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上帝是極喜歡考驗人的意誌的。

當路理臣可以下床行走的時候,得知消息的傅成溪已然匆匆趕來。隨後跟著的還有一臉憤然的郎夙。

緊接著,便是周信打撈到腐爛屍體的消息。

那一刻,路理臣覺得世界都將崩塌!

“什麽?你說郝斯伯……”傅成溪一把抓住了報信的人不可置信。

“傅少,是在臨近深海的地方被附近巡海的海員發現的。我們也不願相信,屍體已經腐爛,不辨原形。但是,他的身上有這個!”那人將一塊用塑料膜包著的腕表舉到身前。

路理臣微微側頭看到那表後,眉頭蹙的極深,眸色深沉似海。但是卻一言不發,甚至沒有上前辨認的意思。還需要確認嗎?連他手下都一眼識得的隨身物,他能不認識?他的嘴唇緊抿,仿佛那痛苦可以就這樣被擋在喉間。

傅成溪看到這情形,心如刀割。本以為,他放手,路理臣回到郝斯伯的身邊,便可免去那終日不散的煎熬。卻沒想到,上天如此玩弄,竟然在這個時候,奪了郝斯伯的命,這不就等於要了路理臣的命嗎?

這時,郎夙卻拉了拉傅成溪的衣角,眼神向門外瞟了瞟,示意他出去說話。路理臣眼睛還並沒有完全好,郎夙站的已經算有些遠,他的小動作自然沒有落到路理臣的眼裏。況且他現在也沒有這個心思管這些。

“他的屍體呢?我要看看!”路理臣玩著自己的手,目不斜視,似乎並不是太在意的樣子。但是誰都知道,路少現在哪怕是再多一點的刺激,就完了!

那報信人小心翼翼的打量片刻,隻得猶猶豫豫的說,“還在碼頭,正在往這邊送來,知道您一定要親自鑒別,所以,不敢耽誤。”

“嗯。”路理臣輕聲應了一聲,便開始沉默,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氣。那人看著也不知道能幹嘛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間裏,就隻剩下了路理臣一人。他不玩手指了,惶惶然看著窗外朦朧的天光。眼角終是禁不住,掉下一滴淚來。淚水落在手上,竟是冰涼。他怔怔的垂首看著那水在掌心暈開,啪嗒啪嗒的又落了幾顆。他卻死死的咬著唇,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傅成溪被郎夙拉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警惕的看著他,“你想說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跟你那個什麽表弟的,脫不了幹係!”

“我就是知道和那混蛋脫不了幹係,才拉你出來出來說話的。”郎夙煩躁的抓著頭發,和他平時瀟灑從容的樣子實在不符。如果真是那家夥,估計不是他一個人死就能了結的事,郎家都要被牽連。如果死的是路理臣還好,溫家已經不在提及與路氏的瓜葛。但是這次死的是郝家的關鍵人物,這就麻煩了。

而且,看樣子,如果真是顧廷方所為,麵前這家夥,也必定會跟自己過不去。這家夥可是比他當年對路理臣的用心深的多得多。這下事情大條了,那個白癡!

郎夙在那裏暗自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顧廷方揪出來,就地了結了完事。可是哪裏又是那麽容易就能了結呢?老爺子可是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若不是他身份隱晦,又是牢裏弄出來的,搞不得是要開香認祖的。

“那你究竟想說什麽?”傅成溪看郎夙神情變化莫測,知道他對這事兒也開始認真起來,便仔細的聽著。

“如果,如果郝斯伯沒死的話,事情就沒有這麽嚴重了。”郎夙忽然緊緊盯著傅成溪的眼睛,如獸眼。

“廢話,如果郝斯伯沒死,現在就什麽事都沒有。”傅成溪白了他一眼,驀然想到郎夙是什麽人。頓時收了不耐煩,疑惑的看著他,等他把剩下的話說完。

“屍體不是腐爛了嗎?任誰也不能肯定那就是郝斯伯。”

“那腕表?”

“別開玩笑。誰會用一直進了水的破腕表,來認定一個人的生死。隻要郝斯伯出現,那麽表的事,誰會去想?況且,也不排除,郝斯伯擔心被敵人抓到,將表套在敵人的手上的可能,不是嗎?”郎夙雙眼泛著狡黠的光。

“就算如此,我們去哪裏找另一個郝斯伯?”傅成溪不解,這根本就是個死胡同。到頭來,還是需要一個活著的郝斯伯。

“另一個?或許郝斯伯真的沒死呢?”郎夙越想越覺得疑點頗多,他來回走了幾步,忽然猛一拍手掌。“郝斯伯那成了精的人,絕不會死的這樣早的。你信我!隻要理臣也願意相信這點,願意等,他的命也就保下來了。”郎夙幾乎有些神經質的咧開嘴角。

“那也得理臣願意相信,願意等啊!”傅成溪搖搖頭,總覺得這個點子太兒戲,路理臣也是從風狼裏走過來的人,怎麽可能會相信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果,他願意相信呢?”郎夙目光灼灼,讓人覺得或許真的可行。

“或許吧?如果他願意相信,如果,理臣能扛過這關。我就暫時不追究你的事。不過,你家的那個表弟,你最好別再管他的事,否則,你知道下場。”

“我知道!”郎夙應了,眼裏閃過一絲惡毒,他不說,他也不會讓顧廷方那小子好過。

二人回到路理臣的病房的時候,路理臣已經安靜的坐在床上,無悲無喜。但是,看著更讓人心酸。

“理臣?”傅成溪試探的喚了一聲。見路理臣轉頭看向自己,麵無表情,頓時內疚的無地自容。他隻得走上前,柔聲勸他,“別……”

“一隻腕表,不能代表任何!”郎夙卻及時的插話。他眼神緊迫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他的確在說真話的錯覺。路理臣也看到了,僵硬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卻沒說什麽。

一隻腕表的確不能代表任何。誰說,他會相信郝三已死?永遠不可能!

或許是自欺欺人了,但是這樣的信念是支持他繼續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郎夙的話,不過是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堅持。

“你們不用安慰我,屍體很快就會運來。生死由天。”路理臣冷淡的說完,便下了逐客令。傅成溪和郎夙隻得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就怕這個執拗的可以的人,別做了傻事。

“好好照看,若是出了什麽事,你也不好過。”郎夙走前,跟陪同的護士打了個招呼,便跟上了傅成溪。剛追上,就撞到了傅成溪的背。

“怎麽了?你認識?”郎夙揉著撞到的鼻子,不滿的問。“看不出來,情聖傅少,還是挺多情的麽?”

他看了一眼站在台階下,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二人的周尋。周尋長得不錯,被人誤會的時候多了去了,他不在意這個,他在意的是,這兩個人是怎麽敢明目張膽的跑到郝斯伯的地盤的。

“傅少,郎少,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周尋一改往日微縮低調的個性,直接就開口質問。這才是他,周尋,他是有尖利爪牙的貓,不會永遠溫溫吞吞的躲在主人的腳下,舔舐自己的腳掌。在這樣的時候,他們的到來,在周尋的固定模式裏,那無疑是對郝斯伯的挑釁。

“我們來看看理臣,至於你們老大的事情,並不在我們關注的範圍之內。”傅成溪冷淡的掃了眼周尋。他一步步的走下階梯,還有一階的時候,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眼睛,“理臣在這裏,你最好小心照顧,多些心思,就算是你手上有所有郝斯伯的權利,也不會成為我要你不快活的阻礙。”說完,冷冷的哼了一聲,直直往下走,周尋隻好側了身,讓他離開。眼睛死死盯著那兩人背影,猜不透那眼裏的心思。

“哼!若不是看在路少的份上,就你們兩人,在這個地方,還不是兩顆子彈的事?”周尋低低的啐了一口,便往裏走。

“路少,那人屍體運來了,您看看,是不是本人?”路理臣是最後一個目睹郝斯伯掉進海裏的人。要認屍,自然還是要看路理臣的。中了一槍,中在胸口,究竟是胸口哪裏呢?路理臣不說,他們當然也不敢追問。

“周尋。”路理臣忽然開口,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是,路少有什麽吩咐?”周尋立刻垂首,自從上次將手抽出,他就不再對路理臣抱任何心思。他知道,絕不可能!

“到時,無論如何,把郎夙留下,無論生死。”路理臣說著,忽然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分外森冷,“哼!既然他敢來,想必是做好了,大家一起陪葬的準備。”

周尋心中一寒,路理臣這是做好了必死的決心啊!

“路少已經確定是郎家人所為?”周尋將信將疑的問,在他看來,實在沒有道理懷疑到郎夙的身上。畢竟那人已經將矛頭指向了傅成溪那闊少。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

“不是他,但是他脫不了幹係。所以,最好還是留活的。”路理臣說完便站了起來。“走吧,帶我去認屍。”

“是,就在倉庫裏的冷藏車上。”

路理臣聽到倉庫的時候,明顯的怔了一下。倉庫?嗬嗬,這地方真是好地方啊!什麽齷齪的勾當都能發生。他看了周尋的背影一眼,眸色冷的幾乎凍結。

周尋明顯也感覺到了路理臣的不對勁,後背上已然滲出冷汗來。路理臣的性格,他跟著老大關注了這麽些年,自是清楚的。他要是不想讓一個人好過,,那人就能自個兒找地方了結了自己。這幾年,路少可是狠辣無情了許多。

“你大哥呢?”路理臣忽然又發問。

周尋驚得腳步都頓了一下,說道周信,他就不能在鎮定自若下去。他僵硬的回過頭,看著路理臣的鼻梁,甚至不想對上他的眼睛,“大哥,他還在碼頭與人交涉,我先過來。”

“這樣啊!那就讓他繼續找。海上估計也找不出什麽了,就在周遭的碼頭漁村找。這件事,你不用再插手,明白嗎?”

“……明白!”聲音在喉嚨裏梗了半天,才壓抑的冒出來。周尋哪裏不清楚,他這話是清清楚楚的警告自己。嗬,他就這麽忌諱自己麽?怕他周尋忘恩負義,在老大的事上做手腳?熟不知,除了周信,老大便是他周尋在世的唯一信仰。

“繼續帶路。”路理臣淡淡的吩咐。周尋頓了一下,又朝前走。前麵不長的路,忽然顯得遙遙無期。那麽遠的,他都懷疑他是不是帶錯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