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監獄回來,路理臣依舊沉浸在顧廷方那忽然軟下的目光裏,那是怎樣卑微的姿態?竟然出現在那樣囂張狂妄的紈絝眼裏。

他獨自坐在臥室裏發呆,偶爾看一下沈韻送過來的文件。他做事總是這樣一絲不苟,路理臣隻需淺淺掃上幾眼就知道不會有什麽問題。於是也樂得清閑,他總是想,他手上的一切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漠不關心給送的幹幹淨淨。

“少爺!”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是賈管家?他看了一下牆上的圓鍾,疑惑的皺眉,這個時候會有什麽事情?

“門沒鎖。”門打開,便是賈管家保養得當的臉,雖然年紀大了,還是打理的幹幹淨淨,服服帖帖。他見路理臣側躺在沙發上,姿態慵懶,沒來由的有些心酸。最近發生的事情總讓他忘記那個執掌乾坤的人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任性頑劣的小少爺。

“什麽事?”路理臣懶懶的抬了抬眼,翻了一頁手上的文件。

賈管家見路理臣正忙著,猶豫了一下才說,“郝先生來了府上,不知道少爺要不要見?”

“郝三嗎?”路理臣抬頭,腦子裏閃現他堅決的樣子,嘴角微揚。他將文件合上,朝賈管家笑說,“帶他來這裏。”

賈管家狐疑的看了眼自家一臉春光燦爛的少爺,猶疑地問,“少爺確定要在臥室招待客人嗎?”賈管家自己說著便覺得這話不對勁,便適時地收口,觀察路理臣的臉色。見他沒什麽反應,於是便彎身退了出去。

在臥室招待客人?路理臣看著合上的門,嘴角裂開一抹妖冶。也要看他是不是消受得起。

不一會兒,賈管家便領著一臉寒霜的郝斯伯到了路理臣臥室的門前。郝斯伯瞥了眼賈管家,冷淡的說,“麻煩你了。”說完便敲響了門。一邊賈管家會意,也自覺地離開,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進來吧。”路理臣修著指甲閑閑的看著推門而入的郝斯伯,“怎麽這時候來?”

郝斯伯不答,自顧關上門,凝著冷霜的眉目緊緊的盯著自在的側躺的路理臣。半晌才走到他身邊坐下,自然的拿過他手上的白脂玉牙,又拉過他的手給他修起了指甲。

路理臣受寵若驚的坐了起來,有些誇張的看著一臉認真的郝斯伯,“我還以為你掛著張死人臉是來茬的,怎麽到這樣體貼?”說完嗬嗬的笑了起來。

郝斯伯卻微微舒展了緊皺的眉,手上不輕不重的磨著那修得圓潤的指甲,淡聲說,“今天去看了顧廷方?”

路理臣收斂了笑聲,鳳眸輕佻,“你倒是什麽都知道的清楚,眼線插得絕好。”

“嗬,”郝斯伯輕輕哼笑一聲,也不否認,清俊的眉眼認真的凝在臉上,隻窺得見那淡淡如水的溫柔,他隻說“我猜想你終是會忍不住去看看,就安排了人,你別在意。”

“我在意,”路理臣又笑了,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眼裏流光四溢,“我在意你那麽在意我。”

驀地,手上的動作頓住,郝斯伯有些訝異的看向他,他還以為理臣會像從前那樣反感他做的一切。“你說真的?”

“我騙你做什麽?”路理臣似笑非笑的看著郝斯伯臉上慢慢溢出的笑容,這樣子真傻!他就值得他這樣在乎?估計他就在對他冷嘲熱諷一番,他也會欣然受了。這人啊,嗬嗬。

隻是,這樣的郝三,似乎更讓人著迷,無法自拔了。路理臣修長的手不自覺的撫上他清絕的眉,白皙細致的指尖輕輕滑過他微凸的眉弓骨。真是好看的一張臉,不像他,稍嫌女氣。

郝斯伯微微眯起了眼睛,感受他細致的指尖摩擦著他的眉心。嘴角溢、出笑意,這樣的溫存,這樣和諧的氛圍可真是難得。他享受的微微揚起臉,感受路理臣的靠近。

“郝三,你什麽時候見著我的?”路理臣所說的見著,自然不是普通的看見他。郝斯伯懂,他知道他問的是,他什麽時候開始眼裏有他,開始不惜代價為他籌謀一切。

“從第一次眼見你的雙眼。”郝斯伯說的是實話,他們上一世的第一次相遇,他就不可遏製的為他的雙眼所誘惑,隻是那時的他,有太多的負擔,太多的無可奈何。他不能告訴這雙眼睛的主人,他滿心的迷戀。

隻是現在,再也沒有什麽可以阻擋他,既然上天再次給他機會,他就要挽回他錯過的一切。那是他種下的因,現在就由他來修成這個果。

“第一眼?”路理臣惶惑,他輕輕挑著郝斯伯長長的眼睫,感受著指尖微微的顫動,心下滿滿的充斥著愉悅感。“什麽時候?是那次在蘭廷嗎?”

“不是,是在夜色。”郝斯伯輕笑,估計這家夥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卻見他一臉恍然,“在夜色,那晚真的是你?”

郝斯伯沒有說話,大致猜到他說的是哪晚?就是他們該相遇的那個夜晚,在夜色,隻是他沒有第一眼就見著自己,來與他搭訕。而是帶走了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充滿朝氣的少年,似乎是叫阮箏。

“是我。”他輕輕拿下在他臉上流連的手,“換一隻。”又繼續幫他修磨那本就透明好看的指甲。

“嗯。”路理臣很乖順的換了手,有些得意的自誇起來,“看來本少的魅力果然不小啊,郝三這樣的人都會淪陷。”

他抬頭看了一眼正拿著手機自戀的某人,無奈的搖了搖頭,滿眼的寵溺。忽而,他低下了頭,修眉又輕輕的攏起。看到他的皺眉,路理臣也放下手機,疑惑的看著,忽然落寞下來的郝斯伯,“怎麽了?”

“理臣,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他的聲音低沉,仿佛路理臣說一句不願意,就會甩手走人。他放下玉牙,深深的看著路理臣的雙眼,那漆黑的沉靜的雙瞳深到看不見盡頭,仿佛囊括了一切,卻空洞的一無所有。路理臣隻在裏麵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所以,他不受控製的點了點,說:“嗯。我.......”話沒說完,便被郝斯伯一把擁入懷裏,他愕然的睜大眼,回味著剛剛那深深的一眼柔情,還有,傻愣愣點頭的自己。

他感受著緊貼的男人獨有的體溫,以及風信子淺淡的香味,是他最喜歡的味道。他一直都記得。嘴角不自覺的咧開那張揚的笑容,被人這樣從最細微處的關心在意的感覺,果然是讓人愉悅又安然。

“那麽你願意和我去京城嗎?”郝斯伯試探的說了出來,雖然有些倉促,但是時間的確不多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在春節前回到京城。那邊的事實在棘手。況且他想和路理臣一起過這春節,在他們相遇的第一個年度。

“什麽?”路理臣瞪大了眼睛,微微側頭,卻隻能看見他襯衫下微露的後頸。跟他去京城?路理臣一下子有些暈乎,他假裝有些諭掖的說,“難不成郝三要帶我去見老丈人?”

見老丈人?他倒是沒有想到路理臣會往這方麵想,頓時有些啼笑皆非。什麽老丈人?是見公婆吧?不過他到沒有在這方麵駁了他。而是進一步說,“是的話,你願意和我走嗎?”

說到這個,路理臣倒是正經起來了,他輕輕推開郝斯伯,看著他的眼睛,“你知道我的全部根底都在這裏,去了京城我可就不是路少了。”

“我說過,會永遠保你周全。”他頓了頓又說,“這是我們相識的第一個春節,你與我同過不好嗎?”

“為什麽不是你留下與我同過呢?”路理臣哼了聲,別開臉。其實要和他去京城也不是不可以,這裏大局已定,路家又重新成為W市的一把手。家族毒瘤去盡,又有阮儲沈韻一流在此坐鎮。況且現在信息這麽發達,他就是不在W市,路企也能正常運營。最主要的是,老爸也在京城,他倒是想借著春節的喜慶,將他們之間的尷尬抹盡。

隻是那麽容易就答應跟著男人走,卻不是他所樂見的。所以做做姿態什麽的,還是少不了。

“我原本也是這樣打算,隻是,”郝斯伯猶豫了一下,見路理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便皺了皺眉,握住了他有些涼意的手,“隻是京城出了些狀況,我若不及時趕回去。怕是會失了先機。”

“這就是實話?”路理臣似笑非笑的樣子實在是挑戰人的心理。郝斯伯暗暗歎一聲,笑說,“是,這是實話,也不必瞞你。我是郝家眾子弟裏的其中一個,我父親早年就退出政壇,我要站住腳,就必須時時戒備謹慎。你明白嗎?”

“嘛!這樣啊,那還真是辛苦。”路理臣懶懶的靠進了郝斯伯的懷裏,“難怪許多人總是看不慣我輕易得來的一切,嗬嗬,你說,我是不是該感謝我的老爸老媽?”

“有得有失吧,他們也一樣把你推倒風口浪尖啊。”郝斯伯沒有為了討好路理臣而刻意去讚美他的父母,而是淡然的說出真相,“你的一切得來不易,是他們看不清狀況,才以為你得的輕巧。”

路理臣將頭埋在他的臂彎,吃吃的笑。是啊,事實不應該是這樣的嗎?那些愚昧的,利欲熏心的人啊,就是看不清狀況,隻知道怨天尤人,罵老天不公。

郝斯伯看著懷裏笑的輕顫的人,心疼的順著他的發絲。沒有人能比他更懂的他的一切,他的被逼無奈,他的憤恨,他的疼痛。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小心翼翼,無微不至。

“還是郝三看的透,嗬嗬。”路理臣有些倦怠的合上了眼,這樣的氛圍安逸的讓他昏昏欲睡。

“那理臣願意和郝三走嗎?”郝斯伯湊近他的耳朵,輕輕的嗬氣,眼底盡是寵溺。懷裏的人動了動,嘴裏溢出含糊的字節。郝斯伯輕笑,“那郝三就當理臣答應了。”

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自手臂傳來,郝斯伯無奈的看了眼外麵黑沉的天色。隻得將他輕輕的抱起,平方在那張過於寬大的床上。想到這家夥和別的男人在上麵翻雲覆雨,頓時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看著陷入沉睡的路理臣,微微張開的薄唇,淺淡的粉色隨著呼吸微微的開合。便著魔般俯下身,將薄涼的唇輕輕印上,柔軟的觸感簡直讓他酥軟了神經。

他微喘著離開他薄削的唇瓣,指腹擦過唇角,細細回味著餘留的他的氣息。真是妖孽啊!理臣。他想起在蘭廷裏,路理臣喝醉了強吻他的那幕,其實那個時候,天知道,他有多想回應他的吻,多想將他壓在身下,撕開那層層疊疊的偽裝。

將他放好後,又牽了了薄被蓋上。他伸手試了室內的溫度,有些涼,又走到空調邊,調了溫度。

一些做好後,他走到路理臣身邊,在他光潔的額上輕輕印下一吻,“晚安,理臣!”

看著他輕輕顫了一下的眼睫,郝斯伯笑意更深。又看了片刻,才念念不舍的起身離開。調了燈,關門離開。

路理臣可以安眠。他卻還有一堆的事務要處理,可不能貪戀這片刻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