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的燈光在磨砂的玻璃燈罩裏朦朧虛幻,仿佛觸手可及的溫暖,卻是冰冷的一片。路理臣盯著這燈看了許久,才抬頭看向在他對麵喋喋不休的殷弛。
“你說,你這次去上陽之行,遇到了郝斯伯?”路理臣的的臉笑著,眸色深處卻是寒冰一片,一如那閃耀著暖光的燈罩。別人,孰知它的冷暖?
殷弛哼笑,“也不知道他是閑著沒事,還是真的對什麽都了如指掌。這次在上陽無意發現他後,我便注意了,特地等他離開後,查了所有他近來的走向。”說著他的眉越蹙越深,甚至連唇都抿成了一條線。
“結果如何?”路理臣凝神細聽,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尤其是與那人有關的。
“結果,我發現他竟然也去了上陽村有四次之多,僅僅比我少去一次,也就是第一次。”
第一次嗎?第一次他們一起去的順城,他還記得在飛機上,那隻溫熱的大手,穿過他發間的瞬間,那股直衝腦門的電流……他當然不可能分身去上陽,“那次,他去了順城。”路理臣隻是簡潔的敘述了這個事實。沒有任何的敘述。
殷弛臉色古怪的看了一眼麵色陰沉的路理臣,繼續分析自己的發現。
“不過,有一個時間段,我沒有找到任何有關他出行的資料。但是,的確那段時間,他並不在他暫時居住的小區樓裏。如果他出來了,我必定會查出來,那個小區的監控,我早就掌控在手了。”殷弛也是滿心疑惑,那個小區沒有任何特別之處,連監控密碼都是最容易破解的那種。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發生?
“或許,你破解的密碼。他早你之前就已經破解過了。”路理臣嘴角一抽,那個人的伎倆倒是一點沒變。這麽嚴肅的外表下,卻總是以玩弄別人的智商為樂趣。
“什麽?”殷弛忽然跳起來,怒不可遏的瞪著路理臣,“你是說,我被那姓郝的家夥給耍了?”簡直豈有此理,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別人侮辱他的智商。
“你以為呢?”路理臣冷冷的瞥了一眼殷弛,剛剛還暴跳如雷的人,立刻惺惺的坐了下來。
他知道,路理臣給他的別墅,給他的車,給他的正經的工作,所有路理臣給予他的一切,都不過是看中了他的能力。如果,他沒有幫他鬥過對手的能力,那麽路理臣還留他何用?
慚愧使他深深的低下了頭,他牙齒咬得死緊,幾乎斷裂。急促的呼吸像是困獸般壓抑在咽喉。
忽然一隻手輕輕拍上了他的肩,“別灰心,我知道他的本事,也了解你的能力。隻要你願意,我們聯手,隻等他自己跳進自己挖的陷阱。”
或許是路理臣的聲音太有感染力,也或許是他的自尊的作祟,終於他一昂頭,狠狠的發誓,“你放心,有我在,就沒他的贏麵。”他的眼睛冒著熊熊火焰,聲音也因為激動而略微沙啞。他渾身肌肉繃緊,就像隻蓄勢待發的獵豹,在夜間伺機而動。沒錯,就應該有這樣的狀態,才能與那人一搏。
路理臣終於放鬆了表情,他笑了笑說,“放鬆點,這裏可不是戰場!不用你揮刀斬敵於馬下。”
“嘿嘿,我這不是營造一種勝利在握的氛圍嗎?”殷弛笑了笑,給自己倒了杯酒,臉色沉靜下來。“不過,這個人可以說是我遇過的最強勁的目標。”他瞥了一眼路理臣,冷笑,“是個值得一交的對手。”
“嗬,你有信心就行,怎麽做,你自己掂量。還有,他畢竟是本市的檢查官,手下之人多如牛毛。你要注意。”路理臣點了支煙,長長吐了一口,舒適的歎息。
“我明白。”
“路家在城南的七家酒店都關門了,是你的注意吧?”殷弛忽然勾唇看向一臉閑適的路理臣。這是他無意中聽到的消息,看這局勢走向,稍微想了一下,便知道是這位幹的好事。
自損八百,也要殺敵一千,果然夠狠。
“不錯,不過,並不是你看的那樣。”路理臣輕笑,不屑的說:“你以為一個顧廷方值得我動這麽大的手筆?”
“那你的意思是?”殷弛疑惑的皺眉,見路理臣盯著自己。忽然悟道,“已經開始計劃了?”
“嗯哼!”路理臣笑了,“還是有點腦子的。現在淡出,避開風頭。順便給那小子一點教訓,不過倒是沒想到名家這麽快便將觸手伸進來。倒是真不怕把矛頭都引向自己嗎?”
“他自然有自己的底牌。”殷弛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低低笑了一下,與路理臣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兩人又談些瑣事,甚至提到了那個有點傲慢,有點不近人情的高材生沈韻。可能是談到酣處,殷弛笑的一臉下流的說,要將他按倒在他豪華的大辦公桌上。路理臣隻是罵了他幾句,讓他別亂來,也不知這人是否聽進去。
殷弛走後,路理臣便獨自坐在這個角落裏慢慢的喝著酒,打發時間。因為傅成溪的事,他越發不願意去學校了。雖然喝醉了的傅成溪可能不記得,可他路理臣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最可笑的是,他當時竟然鬼迷心竅,吻了他?
“當當當……”
路理臣抬頭,便看見門口站著一身休閑服的郝斯伯。郝斯伯很少穿休閑裝,穿的時候,不僅少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肅,還多了一份與年齡相仿的朝氣。
他穿著奶白色的線衣,外套一件灰藍的外套,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看起來就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完全沒有沉浮官場的官氣。依舊幹淨的像被未經調和的純淨水。
“我可以進來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澄澈,而不是原先的冷冷的疏離。
“當然,”路理臣頓了一下,便立刻起身迎上。“郝先生大駕光臨,怎麽能怠慢。您請坐。”
“嗬嗬,不用這麽客氣。”郝斯伯說著不用客氣,果然他就毫不客氣的走進來,坐在了方才殷弛坐的地方。“剛剛有人陪路少喝酒嗎?”
“嗯,一個老朋友。看來檢察官都這樣敏感啊!”路理臣笑著從方格架子上拿出一個新的酒杯,為郝斯伯倒上,親自遞給他。
郝斯伯也不推拒,接過來與路理臣碰了一杯,便抿了一口。“最近路少似乎過得很瀟灑。”
“怎麽說?”路理臣笑笑,沒否認,也沒同意。他最近不能說瀟灑,他有太多的煩惱要解決,也不能說不瀟灑,一切計劃都差不多算進入軌道。就不知,他所指的是不是他所想的。
“嗬嗬,路少自己才最清楚。”郝斯伯的眉眼凝視間,恍惚又回到他公事公辦時的漠然。不過下一瞬,他便又輕鬆地搖了搖酒杯裏的**,說:“聽說路家在城南的七家大型酒店都關閉了,這是?”
“生意做不好,路家還是不要往那上麵靠的好,做好本行就行。”路理臣隨意扯了個理由給郝斯伯,他知道他無論編織出多麽花俏真實的理由,郝斯伯也不會相信,那麽他不如就隨便說一個誰也不信的就是。他還能反駁說自己騙他?
“路少就愛說笑,以路家的實力,怎麽會經營不了區區幾家酒店?既然不好想我說,我就不多問了。”他笑了笑,有些無奈,他今天來原本就沒有談正事的打算,卻不知為何又談及了這方麵敏感的話題。難怪人家不待見。
“路少最近都玩些什麽?”郝斯伯隨便扯了個話題。
路理臣便古怪的看向他,他最近玩什麽?他最近在玩捉迷藏的遊戲,和你!可是,似乎是不怎麽好說啊!
“我倒是沒有玩什麽有趣的,不過舒桐公子玩兒的,我想大概您會感興趣。”
“舒桐?”郝斯伯也反應過來,舒桐最近在幹什麽,他自然是清清楚楚。就是因為舒桐最近極少來找他,他才有機會關注一下路理臣背後的小動作。如果路出了什麽岔子,也好及時提醒他,為他補救。
舒桐近來格外沉迷蘭廷裏的一切,幾乎在那兒夜夜笙歌。最主要的是某人還特意免費招待,這放任何人,都是樂得逍遙。隻是,舒桐這樣的話,就有點說不過去。他知道必定是有什麽原因致使他逗留蘭廷,而那個原因絕對不是那個男妓。
“路少招待的好,舒桐難得喜歡。我們做朋友的也替他高興。”郝斯伯竟然直呼舒桐,果然,他真的不同以往了。那麽他還來這個城市,又是為了什麽呢?
一堆新的疑問忽然堆積而來,將路理臣砸的有些措手不及。他停下了舉杯的動作,看向郝斯伯,一言不發。仿佛就這樣看著就能窺探他的內心。
“理臣,我可以這樣叫你嗎?”郝斯伯忽然開口。
路理臣看向他時,便是這樣溫潤的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親近溫柔。他忽然感到有些慌亂,是不是什麽地方錯了?明明已經發生了那麽多意料之中的事,可是關於這個人,除了第一眼的熟悉,幾乎沒有相同的地方。
“可以嗎?”郝斯伯小心翼翼的看著路理臣變化莫測的臉,追問了一句。
“呃,嗯。”路理臣低下頭,應了一聲。
其實他不知道,在另一個人眼裏,他和以往也是那樣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