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初重,方才還狂躁的風已然平靜。泛著鵝黃燈光的室內,窗簾半掩,瘦小的身體側在窗簾後,靜靜注視著那輛黑色的越野絕塵而去。

阮箏站了好一會兒才拉起窗簾,悶頭倒在床上。身體微微發顫,如果爸爸可以幫理臣,那麽他就能有更多接觸理臣的機會了。他該怎麽說?

寂靜的漫漫夜色裏,公路上的越野不緊不慢的保持著平穩的姿態,像隻潛伏的雄獅在獵食中徘徊。

車內,路理臣正支著下巴眼神放空的看著車窗外。夜色茫然無邊,也如他的思緒般無窮無盡。

“那小子看起來對你很有點意思啊。”殷弛從車窗的倒影裏看著正陷入沉思的路理臣,雖然口氣是很輕鬆,但是卻隱隱透著些警示的意味。他並不認識阮箏,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關係。但找他剛才的所見所聞,大概能推斷出阮箏對路理臣不同尋常的態度。

既然他都可以看得出,沒有道理路理臣不知道。但是他看的出來,路理臣並不希望,與那個叫阮箏的少年產生那種介於兄弟與情人間的曖昧。他看得出,路理臣是在保護阮箏。

可是,這樣的話,他就更不明白了。風流成性的路理臣會輕易放過這樣的尤物?他腦海又不禁閃現出見到阮箏那一刹那,他幹淨明媚的笑臉,滿含情、欲時該是何等的惹人。

“不要亂說,他還是個孩子。”路理臣回過神,搓了搓有些涼的手。他當然不能告訴殷弛二十年前,就是因為他的風流害死了這個陽光一般明媚的少年。二十年後,他怎能容忍自己犯下同樣的罪孽,即使很多事都已悄然改變,但是他心裏的陰影卻永遠也無法消除。

殷弛體會到路理臣對此事的排斥,便轉了話頭,問:“你今天不是去城東醫院的嗎?怎麽會到了這裏?”不僅到了這裏,而且還像被打劫了似的,身無分文。

“我在醫院時,不巧遇到了傅成溪。”路理臣微微蹙起眉頭,他背對著自己的身影是宣告對自己情感的終結嗎?如果真是那樣,也好。隻不過,他還不知道關於他和宋銘的事吧?他想起醫院裏傅成溪對宋銘的維護,那樣不動聲色卻滴水不漏。

“那又怎樣?”殷弛奇怪的看著路理臣,他當然也不知道傅成溪與路理臣的尷尬局麵。在他認知力,傅成溪隻是W市除顧家之外,路家唯一的勁敵。可是,目前並無衝突。

路理臣看了一眼殷弛,頗含譏諷的勾起唇角,緩緩說道:“之後,郝斯伯也來了醫院。”

殷弛一怔,又是他!真是陰魂不散。他咬了咬牙,硬是擠出幾個單字:“你就是和他到這裏來的?他又說了什麽?”

“你那麽激動幹什麽?這次他和我說的話,與你無關。”路理臣好笑的嗤了一聲,又繼續說,“不過,他的話到是提醒了我,讓我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

“你不怕他是舒漠北派來忽悠你的?”殷弛冷笑,那個人的話能信幾分?都是官場的老油條、子,什麽鬼話都能說得跟真的一樣。不過,話雖這麽說,那個郝斯伯看著倒的確是個靠得住得人。他的眼睛,誠摯的總能讓人無法懷疑。

可是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能憑感覺就決定是否相信。雖然他從未懷疑過路理臣的智商,但是他卻從未對路理臣的情商抱有多大希望。別看他風流到名聲在外,實際上也是個多情的種,就像他對那個宋銘的態度,就是莫名其妙的好。

假如他莫名其妙的也看上了那個帥的一塌糊塗的郝斯伯,就不好說了。

殷弛還在默默分析,路理臣以及他口中郝斯伯的可信度。就聽路理臣重重咳嗽一聲,將其喚醒,說:“關於他話的可信度,我也保持懷疑。但是,無論他說的有幾分真假,那個方案總是有利而無害的,就看我們運氣如何了。”

殷弛聽他這樣說,不由又放緩了車速,轉頭疑惑的看向他。路理臣話一出,瞬間就有無數的方案在他腦海閃過。摒除所有會有阻礙可能的因素,留下的方案似乎隻有一個。

關於路家現在所麵臨的危機,唯一必要且有效的方法便是,迅速漂白。路家原本就是白道起家,搞地下交易不過是五年前才開始,要全麵漂白也不是不可能。主要是如何下手。

那麽,接下來,路大少就是要和他商量如何去捉路家內部的蟲子了吧?殷弛不由眯了眯眼,眸裏精光乍現,轉瞬即逝。

自從上次邂逅席殊同,舒桐公子對蘭廷裏各色的少年已是興致索然。最主要的是,季臨,就是他老爸的那個跟班秘書,有意無意的提醒過他,說這是老爸的意思。想著自己還沒進體製,他便自覺地很少再去蘭廷。

而且,他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兒。這古板的有夠土的季臨竟然忽然冒出一個遠方侄女,長得是標致,也看的出沒經過什麽風塵。隻是,這樣頻繁的在他麵前晃,季臨的意思不言而喻。

舒桐站在陽台上,曬著太陽,就見著遠處走來的季臨,以及他的侄女兒季婧。走近時,他分明看到季臨向季婧示意一番,然後季婧嫣然昂首。大大的眼睛因為陽光的刺眼而微微眯起來,顯得幹淨又明朗。

舒桐雙手撐在欄杆上,隨意的打量著樓下的美女。不過,可能是男人玩多了,最近對女人很少提的上興致。本來打算不理會,繼續曬自己的太陽。但是他又想到季臨那天神秘兮兮的和自己說的那番話,便又再次看向季婧,臉上露出惑人的笑,眸中卻似寒冰。

這樣明顯的討好伎倆,如果加入那不疼不癢的威脅,就立馬完全變了味兒。可是既然老子發了話,那麽他就隻好先陪這遠方侄女兒玩玩兒了。就不知是真的蓮出清水,還是蒜做的水仙。

舒桐捋了一下額前的落下的碎發,邊向樓下走,邊向二人朗聲笑道:“季先生來的早啊。這位是?”

“他是我的侄女兒,季婧。”其實早就知道了的事,但是麵子上還是要過一下。誰都知道的這個理兒,自然是順水推舟的接上。何況,好不容易,舒桐看到了季婧,還上心問了,這機會難得,自然更是要順著他的意。

“小婧,他是我們市長的公子,舒桐少爺。”季臨立刻給兩人介紹,然後便推脫有急事,給兩人留了空間。

季婧不是第一次看見舒桐,自第一眼,看到這個外表英俊,性格冷淡的男人,她就知道她已經沒辦法視而不見。而知道此人便是季臨所說的那人時,她不由有些小小的興奮,卻又有些害怕。如果他拒絕,如果他眼裏看不到她?

“季婧!”舒桐念了一遍季婧的名字,似乎是回味一般,停了很久,才說:“不介意的話,上樓喝杯茶吧!”

季婧笑著點了點頭,這些本來就是她來的目的。接近他,讓他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她就可以得到季臨對他承諾的。

舒桐見她有些拘謹的樣子,嘴角微勾,轉過身率先向樓上走去。陽光正好越過他的肩頭,照亮了他漆黑利落的短發,發梢處的透過光,隱隱罩上了一層奪目的光暈。

那一刹那的風景,自此,便深深的銘刻在她記憶深處。

如果說,席殊同的靜怡端莊給舒桐留下的是欲撲之而後快的衝動。那麽舒桐給席殊同留下的便是疏離的,酷酷的,並且離他遙不可及的印象。雖然那陽光下那似乎能洞察人心的一眼,著實在他心裏投下了一波不大不小的漣漪。但是理臣的話依舊餘音繞梁,他隻是將這不成熟的,模糊的激動深藏心底。以至於自己都不曾發覺。

秋日午後的陽光,難得的泛著絲絲縷縷的溫度。席殊同是律法專業,因為實習的事,從W市人民法院出來。不知為何就走到了離法院不遠的市人民政府。

這是個難得的陽光明媚的下午,所以很巧的,他看見了在陽台上曬太陽的,一臉無聊的舒桐。那個據說是危險人物的舒桐。

席殊同和路理臣一起那麽久,關於路理臣的風流韻事自是再清楚不過。不過,他從沒想過,在看到那個男人眯起好看的眼睛,看向太陽的刹那。自己竟然第一次因為一個男人而心跳加速。

席殊同就那樣隱在一群樹中的一棵樹幹後,悄悄的看那個男人在陽光下卓然的風姿。

直到那個男人走下樓,與另外兩人攀談。他才回過神,便看見舒桐邀那個漂亮的女人上樓。那個是他的什麽人呢?他有些吃味的想,可是又暗罵自己傻。是他什麽人,和他有什麽關係?

就在席殊同準備收回目光回去的時候,便是陽光躍上舒桐肩頭的刹那。那一瞬間,席殊同以為他看到了光之子,他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裏。神聖的幾欲飛去。

那一刻無意的風姿,就那樣同時俘獲了這兩顆再純淨不過的心。從此陷入這個叫舒桐的魔障,不能自拔。可是那個將他們俘獲的男人又會陷進誰設的障呢?

直到舒桐的背影完全沒於樓梯的盡頭,席殊同才緩緩的收回視線。低頭微微一笑,才轉身離開。

他要告訴理臣,舒桐不是他說的那樣危險的人。他看起來明明是這樣的神聖,讓人不能側目。然而,他走出三步又收回了這個打算。理臣會那樣描述一個人,自有他的道理。反正他不久他就會離開,這些事,他還是不要參與了罷。

這樣想著,他卻是鬆了口氣,快步往來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