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將整個城市都浸泡在一縷揮之不去的愁怨之中。似乎時間在這一刻凝滯,連飛馳的車輛都在這狂暴的雨中漸行漸緩。這場大雨似乎預示著什麽,毫無預兆的下來,轟轟烈烈的蔓延。
晚上,已是燈火齊明的時候,除了啪嗒啪嗒一直未歇的雨聲。一切都顯得寧靜而祥和。郝斯伯靠著窗沿,看著床上靜坐的林牧。臉上依舊是公事公辦的漠然,他已經得到消息,傅成溪已經與路理臣碰過麵,談的似乎並不太愉快。但是唯一慶幸的是,傅成溪已經不打算在這次的事情上下跘子。
路理臣的計劃已經差不多準備妥當,那封信想必也該收到了。希望他能好好的把握這次機會,如果能與舒漠北談和,那麽事情就簡單多了,區區顧家倒是成不了威脅。
而床上這個失蹤的男演員林牧,作為顧廷方暴/行下的直接受害者,必然能在最後關頭給顧廷方沉重的一擊。隻是就怕這林牧不願出庭供證。
“我說的,你認為如何?”郝斯伯微微側頭,便示意一邊記錄證詞的小周準備記錄。
林牧垂著頭,呼吸沉重,胸口起伏頗大。他坐在床上,以沉默表態。果然,還是這樣,無論如何,他都是不同意的,郝斯伯來之前,他都是直接將人轟走,他來後,便是這樣沉默不語。或多或少,郝斯伯都能品味出其中的意思。
他朝小周抬抬下巴,示意他先出去。見他將門合上後,便走到林牧身邊,坐在床沿,沉靜的眸子就這樣毫無阻礙的撞進林牧頹敗的眼裏。他微微一僵,卻在郝斯伯冰封的嘴角上揚時,眸色微亮。
“我想你應該是有話要和我說,是嗎?”他的聲音依舊漠然,隻是他知道這個時候,若是不這樣,便又是一個麻煩。林牧在生死邊緣被他救回,心存異念是再正常不過。原本他是不打算再和他碰麵,但是這又是個固執的家夥。
“我,我很感謝你救我一命。”林牧垂著頭凝視著自己的雙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已經捏的泛白。他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對這個男人產生這樣的感覺,見不到時,隻想無亂如何都要見他一麵,見到了又害怕他看多自己一眼。
再被顧廷方侵犯之前,他還並不清楚這個圈子裏的事,他一直認為自己性向正常。隻是現在,他卻開始疑惑了。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對麵前這個男人強烈的渴望,不輸於對曾經的任何一個女友。他為此感到一絲慌亂,尤其是他這樣近距離的坐在自己身邊。
“然後呢?你不覺得你該為我做些什麽嗎?”郝斯伯直言不諱,他略帶強硬的目光緊緊鎖住林牧的雙眸。就等他說是。
“就是出庭作證?”林牧倏爾苦笑,他雙手插進自己發間,抱著腦袋,似乎很痛苦,“你知道我是藝人,名聲就是生命,如果我這次出庭做那樣的證詞,必然會被娛樂圈封殺。相信你也知道現在娛樂圈的情況,所有人都等著看我們出狀況,然後大肆誇大抹黑.......如果這樣,我可能就要徹底退出圈子,我便在沒有前途可言。”
“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我沒有救你,你會在城南廢巷死無全屍,何談前途?”郝斯伯冷漠的話語一出,林牧便愕然的睜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輕鬆說出那種話的郝斯伯,簡直不可置信。他,竟然就那樣直接的說出這種話?
他心下一涼,心如刀絞,他怎麽會以為這個冷漠的男人會考慮他的境地,他隻要自己的目的達到,便不會在意別人的處境。這麽可怕的惡魔,卻那樣輕易將他的心俘獲。自己真是瘋了!
“難道林先生不是這樣認為嗎?”郝斯伯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垂喪著頭的林牧,神色有些微的動搖。或許他是過分了些,但是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未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不就是他一直以來的準則嗎?
“請,給我一些時間。”他有些回不過神來,腦子一片空白,他該怎麽選擇?放棄前途,或者忘恩於他。即使知道他救自己不過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但是無論如何,他都還活著,不是嗎?所以,總是要報恩的.........總是要報恩的。
“好,我明天過來要你的答複。”郝斯伯做了退步,即使這句話他已經說了兩遍,但是他決定再給他一次自己選擇的機會。如果明天依舊沒有答複,就不怪他何種手段了。
林牧愣愣的看著隻剩下自己一人的空間,他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呆了多少天?每日對著白色的一片,他覺得自己就快要被這白色吞沒,忘記自己是誰,忘記曾經,忘記所有。
門又被推開,林牧抬頭便看見那個被他喚成小周的男人。見他向自己走來,不由向後縮了縮。他曾經因為趕人出去,被他狠狠的扇過一個耳光。在他看來是個極有暴力傾向的男人。
“怕什麽?”周信冷笑著看著瑟縮的林牧,有些不屑的哼了一聲。這家夥就是不識抬舉,他家老大都來這許多次,都是好言相勸的,這家夥卻隻顧強著。要不是顧忌自己現在是正派的身份,早就揍得他什麽都點頭答應了。
這一點老大倒是和周尋那小子挺像,都喜歡玩這種先禮後兵的策略。要他周信說,哪那麽麻煩,直接揍得他怕了,也就了事了。
“你不要過來。”林牧大聲吼了一句,便忍不住抱著膝低低抽泣起來。為什麽他的世界忽然變成這樣?
“哼,我又不是顧廷方那變態,又不會對你怎麽樣?怕個毛啊?”周信幹脆的走到床邊,惡狠狠的對他說,看著他這慫樣,就像把他拍醒。但是想到老大的吩咐,還是收了手。
“是不是他和顧家有什麽深仇大恨,一定要不擇手段的對付顧家,才讓我出麵嗎?”林牧忽然問了一個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他腦海裏形成的問題。
周信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隨即不屑的冷笑,“顧家算什麽東西,要不是得罪了我們老大的心上人,我們老大會正眼瞧上一眼?”周信說這話的時候格外的別扭,他怎會說出他老大的心上人這種欠抽的話?
“心上人?”林牧頓時更萎靡的將自己縮的更小,“他有心上人了?”
“可以這麽說吧。”周信心虛的撇撇嘴,就是自家老大上趕著對人家好,人家又不見得就一定領情的典型單相思。呃,這話可說不得,非得被老大劈了不成。“所以,你還是乖乖同意了,否則沒你好果子吃,我們老大為了心上人,可是啥事兒都做的出來的。你就悠著點兒吧。”
周信見林牧縮在那裏沒什麽反應,無趣的皺了皺眉。“怎麽像跟個木頭在說話,也罷,老子可沒心思陪木頭交流感情,你自個兒慢慢琢磨吧!”說完便踏著正步走了出去。
林牧則陷在他為心上人可以不擇手段的話裏,不可自拔。
“解除盟約?”舒桐拿著手機,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優雅的弧度,“我也正有此意。”
“這麽說,舒少是已經有了新的進展了?”那頭傳來低低的笑聲,沒帶什麽感情色彩,舒桐幾乎可以想象的出那人此時漠然的臉。必定是為他早就有解約之心而感到不快,即使先提出的人是他自己。這樣,就像是自己等他說這話一樣,帶著惡意的陰謀。
“傅少不要誤會,中間出了些變故,所以不得已,還希望傅少體諒。”舒桐現在心情很愉悅,他覺得以他現在的狀態,傅成溪說什麽他都可以用最好的狀態來回應。
“看來舒少現在是春風得意啊,既然沒什麽異議,那麽就這樣吧。祝舒少早日抱得美人歸。”傅成溪遙看窗外不歇的大雨,有些惆悵。三天後又該如何呢?
路理臣是不可能輕易的就將宋銘放回來的,宋銘也不可能乖乖的自己回來。所以還是要自己去嗎?還是要繼續麵對這樣尷尬的局麵,上次他為什麽要優柔寡斷的拋出三天後的決定?真是自討苦吃。
“傅董,電話。”年輕助理拿著電話走來,打斷傅成溪的沉思。他抬頭,見助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不由皺眉,“是哪裏的?”
“是京裏的電話,他說,是您的表哥。”年輕助理依舊是有些膽怯的樣子,傅成溪不由仔細打量了他幾眼,眉眼倒是不錯,就是這貓見了老鼠的樣子,讓人看著很是不舒服,“你先別出去。”他接過電話,看了一眼助理,“鬆和表哥嗎?”
“什麽?老爺子住院了?情況怎麽樣?........那麽,他怎麽說?是嗎?好,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回去。你先看著,記住,無論如何,老爺子的命必須先保住。”傅成溪由原先的詫異在對方的敘述裏漸漸緩和,語氣漸漸平穩,到後來幾乎是勢在必得的口吻。必定是有什麽大事在京裏發生了。
傅成溪放下電話,看著麵前偷瞟自己的助理,笑著說:“你很怕我?”他的笑容溫和,像是冰雪初融,瞬間化開一汪春水。助理愣神間,傅成溪又恢複了他的冷酷,不在意的瞥著他胸前的掛牌。
“不,我隻是有些緊張。”助理低聲說話,剛剛那一瞬的溫和,簡直像是為了他此刻的冷酷漠然做的對比。如此鮮明,心髒頓時有種急速的落空感。
“是嗎?”傅成溪,原本想教育教育這個年輕的助理,膽子這樣小,在這個人吃人的世道是混不下去的。但是剛剛那通電話讓他完全失去了教育小助理的心情。他淡淡應了聲,便擺擺手,讓小助理如獲大赦般的退了出去。
“噠噠噠......”修長的手指一下下大的敲擊著黑色的桌麵,淩亂的節奏,像是傅成溪此刻煩亂的心緒。老爺子住院,命不久矣,那麽現在也該是他在京裏爭權奪勢的時候了。
可是,現在他回去的話,就是與宋銘真正說再見的時候了。他知道作為白馬國際真正的繼承者,他不該做一個被感情困擾的懦夫。他應該立刻馬不停蹄的奔向京城,而不是在這裏優柔寡斷,患得患失。
可是,他如何放得下他,他如何忍受他和路理臣在一起。
還有那個神秘的釋,也一直在一邊虎視眈眈的覬覦。他這次回去,也許永遠也不會再回到W市,也意味著他這次的離去便是永別。他如何舍得?
可是,若是再不回去,這些年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都將變得毫無意義,而他可能會立刻一無所有。倒時即使是宋銘暫時回到他的身邊,也會被路理臣的財權禁錮,而他那時便再沒有能力將他奪回。
這是一個循環往複的抉擇,時機來的太不湊巧,無論怎麽選擇,他都會失去宋銘。而他的生存環境注定他不可能留在W市,任人宰割。
所以說,天意弄人嗎?等到他明白的時候,也就是他失去的時候。竟然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窗外的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窗內的人愁腸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