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一個同性戀。女同性戀。這話說起來也夠直白，但我想沒多少人能理解它背後的含義。
我的過去存在於記憶中，未來卻被一片迷霧遮掩。可能這個年紀的人都會有些自戀迷茫的傾向，我一直在尋找一個方向，卻總是迷失在廣闊的世界中。
我想，我是被前方延伸出來的各種道路嚇著了，更何況，我還是個同性戀。作為這個群體中的一份子，我向來既有些自卑，又有些隱秘的快樂。
當然，我不會意淫自己身邊的人。我大概知道如果我想著一個親近的朋友入睡，明天會變成什麽樣子。
林從公寓房裏走出來，外麵冷冰冰的空氣順著呼吸道進入肺部，再吐出。淺灰色的烏雲漂浮在不大的城市上空，林看著被高樓大廈分割的狹小空間，想起了昨晚的夢。林夢見自己是個同性戀。
這真是奇怪。人們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林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了，她有過男朋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甩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林去公司報道，上班。一杯茶，一台電腦，中飯，一杯咖啡，文件打印……瑣碎的工作像是要麻痹林的神經，但實際上，它已經模糊了林存在的意義。
人究竟是為了吃飯而活著，還是為了活著而吃飯？這個自古的哲學問題猛然竄進林的腦海中，林把自己摔進柔軟的沙發中，閉上眼睛，決定什麽都不想。
我是她的陌生人。
因為她還不認識我。她是我的學生主席，第一次看見她，她就坐在主席台上，恬淡的笑容，整齊垂下的黑發，手上握著話筒，正在做著發言。假模假式，也很動人。
林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她注意到同事麗麗也想喝，於是也幫她泡了一杯。“順手泡的。”林看著麗麗微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與每個人為善，這有時是很累的事，有時又是一種習慣。
工作並不繁重，也不輕鬆。林和幾個比較熟同事到了樓下的一家咖啡廳喝了點華而不實的東西，然後慢悠悠地聊著天回到辦公室裏。林伸了個懶腰，在她們細碎的談話聲中走到落地窗前。
這片城市是灰色的鋼鐵森林。
這裏的夕陽成了鏽去的鐵鍋。林就沐浴在這片橙紅色，帶著血色的餘暉中。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這說的是大方向的目標，而非是接下來具體要做什麽。
“林啊，晚上有麽有計劃？”周晴走到她身邊，
“有人請吃飯啊。”
“誰啊？”她立馬問。
“恩……你認識的，就上次那個快餐店的……”
“是他啊。”周晴有些惋惜，替林把話說完，“不錯的啊，那個人。”
林笑笑，也隨意地點點頭。
和他吃晚飯，互相留了電話號碼後，林回到公寓。
在洗澡和直接睡中搖擺不定，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畢竟火鍋店的氣味太過濃鬱，林的身上仿佛都刻上那種味道。
再次見到她，是在學校的小賣部。那裏每天中午都會有很多人。但我要的很簡單，隻需要一桶方便麵，泡好後我就坐到遠一點的地方開始吃。
有時候，我的身邊會跟著一些太妹性質的女孩。她們隻是單純地覺得我是個打架厲害的家夥，但是這樣的群體，有時也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我抬頭，皺著眉望著前方喧嘩的地方。不經意就看到她和一個高個子男生走在一起，不遠不近的距離，若即若離的話語……哈，是這個年紀的學生最愛玩的一套。
我不再注視她，而是專注地吃起手中的泡麵。
最近這個城市在下雨。
這個季節很少下雨，所以覺得有些珍貴。
在家裏看著紀錄片，突然覺得肚子有些餓，起身點外賣時，卻突然想起方便麵。大概是最近的夢境越發清晰的緣故，林覺得自己對夢裏的一切都那麽熟悉，甚至聞到了泡麵特有的味道。
但最後還是點了一家快餐外賣。
見到是他後，林是有些驚奇的：“是你啊……”
“對，聽到阿明說這個地址，就想著親自過來。”他剃著平頭，眉眼幹淨。
林微笑：“記得很清楚嘛。”
他走之後，林拆開包裝，坐在電視前，不顧形象地吃著東西。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做夢的頻率越來越高。
“我”喜歡那個學生主席，雖然視覺獨特，性向不同，但林仿佛真的能夠感受這種微妙的心情，帶點小小的朦朧和不屑，偏執而懊惱。
吃完後，林就隨意地把它們的殘骸堆到一旁的茶幾上。空蕩的客廳裏，擺鍾隨著紀錄片裏野獸的嚎叫慢慢搖著時間。
我認識了一個女人。她是夜店裏的前台，長得並不十分漂亮，但很性感。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需想要什麽，不是方向，而是酒精和迷醉。很難得的，她不僅符合我的口味，而且也對我有興趣。於是我們在一起。
這次的夢境十分漫長，但林卻無端感到一些憋悶。林討厭這樣的感覺，她甚至極少有這種感覺。於是林從床上下來，赤著腳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沁涼的冰感在她的手心綻開，房裏開著暖氣，林便毫無顧忌地拉開罐口，喝了兩口。
比平常辛辣。
酒精是什麽，迷醉又算什麽，這些是狂歡、逃避的借口。然而，竟覺得心痛。似乎林正經曆著另一種人生，又或者……這些東西對林來說無疑是天方夜譚，她沒有繼續想下去。
我知道自己是個top，即是上位者。但我並不高，也沒留著短發，看上去甚至有些瘦弱。但是貝媛不在意這些，她是真的喜歡我。
我可能也喜歡她。
但是，我一直看見那個人。看見她的影子，背影，側臉。我發誓開始討厭這個人。我知道這沒有邏輯，但是就像我第一眼就被她吸引，那不是一樣沒邏輯。
我不講邏輯，我講自己。
那天是她的生日。學校廣播每天都有“XX祝XX同學生日快樂”這樣的內容。當時我正準備翻牆出校門，但是卻突然沒有動。因為有人在叫我。
我回頭，看見她。
她問：“你準備做什麽呢？”她眯著眼，穿著裙子，秀發在盛大的陽光下細心地貼在她白瓷般的脖頸上。她笑得有些狡黠，大概是猜出了我想做什麽。但是這又關她什麽事，我覺得有些厭煩。
“抱歉，打擾到你了嗎？”她說，“那我就先離開，對了，後天這裏好像要裝個新的攝像頭，這樣的話，就隻剩下西北牆……”她的聲音逐漸變淡，我流暢地避開了上麵尖利的鋒刺，翻過圍牆。
這是我第一次與她說話。
貝媛在網吧等我。她年紀不大，也就高中畢業的樣子。她喜歡玩網頁遊戲，所以總拉著我一起來。
“喂……”她湊近我，我聞到她的嘴裏有淡淡的煙味，於是皺眉。
她繼續說：“我們就這樣一直在一起吧，好不好？”
傻瓜，我在心裏罵她。什麽叫做“一直”，什麽叫做“在一起”。
人生那麽漫長，在某個時間點，恰好那個人在你身邊，這就叫做永恒。這就是在一起。
再多的，就是奢望。
特別是對我們這樣的人而言。我說：“好。但是你得戒煙。”
貝媛楞了一下，然後很快地點頭答應。她的眼睛在笑的時候會彎成月牙。
他在周六打林電話，約她出去。先是去了公園，然後一起吃了飯，最後去看了場電影。很平淡，也很溫馨，林望向他的時候，他會臉紅地避開林的視線。
他今年24，是個實習生，在那家快餐店裏打零工。
林今年25，是個小白領，在一家小公司裏打零工。
聽上去倒是十分合適的，林不由自主地笑，他問林笑什麽。林搖搖頭，牽住了他的手。的確，看上去也很合適，望著一旁的玻璃中他們的倒映，林露出一個無所謂的放鬆的笑。轉過頭，才發現他又臉紅了。林說：“我們交往吧。”
“什麽？”
“我們試著在一起吧。”
他愣了一會兒，然後。
林仰著頭，接受了他的吻，帶著淡淡的清香的，吻。
回到公寓的時候，林發現自己多一個男友並不會對自己的生活產生任何影響。她不必要每天打電話去，他也不是那種喜歡膩歪的人，就像是兩杯茶水倒進了一個茶杯裏，他們互相擁有對方，但是想要分開的時候卻隨時可以分開。
這大概就是“我”所謂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