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理臣前腳剛走後,舒桐的電話便接踵而來。席殊同還沉浸在剛剛路理臣的故意大嘴巴,告訴他舒桐等人會在近些天離開W市的消息裏。他聽著電話裏溫柔卻難掩焦慮的聲音,一片茫然。
他就要離開,卻沒有告訴他。
“殊同?你沒事吧?”焦慮.......
“你就要離開了,我會為你送別的。”壓抑........
“你說什麽呢?送什麽別?”張徨.......
“理臣說,你要走了。”席殊同忽然迷蒙了眼眶,不知道為什麽,那樣的不舍。
或許電話那頭也聽出了他的隱忍,歎了口氣,“殊同,方便出來嗎?我有話要和你說。”頓了頓,又說,“很重要。”
說什麽?很重要?其實無非就是離別前的一些惜別之辭吧?可是心裏總有些異樣的期盼。席殊同心情複雜的掛了電話,有些失魂落魄的換了衣裝,懵懂著出了門。
路理臣從席家出來已經是中午,他沒有留下吃午餐,是要把這頓留給舒桐。好吧,他還是做了回好人,誰讓那個是他的“青梅竹馬”,怎舍得他難過?
四處遊蕩,不知道還有什麽牽掛,車就這樣開著開著,又到了那個叫夜色的酒吧。來這裏除了喝酒和勾搭,還能做什麽?原本不想逗留的,卻不想見著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嗬,路少?”那人也瞧見了路理臣,便自來熟的走來,“方便坐嗎?”
“當然,請坐。”路理臣淡淡的掃了眼對麵的男人,比之之前的恭謙和唯諾,現在倒是一番氣派了。“怎麽名少也喜歡這種平民酒吧?”
“倒不是,隻是來等一個人。”名風泰然坐下後,便朝路理臣微笑,是那種最常見公式化的笑容。這次事件除了路家在名望上更進一層,接下來的便是收獲頗豐的名家。自此一躍成為W市大佬之一,而其中最受吹捧的自然就是眼前這位最懂的見縫插針,八麵迎風的名家大少。
地位不同了,人的底氣也不一樣,麵對的同樣是W市一把手的路家少爺。可是當初的名家不過是初來乍到的平平之家,現在一躍為豪門大族,自然是不同以往。畢竟隻要是踏上了這一步,往後即使是要爭奪老大的位置,能不能也未可知。
路理臣看他的神色已然透露出興趣,“不知道名少這是等哪位佳人?”風流的習性立刻顯露無疑,路理臣唇角帶笑,鳳眸輕佻,那神色怎一魅惑了得。
名風見路理臣這模樣,心裏暗歎,怕是你知了就不是這興趣迥然的模樣了。他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卻聽他又說,“難不成還是個秘密?”說完便嗬嗬的笑了起來,眉眼彎彎。
有時名風也疑惑,這樣一個隻知風花雪月的嬌貴少爺怎麽經得起這次風波。可是他不僅經得起,還使路家踩著這次的劫難,更上一層樓。就是這樣,琢磨不清,又猜不透,更讓人不得不上心。
“那個人路少也認識,或許由他告訴你會更好。”名風的話不似敷衍,他目光灼灼的看著路理臣,倒是讓他有些拿捏不準。他認識?讓他說會更好,這麽說,還是他比較熟悉的人。會是誰呢?
“是這樣嗎?那本少便不強人所難了,該知道的時候自會知道。”路理臣眉頭舒展,隻是心中疑慮愈甚。
“還是路少通透。”名風微笑著朝路理臣抬了抬手中的酒。事實上,那個人他可是還沒到手,不過倒是個很不錯的獵物。隻是這話就不是能對眼前這位說的了。他嘴角勾起一抹不經意的笑,眸色漸深。
兩人左右談不得更深的話題,又各自說了些不緊要的話,名風便告辭離開。路理臣看著酒杯裏的琥珀色的酒液,砸了砸嘴,總覺得是被人陰了一腳。
不過看在是以後生意上的夥伴,就暫不計較了。幹了杯中的酒,也拍拍衣袖走人。
回到路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沉。這日倒不是一如既往的寂靜,各家的人都各自組了個小圈子,談論今晚的家宴。不知道路理臣又想搞什麽花樣。原本想以拒絕家宴來表示不滿的人,得知他的警告詞後,隻得咬牙切齒的準備出席。簡直窩囊到了極點。
路理臣卻兩袖一甩,閉門候時,全然不管外麵已經吵翻了天。沈韻是外人,今日晚上便準了他的假,免得他夾在眾族人之間尷尬。一人獨處,果然還是寂寞,即使狠狠地報複一番,卻並無任何快感可言。他悶悶的靠著沙發,想著等會兒用什麽態度麵對那些所謂的親族。
時鍾敬業的轉著,時間緩緩流逝。終於在“叮叮叮.....”響了七聲後,路理臣不緊不慢的換了身極沉的深色西裝,他特意喚了兩個女傭人給他打理行頭。
整裝完畢,他看了眼落地鏡麵裏,俊美無匹的男人,一捋劉海,端的是瀟灑風流。隻是這件沉悶的西裝在他身上似乎完全沒有了它原本該有的作用。不滿的砸了砸嘴,“唔......不行,還是不夠沉穩。”
為他打理的年輕女傭雙雙對視,其中一個膽子稍大的怯聲說,“是少爺本身出挑,若是為了震懾場上的眾人,不如就越醒目越好,隻有您本身才是震懾他們的存在。”
路理臣看了這女傭一眼,鳳眸微挑,嘴角輕勾,“說的不錯,回頭找老賈要賞,那你倒是給本少來個最出挑的樣子。”
“是!”那女傭聽有賞,立馬振奮起來。嘩一下打開了路理臣的衣櫃,長長的好幾排,各有不同的風味。路理臣悠然的坐在沙發上,看著忙得小蜜蜂一樣的兩個小女傭,不由的輕笑。
不久兩人就挑了出來,是路理臣曾經最喜歡的白色禮服和寶藍的襯衫。看著有些入神,直到兩小姑娘將他打理好,他看了眼鏡子裏的人,那模樣,“嗬嗬,不錯。都有賞。”他看著鏡子裏的人微微一笑,這,才是他路理臣。就是要極致,就是要人移不開眼睛。
人說自古紅顏皆禍水,就不知他這藍顏會是怎樣迷惑眾生。
他走近大堂的時候,已經坐滿了人,位置是數好的,但凡是少了一個,也是一眼就能瞧見。他滿意的看著全部到場的家人,不緊不慢的朝主位走去,走時眼光所過之處,便是一片寂靜。
他的風姿綽約早已是不爭的事實,隻是這樣盛裝出席。還是引得眾人屏住了呼吸,這樣奪目的人,走到哪裏,都像是吸盡了四周的光輝。獨留他一人在光芒裏,一享那萬眾矚目。
況且在這時,原本對他還有所不滿的人,在經曆了顧家一夜覆滅的事情後,皆收斂了爪牙。他們當然明白,路家之所以免遭屠戮,反而更上一層樓,皆是因為那主位上端坐的男人。而他們所能歎息的,不過是一句:不愧是路少。
此時見他如此光鮮出挑的睥睨眾人,皆是低下了他們慚愧的雙眸。
見效果達到,路理臣暗自冷笑。臉上卻是春風和煦,“今日家宴,主要是為了慶賀我路家重做W市第一把手。再者,是為了宣布,從今日起,我路理臣將正式成為路家家主。”聲音沉靜穩妥,猶帶著一絲年輕人特有的傲然。
他舉起酒杯朝下首眾人遙遙一舉,“沒有異議就幹了杯中的酒。我先敬諸位。”說完便一口幹了杯中的烈酒,頓時一股熱辣燒灼了咽喉。像是激起了他的血性般,他看著一個個舉起酒杯喝下烈酒的眾人,嗬嗬的笑了起來。
“既然如此,理臣日後必然會庇佑諸位,斷不會虧待了大家。今日家宴,各位盡情享用。在自家,便不要太拘謹。”
當然,這隻是他客氣的話,沒有誰會腦袋短路,把它當真。
路理臣坐在主位上,淡淡睨著小聲交談的眾人。心下有股淒然,這就是所謂的高處不勝寒嗎?他自顧喝著杯裏的烈酒,品味著這高高在上的孤獨。他平時是不喝這樣的酒的,更喜歡洋酒。隻是今日,不知怎麽,就停不了口。
感覺到視線開始模糊的時候,路理臣甩了甩頭,知道時辰差不多了。便讓眾人繼續享用,獨自提了酒杯往外走去。他孑然的背影剛剛隱沒於門外的黑夜之中,大廳便立刻熱鬧,漸至沸騰。
眾人喧囂,這是第一次,前一任家主還未離世,便有後繼者上位。雖然路天方是自己主動退位,但是誰能保證他不會再回來?隻是現在的路理臣倒是半點不遜於當年意氣風發時的路天方。
“或許,他真的能帶領我們走向輝煌,畢竟大伯已經老了。”
這句話一出,全場寂然。不為別的,隻為這句再現實不過的話。是的,路天方已經老了,無論是年齡還是心態。即使他將自己保養的再好,可是疲憊的心,已經無法支撐他再次帶領整個路家向前邁進。
於是,眾人皆默然接受了,路理臣以二十年華,接手龐然路家的事實。並且不再有任何歧義,就連不久前還恨之入骨的施苗,都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當得起。
施禾今日也來了,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這是他特意拜托過賈管家的,他既是和姐姐進了路家,便是路家的人,自然是要來的。隻是他既不願與姐姐相見,也不願路理臣看見他,徒生尷尬。
天色暗沉,白天明明還豔陽高照,晚上卻是陰雲密布。看著天,估計又是一場大雨即來。
他抬頭,無盡虛空攬進雙眸,似怎麽也看不盡,看不透。
茫茫前路,沒有燈塔照明,無力感壓得人不得喘息。直至雨滴濺上他的臉頰,冰寒刺骨,驚得他驀地清醒。
一切的終點不過是萬事的起點。他在這個世界的人生,由此刻起才真正開始。他不再有任何先知,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麽。一切不再掌握在他手心,曆史軌道早已偏離,一切都不複以往。
那麽就這樣,賭上一生,來完成這一世的使命。
回到臥室時,外麵已是大雨傾盆。他拉開窗簾,不再恐懼這噬人黑暗,和那砸在人心尖般的轟鳴。聽著外麵雨聲嘩嘩,看著路燈下枝葉在雨水的拍打裏瑟縮顫抖,眸色幽幽。
郝斯伯終於從文案裏抬頭,便倏然聽見外麵嘈雜的雨聲。恍然想起,那個大雨磅礴的夜晚,那時落魄的路理臣躲在殘壁之下。像隻流浪的黑貓,倔強而脆弱。他想伸手將他領回家,卻不想被隱在暗處的同事發現,帶去了警局。
那時他如何的軟弱,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在自己麵前跳下深淵。他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雨水朦朧了昏黃路燈,枝葉輕顫。
那肆掠的雨水似乎透過窗,濕潤了他的雙眼,擾亂了他的心房。
一切都已經改變,他的理臣,也跳脫了那絕望的命運。
一切前塵,就讓這場大雨洗盡,各自相忘。
這一世,至少這一世,他要好好將他擁住,相攜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