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顧家老宅。
三樓的書房裏,顧老正拂袖題字。再好的保養也經不住時間的腐朽,他方正的麵容已是蒼老。但是,提筆的手卻依然有力從容。
最後一筆在平穩收勢後,他緩緩放下毛筆。看著麵前剛寫好的字,他輕輕皺了眉,抬頭看向在邊上站了有一會兒的顧從之,說:“老了,這字也不如從前灑脫。”
顧從之見父親看向他,連忙上前走了一步,“您的字是愈加平和了。”心中卻惴惴,他自然是知道他找他的原因。不由暗罵了一句,這小子,盡會惹事。
顧老瞥了眼溫溫順順站在一邊的長子,眉又緊了一分。這個兒子向來溫順,腦子也清明,隻是卻糊塗的寵了一個不該寵的女人,不僅惹了麻煩,還成了圈子裏的笑話。前一年,那個女人死了,他竟然不顧後果,硬是將顧廷方接回顧家,從此就沒少過麻煩。
這次倒好,在外麵喝醉了酒,竟然在路家的場子上撒酒瘋,還被人打得不像樣的回來,丟人!
想到這裏,顧老一拂,那副字便被他掃在了地上。“哼,我倒是想平和。”
果然!
顧從之立刻示意邊上的侍者收拾了筆墨,扶著顧老在一旁的茶幾前坐下,又端了杯茶遞上,“爸,您消消氣。小孩子打打鬧鬧是常事,我已經教訓過廷方了,您也別太放在心上。況且,廷方到現在還在醫院,也知道教訓了。”
顧從之想到兒子被打得頭破血流就是一陣心疼,接著又是對凶手的憤恨。他連說句重話都舍不得,路家的小子,竟然敢把廷方打成那個樣子。不就是為了一個窮學生,也至於他得罪顧家?
“哼!”顧老重重將茶杯放在茶幾上,不滿的看了眼又在為顧廷方說話的長子。簡直不知所謂,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究竟哪裏值得他這樣寵?
“爸,怎麽說,他也是您的孫子。他已經被人打成這樣,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顧老看著執迷不悟的長子,歎了口氣,“從之啊,我已經老了。家族事務也放在了你的手上,我叫你來,也不是為了教訓你,或者是那孩子。”他始終是並不太認可顧廷方這個孫子的,“你也知道,舒家剛來,總會做出點風雨。我不妨告訴你,舒漠北的關係在京城。他不會在這裏垮台,或者落勢。他來這裏,是為了掙功績。怎麽掙功績?最簡單有效的是什麽,這樣說,你明白嗎?”
顧從之恍然大悟般看向一臉疲憊的顧老,原來這才是原因。爸叫他來,是來給他敲警鍾啊!
“我明白了,爸!我會注意。”顧從之沉凝著臉,向顧老保證。
顧老終於放鬆了表情,敲了敲茶幾。顧從之親自為顧老沏茶。
市人民醫院裏的單人病房,顧廷方正坐在病床上剝桔子。頭上的紗布纏住了半邊的臉,包住了整個腦袋。那天晚上的事,他記得清楚,或許並不是一時衝動。可恨那家夥不僅壞了他好事,還把他揍成這幅德行,此仇不報,他就不姓顧!
“顧少在想什麽?”這時病房門口卻傳來一個澄澈的聲音,顧廷方抬頭看去,卻見一個陌生男人站在門口,看起來很年輕,似乎見過的,卻一下子想不起來。“你是誰?”
“我姓郝。”郝斯伯提著一束花向顧廷方走來,不經意的笑了一下。
顧廷方看著這笑容,不知是因為腦袋受傷還是別的緣故,總之,有刹那的失神。
直到郝斯伯將花束插進了一個花瓶,整理好後。他才反應過來,“郝三?”
郝斯伯笑了,側過臉掩蓋了眼裏的蔑視。他還真把自己當做什麽了,一個私生子,也配叫他郝三?表麵卻不漏聲色,說:“是我!”
“你來做什麽?”顧從之在圈子裏也有段時間了,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和這個郝三並不熟。他怎麽知道自己在醫院?又為什麽來看望自己?
不等他多想,郝斯伯便替他解開了疑惑。“舒少知道顧少進了醫院,特地叫我來看望。”
這麽一說,顧廷方就明白了。他想著,他顧家在市裏地位崇高,這個新上任的市長的公子,對自己表示一下,大概是為了籠絡他顧家吧?這樣想著,他便欣然接受了這個說法。
“原來是這樣!”顧廷方解開心中疑惑,眼睛就開始不安分了。他看著離自己七步遠的郝斯伯,笑道:“我正無聊著,你就來了。別站著呀,請坐!”他指著靠床的一個椅子,嘴角上揚。
郝斯伯猶豫了一下,看著這家夥的樣子。他還真擔心他會不分場合,不分身份的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又要做出丟臉麵的事。
不過,他想起上次在夜色和路理臣的談話。也不知道他聽懂沒,還是那樣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樣子。想著他又笑了,不管他懂還是不懂,為了讓他早些做出決定,就先幫他一把吧!
郝斯伯從容的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看向顧廷方,問:“顧少可好點了?”
“好是好了,隻是護士不準我出去,在這裏憋悶的慌。”顧廷方將一瓣橘子塞進嘴裏,細嚼慢咽。目光從郝斯伯進來就一直黏在他身上,沒有下去過。
不過他也知道,郝三是舒桐身邊的人,不是那麽好動的。也就看看,倒不敢真有什麽動作。
“是嗎?可知道對顧少動手的人是誰?”郝斯伯明知故問,隻要讓這家夥報複,不怕他不犯錯。
“哼!怎麽會不知道?”顧廷方恨恨的咬了咬牙,將桔子全放進嘴裏嚼起來。滿是繃帶的臉,配上這凶神惡煞的表情,在郝斯伯看來,滑稽異常。
“次元天堂裏的,還能有誰?”顧廷方咬牙切齒。
郝斯伯卻暗暗笑了,真是個可愛的獵物!
路理臣正在開車,忽然一陣涼風鑽進脊梁。他微微蹙眉,是誰在算計他呢?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這幾日,他還真是草木皆兵。他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席殊同,笑道:“殊同,出國的事準備的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不過,”席殊同猶豫了一下,“我打算等你確定下來再決定什麽時候出去。”
“等我?”路理臣一怔,接著沒好氣的拍了一下席殊同的後腦勺,“你小子,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呢?沒你不行?”
席殊同笑著摸著後腦勺,臉上卻又是擔憂,“總是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我不放心。”
路理臣詫異的看一眼席殊同,他是因為擔心自己才沒有出國嗎?他當時怎麽就沒察覺?他還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不想出國。
“怎麽了?”席殊同看向一臉愧疚的路理臣,不明所以。
“沒什麽,今天去拜訪一下席伯父,也有好久沒去你家了。”
“路少竟有這興致?”席殊同笑。
路理臣也笑了一下,隻說,“誰讓你家廚子手藝好!”
路理臣是打算先在席相詰這裏探個底,明日回路家,和父親談時心裏也好有個數。
而這時,路天方正與席相詰視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