:“你阿瑪啊?”

“是啊,我額娘不是再嫁了,他急著叫我們認祖歸宗呢。”曲迤道。

七喜皺眉半晌,卻問:“那你認嗎?我覺得其實你認了也好吧?畢竟你阿瑪是個官兒呢,你認了,是不是好一些?”

曲迤笑了笑點點頭,承認七喜說的對。

“道理是這樣的,但我不稀罕這個。主子爺對我好不好,跟我阿瑪是不是個官兒有關係麽?”

七喜搖頭,那肯定沒關係啊。

“當初是他想攀高枝,趕我們娘幾個走。哥哥要認說得過去,畢竟當年,他是能留下的。可我不可能改姓了。”曲迤道。

七喜點頭:“那也行,主要是覺得對你好,但你都氣不過,更是沒必要。你別因這個生氣,身子要緊。”

曲迤笑著搖頭:“不至於,這算什麽事,我都不在意就不算個事。”

既然曲迤叫人將信燒了,那就是沒想著回信。

這件事肯定就這麽過去了。

七喜看過了曲迤之後,也回了前院。

曲迤沒賞她銀子,但是給了她一隻銀鐲子,是很漂亮的一個麻花鐲子。

這就是朋友之間的禮物了。

七喜回了前院,百合就瞧見了她的鐲子:“曲格格賞的?”

七喜有點尷尬:“也不是賞的……”

“哦,我知道了,你倆一向好。難道曲格格如今還念舊。”百合道。

“她一向都很念舊吧……她都說我倆算一起長大的呢。”七喜道。

百合笑著點頭說是。

心想隻怕是,曲格格對別的人,到沒有這麽在意。

唯獨七喜,住一起都好幾年呢。確實是一起長大的。

曲迤這邊,七喜走後,她就去外頭樹蔭下了。

雲錦過來,小心問:“奴才燒了,灰也處理了,保證看不出來了。”

“無所謂看不看得出,我隻是不想留著。”曲迤笑了下。

“那格格睡會吧,今兒還沒睡呢。”雲錦道。

曲迤點頭,就在樹蔭下的貴妃榻上閉眼,肚子上蓋著個薄薄的單子。

有知了的聲音傳來,花園裏樹多,自然知了也多。

間或有鳥叫,曲迤聽著很催眠。

她夢見了小時候。

是七歲以前的小時候。

那會子,戴鵬一家子,也住如今曲家那一片。認真算起來,都不遠。

那會子,房子是破的,帶個院子。

隻有正房南房,沒有東西房。

住的是老太太,戴鵬,曲氏,還有三個孩子。

正屋最大的那個,自然是老太太住。

東邊那個給了曲江,西邊那個才是戴鵬和曲氏帶著兩個女兒住。

二丫剛出生,還是個嬰兒。

曲迤卻因多一世記憶,什麽都明白,所以她從小就不用曲氏多費心。

曲氏對這個懂事的大女兒一向很疼愛。

那會子,其實戴鵬已經跟如今的太太和爾氏有些關係了。

老太太一向嫌棄曲氏不是滿人,漢軍旗算什麽,到底不是滿人。

又覺得她不懂規矩,覺得她不能幹。

家裏日子窮的要死,戴鵬那會子也不過是個白丁。

全靠那一點祿米供養,養三個孩子真是緊巴巴的。

曲江還能因為是長孫,被老太太偏愛點,吃得好。曲迤小時候其實吃的也不太好。

不過呢,畢竟是個孩子,戴鵬那人當初雖然不管家裏人怎麽樣,但是也沒虐待孩子。

也還會從外頭倒騰回來些肉什麽的給孩子吃。

曲江有,曲迤也就有。

甚至於,那時候的戴鵬,在曲迤眼裏,雖然毛病一大堆,但是好歹是個正常的阿瑪。

所以,忽然有一天,他們從別人嘴裏知道了有和爾氏這個人。

這人,是戴鵬表舅家的女兒。

長得倒也不是很好,就是個中等,其實跟曲氏比不得。

但是她有個好阿瑪。

她看上了戴鵬生的好,也不知怎麽,就非要跟他在一起。

老太太巴不得。

人家那家世,不可能做妾。那就隻能是曲氏做妾。

可曲氏又是明媒正娶回來的。

曲氏這人,也有些骨氣,寧願走,絕不從妻變妾。

曲家那會子,沒了爹娘,曲氏兩個哥哥都不管她。到底是因為感情淡漠,還是因為戴鵬他們給了銀子,都不好說。

老太太逢人就說曲氏不好,鬧的四鄰皆知。

也沒人替曲氏說話,說了也是無用的。

所以最後,就用不孝婆母這麽個滑稽的理由將曲氏休棄出門。

那會子的曲江,還有個名字叫雅爾甘。

他是長孫,老太太舍不得,戴鵬也舍不得。

自然是要留下來的。

可曲江不肯,他當年正是狗都嫌的年紀,卻十分知道好歹。

知道自己額娘這些年日子過的怎麽樣苦。也知道要是自己沒良心留下,額娘帶著兩個妹妹活不成。

小小年紀的曲江或許還不知自己能承擔什麽,但是這個時代的教育就是兒子頂門立戶。

他隻是知道,額娘沒了他,隻三個女人離開,沒法活。

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勸並沒用,曲江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個老虔婆。

然後義無反顧的跟著曲氏走了。

曲迤更是從頭到尾,沒有問一句為什麽,沒有說一句為什麽。

隻是幫著收拾妹妹的東西。

她記得,當年最後見戴鵬的時候,就是她正把妹妹的尿布,小衣裳什麽的都包起來。

老太太在院子裏罵人,不許他們娘幾個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