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機會他已經給過了,沒有人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敢和他在一起,就像沒有人能體會當他被再次背叛時,究竟承受著怎樣的撕心裂肺。他已經沒有再多的勇氣來相信第三次。

他知道這個為老大抱不平的人其實並不能理解他們之間的糾葛。三年的時間,不足以說明任何。連二十年的時間都沒能讓自己清醒,何況區區三年?不過是是錯誤支流的蔓延,沒有他們所想的那麽沉重,隻是夜深寂寞時有點痛。

兩人都沒再繼續說話,車在路理臣恍惚時停下。他有些茫然的抬頭,麵前奢豪的大宅不正是自己的家嗎?

“他不見我?”

那人轉頭看了路理臣一眼,目露難色,最終在思想鬥爭後,選擇保持沉默。

沒有得到回應,路理臣揪緊的神經驀地鬆下來。可是隨著下沉的還有他心中微渺的期待,可是結束了,不是嗎?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最好是永不相見。

他這樣想著,卻忍不住在下車後回頭看這載他逃生的車。

再一次的被救,他該心生感激,還是該痛恨他的故技重施?這是個無法說清的亂網,他掙紮在裏麵,無法逃生。除非,除非那個撒網的人不複存在!

他回到自家的客廳,看著外麵已經布置好的重重防護,頭痛的揉著太陽穴。究竟是什麽人這樣想置他於死地?正無頭緒的時候,管家來稟。

“少爺,傅董前來拜訪,不知道見不見?”

“傅成溪?讓他進來。”這個人的手腕或許能給自己一個答案也說不定。當初這人不是還充黑道的想綁架自己來著?卻以失敗告終,想到這兒,不免又要想到那人,頓時止住了繼續下去的心思。

傅成溪從門外走來的時候,路理臣忍不住眯了眼。外麵的光線不強,但是這人幾年來鍛造的氣場倒是讓人為之心懾。簡單服帖的衣著,清晰明朗的五官,已經全然退去了學生時代的青澀與稚嫩,他已經不再是會害怕黑夜的少年,他甚至習慣了在暗夜裏生存。

“理臣!你沒事吧?”傅成溪的腳步略顯的急促,臉上的表情也是滿含著擔憂。他原本在酒店裏等與路理臣共餐,卻沒想到快到時間的時候,聽到酒店外的槍聲。他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朝窗外看那些一個個在槍聲裏倒下的人。他隻記得他一直在搜尋地上的人影,隻期盼裏麵沒有一個是理臣。

還好,當一輛轎車以急速退離現場的時候,他終於鬆了口氣。他知道,那車裏必定安然坐著那人。

現在看見人好好的坐在沙發上,眯眼看自己。心中僅剩的不安,也隨之消逝。看來是沒受到什麽傷。

“沒事!你怎麽知道我在家?”路理臣揮手,示意管家沏茶招待客人,自己也站起來迎接貴客。白馬國際的帝王,可不比當初的太子,自然要尊貴的多。他抓住傅成溪的手腕,將他帶到沙發上坐下後,自己才在一邊落座。

“怎麽今天這樣客氣?”傅成溪頓時受寵若驚,看向路理臣的神色都有點怪異。照理說,依路理臣的性子,不讓他吃閉門羹,至少也會坐在那裏,涼涼的看自己尷尬落座。今天不僅好茶相奉,還親自起身迎接,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莫非是今天的意外?想到這裏,他卻是心下一沉。不由脫口而出,“不是我派的人。”

說完就想甩自己一耳光,人說關心則亂,說的就是他現在的窘迫。剛剛那話簡直等於此地無銀。

“當然不是你。”路理臣詫異的掃他一眼,對於他的緊張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你,我還會赴約嗎啊?或者還會讓你進我家的門嗎?我可不想這麽英年早逝。”

尖酸的話聽在傅成溪耳裏卻無疑是天籟之音,讓他緊繃的神經立刻鬆懈下來。他朝路理臣笑了笑,呼吸都暢快了許多。

“不過你知道是哪邊的人,這麽急著要我死嗎?”路理臣端著茶,大紅袍的獨特的香味縈繞鼻尖,持久不散。狹長的鳳眼眯著時,總是讓人覺得裏麵藏著危險的氣息。

大概也猜到路理臣會問這個問題,傅成溪抿了口茶,緩緩舒了口氣,才低聲說,“你還記得,在W市的時候,被你送進牢裏的那個嗎?”

“......顧廷方?”路理臣愕然。顧廷方三年前就化名潛逃出獄的事情他早就知道,而且,此人就在京中的事,他不久前也有所耳聞。可是,他總覺得,若是他想殺自己,也不用等了三年,在這個時間點來動手。在這之前,在自己勢單力薄的時候,他有的是輕易得手的機會。一個人在仇恨的熏陶下,總不可能還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吧?

“我覺得不會是他。”

“我以為你不知道他的存在。”傅成溪知道他會這麽說,是大致知道了些什麽,不禁搖頭苦笑,“看來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那你知道顧廷方現在正依附於哪方勢力嗎?”

“這個我倒是不清楚,你知道?”聽到這裏,關鍵就要出來,路理臣立刻集中了心思,聽傅成溪說出那個要命的背後黑手。

“你不知道嗎?其實我也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打聽到,那個人似乎有段時間和駱峰的人有密切來往。駱峰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我在香港的生意好幾次就差點毀在他們手上。最囂張的黑道,頭目也是個目空一切的人。”路理臣細細回想關於駱峰的一切,卻發現,雖然幾次都差點栽在他們手上,自己卻對對方知之甚少。不由得有些心悸,如果是這樣一個利劍一樣又神秘莫測的組織,天天藏在黑暗裏要自己的命,就是在這京城,他也不得不窩在家中避難。

真是窩囊,這樣囂張跋扈的組織,竟然能生存到現在?簡直不可思議!

“駱峰會到今日還在香港黑道間屹立不倒,他的背後必定是有一個強勢的後台在撐腰,而且我猜,那個後台要麽是國外勢力,要麽就是這京城裏的一方。”傅成溪說道這裏的時候,已然冷凝著臉,如果是京城的官方勢力,那麽即使是他,也沒有辦法幫到理臣什麽。

路理臣知道他的意思,蹙眉間,已是心思急轉。京城內的各方勢力在腦海裏像蛛網般密集,他無法準確的判斷究竟是那方勢力,但是至少有一點,他或許可以確定。

“如果是京城內的勢力,在這個時候忽然動手,其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不是嗎?”路理臣又抿了口茶,神態卻是輕鬆了不少,至少不是那樣茫然的麵對那隻看不見的毒手,至少已經知道對方的目的所在。

“你的意思是?”傅成溪試探的看向路理臣,不確定的說出內心所想,“是因為你與溫雅定親在即?”

“所以有人狗急跳牆,坐不住了。”路理臣笑著接口。俊美的臉蒼白卻透著奇異的光彩,“想要我的命,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理臣?”傅成溪在一邊看的有些坐不住,總覺得這人又要做什麽危險的事情。雖然很不願意,但他還是咬牙說,“這件事,你還是和溫家的人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怎麽?你覺得我沒有辦法自己解決嗎?”路理臣卻是冷下了臉,如果連這件事都要依附溫家,那麽和溫雅訂婚,甚至結婚後,他路理臣還有什麽自由可言?

“不是,我隻是覺得這件事牽扯太大,怕你一個人處理起來會吃力。況且,這本來就不該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溫家也占著一半的原因,而且她們才是主因。沒必要把麻煩攬到自己的身上。”傅成溪垂眸抿著杯裏的茶,話說到後麵時已是神態深沉,就像是浸淫陰謀權利多年的老人,對待利益你我,永遠分析的清晰而冷漠。

“你是說,我應該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溫家?讓他們來解決?”是啊,自己何必這麽傻,把麻煩攬到自己身上。原本就是政界的利益衝突,為什麽要他路理臣來承擔壓力?他不由多看了眼一邊沉著冷靜的傅成溪,看來成長的最慢的依舊是他路理臣啊。

自然,一個永遠被浸在蜜罐裏的少爺,永遠備受寵愛的人,怎麽可能會有他們的成長速度,若不是有那二十年多來的記憶,若不是有那讓人無所適從的兩次背叛,或許路理臣依然還是當初的路理臣,任性驕傲,率性天真。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什麽是陰謀利益,什麽是攻於心計。

“果然還是要向傅太子學習。”路理臣忽然想到從前在學校裏,齊頌每每拿傅成溪當做自己的需要學習的正麵教材時的苦口婆心,那時候就該知道,這個人的確該是自己要學習的榜樣,無論是永遠優異的學習成績,還是深不可測的心機算計。

忽然衝進耳膜的熟悉稱呼,使得傅成溪僵了片刻,那些深藏地底的塵封往事,又忽然衝出地麵,鮮明的懸於眼前。那些幾乎快被掩埋的純真過往被一一掀開,原來那些灰色的少年情懷,其實還這樣鮮亮的藏在腦海。

即使物是人非,曾經的悸動,又哪裏是說忘就能忘記?隻差一個導火索,便能重燃往日心火。

他看向路理臣依舊平靜的麵容,幽深的眸子閃過一絲絢麗的花火。那是年少時還未燃盡的心動,此時又開始砰砰的燃起生機。

其實他早該知道,當初和他爭宋銘的初衷,除了對宋銘的依戀,最多的,還是對路理臣得不到的不甘。

“我記得,我當初做了件傻事,不知道你有沒有怪我?”他已經不是當初青澀的,羞於自尊的少年。他已經知道,若是想要,就必須爭取。沒有什麽是絕對不可能的,他當初的一敗塗地,不過是因為沒有勇氣堅持。

“什麽事?”難道他是為自己的欺騙做懺悔?路理臣惡意的猜想。若是這樣,這家夥也未免太高估他的心胸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更靠近了路理臣,將右手伸向他的麵前。“我不後悔向你伸出手,其實那天我沒有醉。”他的目光堅定,直直的盯著人時,總讓人產生不可抗拒的錯覺。

路理臣卻一下子懵了,完全不知道他忽然說出的話究竟是何意?隻是看著越發逼近的臉,以及男性熾熱呼吸的侵襲,讓他立刻將人推開,同時在腦海裏快速回憶他們曾經的一切。

像在大海裏尋找一顆遺失的海珠,茫茫天地間,卻是沒有任何可以依憑的線索。

“在雙人宿舍裏,那年,我們大三。”

溫柔的聲音像是一道強光,忽然在他混亂的腦海裏照出一條光明的隧道。隧道的前方,有著朦朧的過往。

是的,那時的年少悸動,那樣迷人的神態,那樣青澀單純的喜歡。他還記得,那個向來端正自持的少年,醉倒在寢室一角的床榻,迷離的眼神直直的看著他。

而他!他做了什麽呢?

他走上前,握住了少年的手,幾乎沒有思考的就印上了他的唇。記憶被翻出,他依稀記得那青澀蓓蕾甘甜的味道。

隻是,他也害怕世俗,更怕即將到來的各種打擊。所以他倉皇的離開,落荒而逃。

而現在,那個被他誘下地獄,卻又被同時遺棄的人,卻回頭對他說,他不後悔。

有什麽在他沁涼的心間緩緩凝結起一株透明的冰花,他知道是那樣美麗,可是它就在心間,那徹骨的寒意同樣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