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郝斯伯正麵臨的選擇使他彷徨,那麽舒桐此時的心情大可以用心如死灰來形容,席殊同已經失蹤了七個小時,如果對方是想要他的命,大概那個人已經離他而去。
七個小時,他完全失去了席殊同的消息,生死不明。他還沒有脫離舒家的能力,他在舒家擁有的一切力量,在這個時候都顯得那麽飄渺,完全沒有任何用武之地。所有舒家的資源都不會允許他用來救那人,他坐在舒家的禁閉室裏,看著小窗外已是昏黃,時間正悄悄的流走。而席殊同生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
“哢嚓!”禁閉室的鐵門被下了鎖,他抬眼看向那刺眼的入口,麵無表情的臉蒼白的像是死人。
進來的人就站在他三步遠的地方,看他片刻才淡淡的歎了口氣。“舒桐,這一切,都是為你好。”轟~~!像是什麽從萬丈高空直墜而下,舒桐猛地睜大了眼睛,所有的痛苦,掙紮,焦慮,驚慌都被那一聲沒由來的巨響砸的粉碎。他空洞了雙眼,看不見麵前母親的臉上有什麽樣的表情,無論是什麽,都會使他難過的不能自已。
那敬愛的母親,竟然化身嗜血的魔鬼,奪去了他最重要的人的生命。這個事實,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周圍的人,他動了動僵麻的四肢,艱難的爬了起來,木然朝外走。經過舒桐媽媽的時候,腳步隻是停頓了片刻,又繼續向門外邁去。
他的背影一點點顫動著消失在那刺目的光線裏,舒桐媽媽雍容的臉上此時已是盛滿著悲哀與痛惜,原本精明的雙眼布滿血絲,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看似平靜的表象下,早就翻江倒海。
一切都已經結束,舒桐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心裏明明有個聲音在呼喊,這不是結局。
郝斯伯得到消息的時候,顯然沒有舒桐表現的平靜。握在手上的玻璃杯甚至沒有承受得住那一收指的力度,啪的碎了一地。
“這是真的?有屍體嗎?”
“沒有,據那邊的眼線說,是帶著滿袋子的血扔下了懸崖。那裏有野獸出沒,怕是會屍骨無存了。”
周信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偷偷瞟郝斯伯的臉,瞧他神色驟變,暗叫不妙。然而他收回目光良久後,卻沒有受到意料之中的怒火,而是常常的靜默。
“你先走吧!”郝斯伯無力的扶著額,太陽穴處酸脹的厲害。席殊同死了?他竟然死了?還是在這個時候!理臣怎麽接受的了?如果這個時候自己還要離開他的身邊,他會怎麽樣?他簡直不敢想象,理臣醒來後,得知這個消息時會是怎樣的反應,更不敢想,自己離開他時,他會如何麵對!
“理臣,看來我們果然是不被祝福的。”他嗬嗬的苦笑起來,周信離開的時候,在門外隱約聽見他的歎息。
路理臣是被噩夢驚醒的,他一睜開眼就立刻爬起來衝進了隔壁的書房裏。郝斯伯正在看文件,見到穿著睡衣就衝進來的路理臣,反射性的站起身,卻在站起身後,不知該做些什麽。
“郝三!”路理臣跑上前,抓住了郝斯伯的胳膊,力道之大,讓底子深厚的郝斯伯都不由皺起了眉。“怎麽了?”
“殊同找到了嗎?”他近乎祈求的看著郝斯伯,就怕他說出那讓人恐懼的事實。
郝斯伯看著路理臣,半晌,歉然的搖了搖頭。
“沒有消息嗎?”路理臣失望的垂下了眼瞼,手上的力道也鬆開了。他靠在郝斯伯的懷裏,喃喃的說:“郝三,我剛剛做了個夢,夢到殊同摔下了萬丈深淵,他朝我伸手,要我抓住他,可是我,我抓不住......”那樣的無助彷徨。
聽言郝斯伯一僵,他頓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席殊同死了,就像他夢見的,掉下了懸崖,屍骨無存。
似乎是察覺到了郝斯伯的異常,路理臣直起身向後退了一步,驚疑的盯著麵前麵色悲戚的人。試探的問他,“是不是有什麽消息了,你告訴我好嗎?”
“理臣,別太難過了。逝者已矣,我們還是要繼續生......活。”郝斯伯艱難的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被鈍刀來回割了許多遍,分明的痛著,卻不見血在滴。
“什麽?逝者?你什麽意思?”路理臣不敢相信的瞪視著郝斯伯,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逝者?怎麽可能?明明前一天還一起吃飯的,明明前一天,那個人還在自己耳邊勸自己好好休息。現在竟然會在別人的嘴裏成了逝者。
“理臣!我知道這個事實是在太過突然,讓人難以接受,但是他已經發生,我們也無法更改。”
“怎麽會?怎麽會?......”路理臣失力的向後退了幾步,坐倒在沙發上,“他又沒有什麽仇家......不!是那個老女人,是那個女人!我要告她!咳咳~~咳~~我~~咳~~”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路理臣咳得全身都跟著震顫著,抓著郝斯伯衣袖的手捏的發白。
“理臣,你冷靜點,沒有用的。我們沒有證據。”郝斯伯拍了拍路理臣的背,盡量平複他的情緒。果然會是這樣的結果,而他現在唯一想到的是,理臣已經不能再受什麽刺激了。除非......妥協。
“理臣,別難過了。”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幽潭般的雙眸盛滿了心疼與不舍。
“難道就這樣算了?”路理臣不甘的低吼,憤怒使他扭曲了俊顏。他從小就保護著的,不能看到他受一點傷害的殊同,竟然就這樣的離開了,離開了這人世。
郝斯伯隻能重複著安慰,不厭其煩的勸他看開,告訴他未來還有很長的路。卻不敢透露一絲一毫即將發生的悲劇。他知道,理臣會崩潰,會失去相信的勇氣,甚至失去自我。
漸漸的,路理臣累了,精神慢慢遊離,恍惚間似乎忘了一切。
然而現實的生活還在繼續,毫不理會那些想要放慢的步伐,隻管帶著鮮血淋漓的回憶邁向那未知的茫茫前程。
這約定的三天裏,郝斯伯原本想陪著路理臣一起度過,一秒也不願離開。可是不幸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再也沒有勇氣讓自己整日對著那悲傷的人兒,他怕自己無法放手,害他一輩子。
反正他總有忙不完的事,總有接不完的應酬。他異於往常的,醉醺醺的回來,倒在書房的沙發上,不敢去碰那扇門。很快,這偌大的房子裏,就會隻剩下他一人。就像沒有發生過這一切,他還是要一個人慢慢回味記憶的黑色潮水。那是鹹的,苦的。從前有多甜,現在就有多苦。
他迷蒙著醉眼,瞳孔裏映著手上的兩個戒環,仿佛碎裂的流光。他是怎樣恍惚的走到珠寶店裏,買下這一對戒指,已經記不得。但是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送給它的主人了。這讓他難過的想要流淚,可是多年失去的淚水,卻好似已經幹涸在他的淚腺裏,一滴也不曾溢出。
而牆的另一邊,路理臣正怔怔的坐在落地窗前,抬頭看著黑藍一片的夜空,找不到一點星星的影子。有什麽碎在他的心裏,隻是空落落的,沒有一點碎裂的痕跡。
席殊同的逝去,不免讓他想起被帶走的宋銘,至今都沒有一點消息。對於他派去的那些人,他大概也已經猜到了他們發生了什麽。估計是全軍覆沒了,那個人那麽厲害,從他眼皮子底下將人帶走,怎麽可能給他找回的機會。
這樣相像的事情,他同樣的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發生,卻沒有挽回的力量。他痛恨這樣無能的自己,即使擁有再多,也無法保護想要守護的人。
聽到隔壁輕悄悄的關門聲的時候,他肩膀震了一下。郝三沒有回臥室,他去書房也不回來陪他。是不是他他太懦弱,太無能,郝三已經不願與這樣的自己共處一室?
不!不會的,一定是因為怕驚擾到他,才去了書房。隻是他已經有一天沒有看見他了,卻心中揣揣的,不願親自打開那扇可能昭示著不幸的門。
那天夜裏,在同一屋簷下,隔著一堵牆壁的兩人,靜靜相望。總是相信能在這平行線裏碰到對方的目光。
一切來得都太突然,沒有絲毫的準備,厄運就衝破了他們織的密密麻麻的網,隻是誰想,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防線,僅這一記重拳,就打得支離破碎。
席殊同的突然離去,徹底打亂了他們原先的計劃,一切都開始顯得力不從心。
三天之期實在是個磨人的時間,有人覺得白駒過隙,有人覺得度日如年。但是不管是哪樣,該決定的都該決定了。那條荊棘滿地的道路似乎就要離他們而去了。
路理臣精神越發敏感,有時卻清醒異常。他看著變得越來越沉默,對自己越來越冷淡的郝斯伯,有個可怕的想法開始鑽進他的腦海。
郝三倦了,郝三開始厭了。他們的結局,或許比殊同他們的更悲慘。他們被現實打敗了,他們會狼狽的逃離曾經以為幸福的花園,逃回那現實的讓人迷惘的世界。
他惶惶不安的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們擦肩而過,手抬起,卻擦過對方的衣袖,抓住的隻有空氣。然後他會在對方出現的時候,下意識的撇開眼睛,注視著那從來沒注意過的一點。他們再也不會在方圓十米之內同時出現,他們彼此已經那樣遙遠。
終於一天,路理臣受不了這樣的相處,他坐在樓梯上,盯著客廳裏徘徊著的郝斯伯,隻等他上來時,和他好好談談,他們這是怎麽了?難道他的爸爸也反對了他們不成?
可是直到他靠在樓梯欄杆上快要睡著,郝斯伯也沒有上來的意思。他甚至整理了衣裝,打算離開。路理臣一急,頓時睡意全無,一種酸澀的感覺泛上心頭。若是以前,郝三看到自己在樓梯上睡著,一定會溫柔的將自己抱回房睡,他是那樣的溫柔體貼,那樣的細心之至。可是現在,他已經不會再這樣了。
他想喊,讓他回來。可是喉嚨發堵,他出不了聲。眼睜睜看著他走出了大門,重重的關門聲驚得他一個寒顫。
他就要失去他的郝三了,他這樣告訴自己,空蕩蕩的房子裏,就隻剩他坐在冰冷的樓梯上,孤獨寂寞。
然而,路理臣還是不願意就這樣放棄的,他決定賭一把。
於是,在這北方寒冷的夜裏,他關了暖氣,穿著單薄的睡衣,靠著冰涼的樓梯欄杆笑著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