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路理臣所想,傅成溪的確是要比計劃的來的早。而他自然也清楚他這樣做的緣由,無非是,不想他隻身一人陷在這危機四伏的狼穴裏。如果郎夙真的不軌,他也是沒有辦法的。

路理臣不是傅成溪,沒有從小嚴格的學習劍術格鬥的基礎。也不像那人,擁有格鬥精英般的身手。他隻不過是最尋常的有錢人家嬌慣的少爺,偶爾練練拳腳,也是三年前才會有的閑情逸致。況且這幅病怏怏的身體,莫說是郎夙家的精英保鏢,就算是郎夙本人,估計也是沒法抵抗的。

他來這裏,不過是孤注一擲。

而這個時候,在他失蹤兩天之後,那人在做些什麽呢?是依舊旁觀,還是會做些什麽可能改變現狀的事情呢?不可否認,他是那樣極度卑微的期待著。

而另一邊,他所期待的人一如既往的神秘莫測,沒有人可以窺探分毫。自然,在結果出來之前,沒有人可以預測將會出現怎樣的結局。而這,對於睜眼茫然的路理臣,不啻於是一場壓上一切甚至未來的豪賭,這是最後一次,他付出所有給那人的機會。

如果,依舊是錯,那麽,他也無話可說。就當是命運使然,他該接受這悲哀的宿命。

路理臣失蹤兩天,雖然外界表麵上依舊是風平浪靜。實際上早就是波濤洶湧。畢竟即使是溫公瑾也不可能算無遺漏。而這次,他便是失策於從小看著長大的侄女兒,溫家的繼承人溫雅的手上。

本來,這個計劃對他而言,無論結局如何,他終歸會是得益者。若是那人不動,他拖住溫雅,郎夙必定有足夠的時間和能力將路理臣圈禁。而到時,無論是路理臣還是溫雅都將不會是淩駕於他之上的存在。他就可以以自己的能力保住溫家,不必一直擔憂溫雅出錯。如果失敗,郎夙必定會與溫雅反目,到時候,溫家必定不會再同意將溫雅嫁給路理臣,他還是會得到足夠的反敗為勝的籌碼,溫家還是要他來守護。況且,那其中,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勢力已經慢慢侵蝕到京城的心髒。到時,傾力於路理臣之事的溫雅又哪裏有閑工夫跟他們來掙天下?那時,還是要他溫公瑾出手扶持這龐然溫家。

他知道溫雅喜歡路理臣,喜歡到可以為他摘取整個世界。而且,他知道已經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明明已經好意的提醒了她無數次,路理臣將是她前程的阻礙,可是她似乎從來都聽不進去。也好,既然你割舍不了,就讓我這做小叔的,替你解決。

溫雅從外麵得到這個消息後,便不管不顧的直奔回京城。當她風風火火踹開溫公瑾的書房的時候,卻看見被掐住脖子,滿臉漲得通紅的殷弛。那絕望而憤恨的雙眼看見溫雅身影的瞬間,竟然流溢出一絲希翼。

他在做什麽?他瘋了嗎?這可是他守了三年的獨寵,他要掐死他嗎?溫雅竟然一時反應不過來,她離開京城出去出差的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住手!”這本來該是背對著她的男人該說的話,掐著那礙眼男人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可笑的,現在竟然完全的顛倒了過來。她不過是為了理臣,而他呢?

似乎是終於聽到了身後的動靜,溫公瑾暴虐的動作微微頓住。用力掐著殷弛的手改成緊緊的握住,寬大的手握著纖細的頸脖時,沒來由的讓人看著心顫。

他緩緩的轉過頭,剛剛麵對殷弛的猙獰已然收斂。他笑容溫和的看著進來的溫雅,順手將殷弛一把按進了懷裏。“阿雅?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要在那裏呆一個星期的嗎?”

“我為什麽回來,你會不知道?”溫雅眸色淩厲的瞪了一眼溫公瑾。見他麵色如常,看不出什麽息怒,心情更加煩躁。她快步走上前,意欲將氣息微弱的殷弛從他懷裏搶出來,卻被溫公瑾伸手攔住。當即抬頭怒視,卻見溫公瑾向來沉穩不知深淺的眸子射出一道寒意沁骨的鋒芒。頓時怔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這,還是她所熟悉的小叔,那個向來溫和儒雅的紳士嗎?

似乎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改變鎮住,溫雅不可置信的往後退了幾步。畢竟還年輕,畢竟隻是個女孩兒,無論在外人麵前多麽的強幹,不可一世。但是女性天生的弱勢,在這一刻,也是展露無遺。

“咳咳~~咳~~唔~~”在這壓抑沉悶的氛圍下,殷弛很不適時的咳嗽起來。原本因為鬆了頸上力道而漸漸正常過來的臉色,又變的鮮妍,他猛烈的咳著,似乎要將肺都咳出來。

溫雅見狀,立馬對上溫公瑾的臉。以前,殷弛隻是稍稍不高興,他都會寵的跟個什麽一樣的哄著,勸著。但是現在,溫雅看著他臉上巍然不動的冷漠,嘴角甚至隱含著殘酷的笑意,她不禁心下一寒。他能這樣冷酷的對待他曾經那樣寵愛的殷弛,又會怎樣對待她的理臣?光是想想,溫雅都覺的一股子涼意從腳底鑽上心間,讓人不寒而栗。

眼睛死死盯著那握著纖細頸脖的手,那保養良好的指尖正以彈奏鋼琴般的節奏,按壓著手下牽連著生命的大動脈,似乎在感受那生命的韻律。心髒砰砰的跳著,溫雅甚至能在這壓抑的空間裏想象著它跳動時的樣子。

“別這樣!”終於,她忍無可忍般的吼了出來,聲音帶著與平日高傲雍容截然相反的嘶啞。“溫公瑾,你不要這樣,!”

她所恐懼的不是他無視一個人的生命,而是恐懼於他的倏然絕愛,翻臉無情。這原本該是她早就知道的,隻是三年的時間,似乎將她從來深信不疑的規則忘卻。她以為這世上是有真情摯愛的,就像她對路理臣,她以為,溫公瑾也是這樣。可是,眼前的正真實發生的一切,讓她茫然。

“我不要怎麽樣?我怎麽了?”溫公瑾不急不緩的開口,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殘酷冷漠。他甚至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逼得懷裏的人又開始了聲嘶力竭的咳嗽和抽搐般的喘息,連那向來明亮狡黠的雙眸,都開始染上痛苦的紅光和絕望的灰敗。

可是那個冷酷的男人卻絲毫不為所動,他依然享受般的用鼻翼摩擦著懷中人的側臉,與從前的親昵別無二致。

他忽然看向在前麵一臉不可思議與憤然的溫雅,忽而想到什麽一樣的輕笑,“對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他的命嗎?現在看到他這麽痛苦,不是該拍手叫好麽?怎麽倒是一副憐憫的樣子?”

溫雅心下一震,他的話卻讓她從茫然中驚醒,她搖了搖頭,神色近乎厭惡,“你竟是這樣的冷血無情?算我溫雅看錯了你。原以為你是終於找到了真正喜歡,真正想要守護的人,卻沒想到,你竟然依舊視如草芥!你現在能這樣對他,將來,就會這樣對我,是不是?”

“怎麽會呢?你可是我的親侄女兒,我們可是血脈同宗。將來溫家可是要我們來共同守護的。”溫公瑾不以為意的說著,似乎是再說在正常不過的言論嗎,又像是對這話不屑一顧。

心徹底寒涼,溫雅怒極反笑,她搖著頭。腳開始控製不住的往後退,到了五步遠的時候,猛然停住。她厲色看向溫公瑾,恍然大喝,“是你的詭計,理臣才會失蹤?你早就計劃好了,要連我一起算計在內,奪溫家大權?從一開始,三年前理臣來溫家交涉,你就開始策劃,是不是?”

溫公瑾皺眉看著溫雅半晌,才輕輕的哼了一聲,“說對了一半。”路理臣的這次失蹤,的確是他一手策劃,但是三年前,他還沒有想過要這樣,而他也的確是喜歡懷裏這家夥到骨子裏。至於奪溫家大權,那是從記事以來便深駐腦海的使命。

“哦?”溫雅神色稍緩,“是哪一半?”至少有一半不是他所為,也可以讓她稍微安心一些。

“不隻是三年前。”溫公瑾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著溫雅,似乎在說今天太陽不錯一般的輕鬆口吻。溫雅卻被震得當即失去了聲音。

她簡直氣的肺都要炸開,也不知道是賭氣還是平日指使慣了人,她冷冷的指向他懷裏虛弱萎靡的殷弛,“把他放開,然後救出理臣,今天的話,我可以當做沒聽過。”

“你在說笑嗎?阿雅?”溫公瑾卻像是聽到了極好笑的笑話般,喉間低低的溢、出笑聲來。

“溫家將來會是我的!你覺得我是在和你說笑嗎?”溫雅漠然了臉,連同方才的怒不可遏一並收斂,又是那個獨裁決斷,盛氣淩人的溫家大小姐。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溫公瑾冷笑,“別忘了,你的理臣還在我的手上。”

溫雅頓了一下,隨後卻風情萬種的笑了起來,她杏眼流溢/精光,“你真以為,我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權勢,地位以及整個溫家?這未免也太可笑了!”

“難道不會嗎?”溫公瑾似乎是詫異了一下,轉而換上一副似是惶恐的表情,“那我真是看走了眼,原來我們阿雅是有如此氣度的女孩子。那麽,”他頓了一下,眼神一凜,接著說,“我更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對戰了!”

“哼!”溫雅心中擔憂路理臣安危,哪裏還有心思管殷弛的死活。既然連飼主都欲殺之後快了,她這個一心要他命的人還有什麽好阻攔的。她丟下一個“咱們走著瞧”的表情,便匆匆退了出去。

她必須要先得知理臣在哪裏,才能安定翻騰不休的情緒。

看到溫雅離去,溫公瑾才鬆了緊握殷弛頸項的手。殷弛立刻滑進了他的懷裏,臉虛弱的埋在他的肩窩。“笨蛋,好痛!”

“我會補償你的。”溫公瑾將他摟住,親吻著他的頭頂。

對,剛才的一切,在殷弛的眼裏,隻是一場戲,一場擾亂溫雅思緒的戲碼。可是,無論他怎麽自我催眠,告訴自己,那隻是個戲而已。都不能緩解方才頸項被死死掐住時的絕望與恐懼。他驚恐的發現,他原來是那樣在意溫公瑾對自己的態度。如果有一天,他告訴自己,剛剛的一切不是戲,而是真的。他又該如何麵對?

似乎是發現殷弛的不對勁,溫公瑾緊了緊抱住他腰的手,在他耳邊低低的呢喃,“別怕,我永遠不會真的這樣對你,剛剛不過是逢場作戲。”

他的聲音那樣輕柔,像是怕打碎殷弛的夢,在他耳邊絲絲縷縷的縈繞,編織成另一個更加堅固的美夢。他親昵的動作就像無數次的溫存一樣,極盡的照顧到對方的感受,讓人沉溺、淪陷,以致再無法脫身。

“溫公瑾。”殷弛在夢裏低喃,“怎麽辦?我好像,好像開始無法忽視你的存在,你的臉那樣鮮明的刻在我的腦海。”

溫公瑾明顯愣了一下,半晌才抑製不住的嗬嗬低笑起來,“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