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

解放軍34.“呀……還救得活嗎?”“應該不行了吧!”陸臻小心翼翼的把水晶小鳥從樹枝上摘下來,極小的一隻山雀,低低的垂著頭,姿態安詳而優雅,羽毛上覆著一層剔透的冰殼。“好可憐!埋了吧!”“嗯!”陸臻拔了匕首出來砸開樹底的冰層,挖了一個淺淺的坑,有時候娘們嘰嘰的人湊到一塊兒也是有好處的,比如說在這種事情上就比較容易觀點一致。“也還好了,”陸臻一向很能自我安慰:“看到隻鳥總比看到個人凍成這樣好一點。”“是啊!你說,要是隊長被凍起來了,會是個什麽樣子啊!”陸臻眼前馬上閃過另一尊冰雕,頓時臉就綠了:“馮啟泰!隊長昨天還給你烤兔子呢,今天你就咒他死?”“沒有啊……組長……”阿泰哀號著追上自家組長的腳步,縣官和現管,他這回算是全得罪光了。

形勢很慘烈,然而更慘烈的是,當你麵對如此慘淡的局麵,卻不能更多的做點什麽。陸臻算是個唱念做打很全的人物,可是看著那一雙雙飽含期待的眼睛,幾乎無力調出最陽光燦爛樂觀有希望的笑臉來安撫人心,隻能一遍一遍的說:國家一定會不忘記你們的!一定不會!會有人來幫助你們!我們是第一批,但絕不會是最後一批!好不容易發完了藥,哄人的話說了一蘿,圍著他們的老鄉暫時都散了回家忙碌去了,陸臻看看時間差不多,借了一戶人家避雨,先把儀器支起來準備著。

“怎麽大隊那邊還沒有消息呢?”阿泰一麵啃著石頭,一麵憤憤然。“可能是內部有程序要走,另外,我們的報告不是還沒做完嗎?”陸臻疲憊的歎氣,抹一抹臉。“什麽玩意兒嘛!要是能直接交給wen寶寶就好了,整死那幫子不作為的官。”阿泰罵街。“wen寶寶……”陸臻失笑:“這名起得不錯啊!不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其實我們也不知道zf機關內部是怎麽運轉的,可能他們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總而言之,先做好自己的事。”“組長,我發現個奇怪的事。

”“呃?”“我覺得吧,您教育我的時候說得都挺有理的,可是當隊長教育您的時候說得也都挺有理的。”“這……”陸臻一手勾了阿泰的脖子:“告訴你個秘密,我們家隊長吧,心地其實挺好的,就是愛裝腔作勢,沒事喜歡扮演個什麽人類靈魂導師什麽的,沒關係,你就讓他演,另外,最後附送你一條小道消息,據說嚴隊教育隊長的時候,也挺有理的。”陸臻十分正直的看著阿泰,其實吧,發泄罵街這種事,是個人都會幹……隻是一般都是對上不對下,我衝著你發泄,那是我瞧得起你,那就是一撒嬌。

“哦……哦!”阿泰還在懵懂,被陸臻一巴掌拍在頭上,喝道:“開始了!”阿泰連忙應了一聲,屏除雜念,專心幹活。經曆過最初的情緒不穩,現在的各組又都已經恢複了冷靜的心態,安撫並組織自救的工作做得有條不紊,而同時在大家幾近不眠不休奮戰之下,任務進度也大加快,原定四天結束的行程,現在算來幾乎可以提前半天。“哎,大隊剛剛來話了,說等完整的報告出來,如果省政府還不出聲,他就直接把材料交到中央*軍委去。”阿泰忽然興奮的嚷嚷。

“小聲點!”陸臻輕斥:“你以為這是好事嗎?你知道這麽做嚴隊要得罪多少人嗎?有多少人會看隊長不順眼嗎?小孩子脾氣。”阿泰一下子被罵啞了,低著頭不吭聲。“好了,也別太擔心,嚴隊厲害著呢。”陸臻又分心安撫了小孩子一句,同時運指如飛,匯合各小組傳回的資料,整理匯編,打包發送回基地。其實對於這些與世隔絕的孤村來說,斷電斷交通這本身並不太可怕,反正門前有井家裏有糧,實在要是木柴不夠用,大不了砍了院子裏的樹,他們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像這樣的生活,撐上一個月都不會出什麽大事。

而最可怕是那種恐慌感,被拋棄被遺忘,沒有希望沒有指望的恐慌,沒人過來同他們說一句:不要怕!也沒人告訴他們外麵的情況如何了,這樣的生活還要過多久,人其實都挺能撐的,隻要還有希望。絕望會帶來恐慌,而這種恐慌會讓人做傻事,根據這幾天陸臻手上匯總的資料顯示,大部分的傷亡都是自救不力造成的,有些人盲目的進山,有些村子沒有把人員集中,致使一些孤老在家裏被凍死都沒有人發現,等等。而更要命的,馬上就要過年了,幾千年來合家團圓的日子,每一個村莊都在等待著候鳥歸巢,老人等待兒子,妻子盼望丈夫,子女期待著父母。

然而就在這最焦慮的時刻,上天降了把冰刀,把一切的想念都切斷,內外不通,不知道外麵怎麽樣了,不知道盼了一年的候鳥已經飛到了哪裏,思念的力量,有時候很折磨。陸臻的骨子裏有文藝小青年的調調,外麵再練得鋼筋鐵骨也沒用,遇上這種事仍然心潮起伏不已。他還在感慨著,屋子的女主人卻從灶上給他們端來了兩個大海碗,白米飯,紅辣椒炒的土豆片,還有幾片臘肉,熱騰騰的白氣撲麵而來,香得隻差沒把鼻子勾掉下來,阿泰頓時眼睛就直了。“吃……吃……”那個看起來50多歲的中年婦女,說著蹩腳的普通話,大概是生怕他們聽不懂,用手做出劃飯的姿式。

陸臻眼眸深處放著綠油油的光,尚堅貞不屈的死撐:“不不……這個不行,我們按規定不能吃你們的飯。”“吃……吃啊……沒,沒,好的……”大嬸一看陸臻不要,頓時急了,眼角的紋路都皺起來,想了想,忽然又把碗收回去。陸臻還以為這就算完事了,誰知一個轉身又端了回來,蒸臘肉翻了個倍,厚厚的鋪了一層。敢情……陸臻黑線,她難道以為自己是嫌棄她家菜不好?“吃……吃……好吃……”這會大嬸推得異常堅定。“大媽,我們隊裏有規定不能吃您家的飯。

”可憐的的阿泰一邊努力深呼吸,一邊咽著唾沫,一邊抵抗胃裏的饞蟲。娘唷,他都兩天三夜沒進熱食了,就著淒風苦雨的啃高蛋白壓縮餅幹,這種時候讓他看到熱白飯,這……這……這不是誘人犯罪嗎。隻可憐雙方可供交流的詞匯實在不多,那位大嬸明顯沒有理解阿泰在說什麽,倒是急切的挑起一片臘肉:“好吃,好吃……”陸臻見大嬸身後吊著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小姑娘,細黃的頭發綁著整齊的辮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盯著筷子上那片肉,有點無奈的歎了口氣,把麵前的東西收拾一下,笑道:“算了阿泰,吃吧!”34.“呃?真的啊!組長,這可違規啊!”“你會出賣我嗎?”陸臻一本正經的盯著阿泰:“這飯咱吃了,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噢!”阿泰歡呼一聲,馬上去端飯碗。

大嬸還在犯愁,想不到這兩個當兵的嘰哩咕嚕廢話幾句,居然又同意吃了,頓時笑逐顏開,眼角的皺紋全散了,像朵花似的,又忙著去張羅自己和孫女的飯食去了。“唉,舉頭三尺有神明啊!”阿泰一麵奮勇的扒飯,一麵假正經的檢討。“馮啟泰同誌,你是**黨員嗎?”陸臻正在以一塊臘肉為誘餌,進行勾引小花姑娘的行動,小姑娘的黑眼睛撲閃撲閃的,小小一隻手捧著比自己頭還大的碗,扭扭捏捏的往陸臻那邊挪過去。“是啊!我念大學那陣就入黨了。”阿泰倍兒得意,還挺挺胸。

“那就行了,作為一名光榮的**黨員,不信鬼不信神。隻有青天在上。”陸臻終於成功的把小姑娘騙到自己懷裏,筷子頭上那一片肉,輕輕的放進另一個大海碗裏。“唔!”阿泰繼續扒飯,過了一會兒,廢話又來了:“那咱們抬頭三尺,有馬恩列斯毛鎮著啊。”“呃……”陸臻在努力搬運自己碗裏的肉,筷子一停,頗誠懇的一低頭:“**,我錯了!”阿泰一口飯含在嘴裏,差點沒嗆噴出去。農家大嬸倒是沒聽懂他們兩個在嘀咕什麽,一看阿泰嗆著了,連忙又端過來一碗湯,細細的幾絲綠葉子菜,飄著幾朵蛋花。

阿泰接在手裏,真的是眼淚都要下來,淚汪汪的看著陸臻:“好人呐!”“說實話,我一直在想,楷哥掛了不稀奇,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他沒用,想不到第一個倒下的居然是宋立亞這種千年不倒翁,唉……你看看,現在就連小生這鐵石心腸的人,也撐不住了啊。”陸臻感慨著。“所以說,隻有隊長最狠。”“他狠?”陸臻臉上不屑,嘴角卻帶笑:“你看他寧願去爬懸崖……他夠狠才怪呢,對了,身上帶錢了嗎?”“有點!五百。”阿泰從暗袋裏掏出一小卷紅票子,出任務時難保會沒有意外,一點應急的錢必不可少。

“留一百,剩下的都給我!”陸臻把自己身上的錢卷一卷,趁小姑娘不注意全塞到她的衣袋裏。“哈,組長,你看咱這頓飯吃的,五星級價位!”“喲,你還真好意思白吃啊!”“我又沒說什麽。”陸臻扒完最後那幾口飯,又搶了阿泰的半碗熱湯喝,把裝備一收,準備開路,冷不丁聽到腳邊的一聲脆脆的童音:“叔叔!”“喲,你會說普通話啊!”陸臻和阿泰一陣驚喜:“別叫叔叔,叫哥!”“哥!”字咬得雖然不太準,可敵不過那音又脆又甜,聽得人從心底裏舒服起來。

“哎!”阿泰幾乎又想掏口袋,把最後那一百塞給她當壓歲錢。“你們,叫,什麽名字,我,寫信。”小姑娘一字一頓,說得清晰又固執。呃……阿泰有點為難的看著陸臻:“組長,這違規吧。”“廢話,”陸臻壓低了聲音道,眼珠子轉一轉:“來,小妹妹,把你的作業本給我,我給你留個地址。”“哎!”又是甜絲絲脆生生的一聲,真是……聽得陸臻心裏的罪惡感都起來了,欺騙民族幼苗啊。到最後,陸臻在那皺巴巴的作業本上留的是——姓名:解放軍地址:北京市東城區黃寺大街甲8號(這地址MS是錯的,俺沒查到正確的地址)那小姑娘估計實在還小,不認字,歡天喜地的收了起來。

阿泰在旁邊忍得臉都差點青了,一出村就仰天狂笑:“解放軍……哈哈哈,解放軍……組長,你真有才……哈哈哈,你小時候是不是也在路上撿過一分錢,交給警察叔叔收起來,叔叔問你叫什麽,你就回頭甜甜一笑:我叫紅領巾!哈哈哈哈……”陸臻忍無可忍,一腳踹在阿泰背上,把他踢了幾個跟頭,好在現在灌木叢上的刺都包著厚厚的一層冰,戳人一點也不疼,可以隨手亂抓保持身體平衡或者借力。阿泰一骨碌跳起來,糾纏不休:“組長,您留的那地址是什麽意思啊?我記得您不是北京人啊?”“那是中央軍委總政治部的地址。

”“啊……那她要是真寄過去了怎麽辦?”“寄就寄了唄,會當廢信處理吧。”陸臻口氣有點遺憾。“唉,可惜了。”阿泰感慨著,忽然想起一件事:“組長你怎麽會記得總政的地址呢?”陸臻臉上一僵,笑道:“我這人過目不忘。”“哦……”所以說,單純的孩子就是比較好糊弄,隨便說什麽,他就信了。(**大家可以回憶一下,為什麽陸臻記得總政的地址)冰雨一陣一陣的下,前頭剛剛把身上的冰殼敲幹淨,不一會兒,又是薄薄一層。耳朵還好一點,基本都藏在頭盔裏。

倒是手上的問題更嚴重,雖然是防水麵料,兩天下來戰術手套也全濕透了,從裏到外結著細細的冰渣,戴了比不戴還冷,可萬一不戴,凍雨直接滴上去,幾乎可以在手指頭上結出冰殼來,到底百密一疏,沒想到要多帶一副手套。物質條件很惡劣,於是更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各組的推進速度驚人,已經有一半的小組完全了既定任務,現在正趕回受災最嚴重的村落幫忙搶險救災。陸臻原本以為他跟阿泰兩個算是搏命了,想不到夏明朗的消息反饋回來,他已經徹底收工了,甚至在回程的時候還幫著他們掃了一段路。

陸臻看著夏明朗傳回來的宿營地坐標點,萬般無奈,有時候夏明朗的效率高得讓人崩潰,感覺跟著他一組絕不是去幫忙的,就是個累贅。這人好像上半輩子就是在懸崖峭壁上長大的,當兵之前跟猴子換過魂。“還有點力氣嗎?衝鋒吧……就算是已經被人看扁了,也不能扁成張相片啊!”陸臻把坐標點向阿泰亮一下,果不其然看到那小子眼睛裏騰起熊熊的火光。坐標標注的位置已經不太遠,陸臻和阿泰兩個背著重型裝備一路狂奔,不多久就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看到了一小束暖黃的火光。

天哪……阿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現在知道了,隊長就是隊長。”陸臻的臉已經被凍得麻木,嘴角都幾乎含著冰渣,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能艱難的點頭。就衝他這門手藝,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安生的地方,生出火,要是這一回火上還有隻兔子,那他就不是隊長,連陸臻都想叫他神。這兩人受到火光的鼓舞,拿出最後的體力直衝進山洞裏,阿泰第一眼沒瞅到火堆上烤著活物,用失望的第二眼橫掃到火堆邊,馬上就愣住了。夏明朗抱著槍,背貼石壁坐在火堆邊,頭擱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全身上下都覆著一層冰,晶瑩剔透,明黃色的火焰映在冰麵上跳躍,光彩煥然,融化的冰水在他身邊積起小小的一灘,向地勢較低的地方流下去。陸臻和阿泰驚恐的對視一眼,不期然眼前閃過那隻被冰封的小鳥。“隊長!”“夏明朗!”兩道身影飛一般的猛撲過去……“嚷什麽嚷,叫魂哪!”夏明朗略微動了動,疲憊的抬起頭。(我真是個好人啊^_^,不要再說我老是斷得那麽人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