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戰龍
……餓了……
……空氣中有鮮血的味道……
……想吃……
高空淩冽的寒風從它的皮膚表麵劃過。這寒風足以在瞬間帶走人體的溫度，並使其凍僵，但是卻對它毫無作用。因為它那布滿鱗片的皮膚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要耐受這種來自天空的嚴酷考驗。它在高空翱翔著，以一種王者的姿態居高臨下俯視著屬於自己的土地，這裏是它的狩獵場。在這個距離下，人類的眼睛看地麵任何生物都如同螞蟻搬家，但是特殊的眼部構造使得它足以將視線集中於一點，並瀏覽其中詳細。
有人在它的土地上戰鬥。
刀刃割開肉體，鮮血灑沃大地。
……太浪費了！這些都是我的。……
……要吃……
它調整了身體的姿態，降低了高度。
……
地麵上，陸戰隊員們正在馬庫斯的帶領下同強盜騎兵們周旋。他的預料沒有錯，包圍著陸戰隊員們的騎兵體力不是無限的，在經過了一陣徒勞無功的標槍攻擊後，人和馬都露出了疲態。
“再等一下，就開始反擊！”
馬庫斯緊盯著敵人的戰馬，計算著合適的突擊時間。然而戰場情況又發生了變化。隻見原來那些包圍陸戰隊員們的騎兵突然調頭向一側跑開，另一些新加入戰場的騎兵則迅速跑過來填補了他們的空缺。
“他們這是車輪戰術！”亞倫高呼。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沒完沒了——雖然不明白上尉那邊出了什麽狀況，為什麽還沒開始攻擊，但是既然他已經將現場指揮權限完全交給了自己，資深的士官決定自己做出決斷。就在他準備下達命令的時候，上尉急迫的聲音從通訊頻道中傳來。
“馬庫斯！你在嗎？立刻離開那裏！——重複，立刻離開那裏！”
“什麽？”馬庫斯一時沒能理解過來。
“來不及了——注意空襲！”
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多年職業習慣讓他選擇立刻服從命令。
“空襲！臥倒！”
陸戰隊員們立刻匍匐在地。幾乎與此同時，一陣猛烈的氣流風暴在戰場中央爆發。混合著泥土和砂石的罡風從地表劇烈地刮過。碎石猛烈地敲打著動力盔甲表麵，發出一陣“劈裏啪啦”亂響。為了對抗強風，陸戰隊員們將十個手指深深地插入大地以固定身體。
在戰場上的騎兵更加不堪，在飛砂走石之中，幾乎沒有一人可以安坐於馬上，全部被吹得人仰馬翻。騎手們如同滾地葫蘆一樣滿場打著滾，無人騎乘的戰馬在戰場上四處亂竄。
天地之間一片昏黃，十步之內即變得目不視物。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從沙塵暴中突然出現一張長滿獠牙的血盆大口，一口就將一匹驚馬攔腰咬斷。後半截馬身在大口中咀嚼著，前半截馬身仍然繼續向前兩步，才“轟”一聲癱倒在地；隨著馬身的抽搐，從斷口處不斷湧出鮮血和內髒。
伴隨著血盆大口出現的，是在灰蒙蒙的沙塵幕中出現的一個巨大身影。這個身影之高大完全超越了人類的認知和想象，霸道地占據了現場人員的半個視野。等到沙塵稍減，隱藏於沙幕背後的事物現出真身。一名灰頭土臉的強盜從地上掙紮著抬起了頭，目瞪口呆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巨獸，舌頭仿佛打了結一般哆嗦著，從中抖出了一個變形的詞語。
“……盧……羅……哦……龍——啊！”
隨那個詞一出口，這名強盜似乎陷入到了歇斯底裏的狂亂之中。他用手瘋狂地抓扯著自己的頭發，不顧那抓下來的頭發上帶著的血絲，仿佛要用這種疼痛來幫助他恢複理性。
為什麽！為什麽！這種隻應該存在於父母嚇唬壞小孩的故事中的生物會出現我的麵前？——完全無視了自己就是個“壞小孩”的事實，那名強盜陷入了否定現實的妄想中。
——很高興你能認識我。——
巨龍伸出血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殘存的血跡，呲著獠牙的嘴角似乎彎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它抬起一隻遍布鱗片的大爪，巨爪的陰影一瞬間仿佛遮蔽了整個天空。龍爪在空中猛地壓下，瞬間將那名強盜所在的位置覆蓋。
沒有慘叫，沒有骨頭破碎、血肉扭曲和內髒擠壓產生的異響……仿佛它隻是在揉捏一團泥巴。
龍爪抬起，枯黃地麵上隻有一攤鮮紅的泥漿，顯示了剛才有一個肉體曾經在此存在過。
——然而並沒有什麽卵用。——
迅速地幹淨地抹殺了一個生命後，巨龍揚起它的頭頸，向場中環視一圈。在場無論人馬都被這壓倒性的絕對力量所震撼了，沒有一個人對於同伴的死亡發出異議；或者應該說沒有一個人還能發得出聲。巨龍似乎對這種情況略有不滿，它仰天長嘯一聲。那粗暴地占據了全頻段的龍吼如同賽場上裁判員的發令槍一樣，將陷入神遊狀態的眾人拉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世界。
“龍——啊！快跑啊！”
“媽媽呀！救命！”
“凱奧斯大神喲！”
跟他們的同伴一樣陷入狂亂狀態的人類用各種方言發出了各不相同的哀嚎聲。伴隨著這一片鬼哭狼嚎的是一陣豕突狼奔式的暴走。慌不擇路的強盜們完全無視了自己是騎兵的事實，徒勞地試圖用兩條腿挑戰巨龍的速度；即使他們中間有開竅的人想要搶奪一匹戰馬騎乘逃脫，但是這些在龍吼之下已經被嚇得小便失~禁、四蹄發抖的馬匹能否駝著他們跑動還是個問題。
巨龍滿意地看著這一嗓子的效果——這樣才對嘛！在高貴的雷德懷亞大人麵前，獵物就是要有獵物該有的樣子，才能對得起對雷德懷亞大人的尊重。
巨龍撲扇著一雙帶膜的翼翅，將地麵又刮起一陣沙塵風暴；在沙塵暴中，巨龍再次騰空而起，翱翔於天際。
——狩獵才剛剛開始。——
巨龍騰飛之後，在它曾經站立過的地方附近，幾個微微凸出地麵的小土包動了一下……
……
在遠方，麗雅站在一輛馬車的頂篷上，潔白的貝齒緊咬著粉紅色的嘴唇，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那個巨大的魔影。
“大人！我們怎麽辦？”
馬車下方，難民代表們焦急地向麗雅詢問道。“領主夫人”不在，他們隻能向這個“秘書”尋求對策。其實也不用多問，現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幹什麽？
“走！馬上走！——丟的東西都不要了。所有能走的馬車立刻馬上走！”
不愧是領主之女，麗雅幹脆利落地做出了決定。難民們聞言如蒙大赦，立刻忙不迭地執行命令。即使是這樣，拆開車陣之間的鐵鎖、重新套上拉車的駑馬、以及安排所有人員登車等工作也花費了不少時間。其中還發生了手忙腳亂的工作人員相撞、跌倒以及受傷等等忙中添亂的事件。等到難民車隊重新啟動，已經用去了將近半刻鍾。
……
此時在另一邊，巨龍的狩獵已經獲得初步成果，吞噬了三匹馬和四個人。肚子現在有個半飽左右吧。其實它並不是很喜歡吃人，這種生物不但肉少骨頭多，而且身上還喜歡帶一些零零碎碎的金屬物品，很容易讓它在吃的時候咯到嘴、塞到牙。但是誰叫它喜歡看到他們成為食物前驚慌失措和絕望的表情呢？
人類這種生物非常討厭，隻要稍微沒注意到他們就會蹭鼻子上臉。他們幾乎占據了這個世界上所有最肥沃、物產最豐盛的土地，將之開墾和改造成農田，並且大量狩獵野生動物，搞得龍龍們都沒有飯吃。它依稀記得長輩曾向它描述過：很久以前，當人類還沒有占據支配性地位時，這個世界上各種野生動物自由繁衍、橫行無忌的盛況。那個時代對於龍來說可以稱得上是一場自助餐式的盛宴！
雖然如今這個世界上依舊存在未開墾的土地和山林可以提供食物來源，但是那大多數是一些貧瘠和物產貧乏之地。老是在一個地方狩獵，不但食譜單調，而且還很容易因為過度狩獵而吃光殆盡。不能焚林而獵、涸澤而漁的道理，龍龍們也是懂的。所以現在，高貴如它為了吃個飯這樣的小事都不得不跋涉千裏。
很多時候它不得不像小偷和強盜一樣去偷獵、搶奪農場的牲畜。看著失去寶貴大牲畜的農民們無可奈何的哀傷樣子，令到它在心中有一種報複成功的快感。有時它也會襲擊人類的城鎮，那種情況下是娛樂的性質更多。城鎮裏麵雖然可以作為食物的大牲畜少了，但是可以搞到許多令人賞心悅目的小玩意兒作為戰利品，令它的收藏和財富又添上那麽小小的一筆。當然這種事情搞多了會引來人類國家的軍隊，騎士手中的弩箭和魔法師的法術都會對它造成一定威脅。不過大多數時候它可以在他們到來之前揚長而去，而人類們隻有在地麵上仰望著天空歎息的份。大地是屬於人類的，天空是屬於龍的；天空就是龍的四方大道，令它可以來去自如。
滿意地吞下嘴巴裏麵最後一條馬腿，巨龍再次將目光投向周圍。在之前的一輪狩獵和屠殺中，倒了血黴的“疾風之狼”強盜們現在已經四散而逃，到處可見零零落落的人和馬狼狽逃竄的身影。因為肚子已經沒那麽餓了，所以它現在懶筋又發作了，並不急於再次出擊，而是開始盤算去追那一路的獵物才能最省力獲得最大成果呢？
它注意到了遠方地平線上運動的一列馬車隊。一邊是散落在草原上逃命的人和馬，一邊是集中在一起、像烏龜一樣緩慢而行的馬車，就算是用龍尾巴思考都知道應該選擇哪一邊。它吐出塞在牙縫裏麵的一根人或馬的骨頭，再次展開了雙翼；還不忘興奮地向著車隊所在的方向嘶吼一聲，宣告著自己的到來。第二輪狩獵要開始了。
……
正在逃亡路程上的難民車隊中，有人看見了再次騰空的巨龍，而且巨龍飛行的方向明顯是衝著車隊這邊。所有人的心在這一刻抽緊了。巨龍的可怕，他們平時在傳說中多多少少有所聽聞；雖然事實上大部分都是些途聽道說、添油加醋的虛妄之言，但是普通民眾無法分辨真假，都懷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之前“疾風之狼”強盜團的慘象，他們也親眼目睹。剛開始人們還抱著僥幸的心理，希望龍能夠將注意力放在強盜們身上，自己能夠悄悄逃走。如今這個傳說中的災星終於確定無疑地要降臨在自己的頭上了，遠方傳來的龍吼聲，仿佛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崩斷了人們脆弱的神經，人們開始變得焦躁失去理智。
駕車的車手大聲呼喝著，用皮鞭狠命地鞭笞著平時舍不得多打一鞭的馬匹。人的怒吼聲和馬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馬車之間互相搶著道，車隊從一開始勉強保持基本秩序，變成了如同F1車隊競賽一般爭相逃亡的局麵。在這種混亂情況下能夠逃出部分的人就實屬萬幸了。至於因為車輛平時維護不周而發生車輪脫落、斷軸等事故而翻車，以及在顛簸的車上坐立不穩而摔下來的人，隻能請他們自求多福。
雖然幾乎在做著無用功，但是麗雅和她的同伴仍然在竭力地想要維持秩序。最近的經曆使得她對於檢察官等一行人充滿了信心。說這種信心是盲目也好，反正她相信這些來自地球家鄉的同族是不會讓她失望的。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巨龍以飛行的姿態迅速接近難民車隊。它早已選好了目標。無視了一路上翻側的馬車和落車的難民，它選擇了車隊之中最醒目的一輛車，那上麵有一個年輕的人類雌性在呼喝指揮著，明顯是這一群人的首領。根據以往的經驗，人類在聚集成群時，往往會有意料之外的反抗勇氣；但是隻要幹掉了為首的一人，剩下的就會喪失勇氣而潰散。它調整了飛行的路線，對著那輛馬車和人類雌性俯衝而下。它仿佛可以感覺到人類雌性那柔嫩多汁的肉體在口中咀嚼的愉快口感。
突如其來的攻擊從側麵向俯衝中的巨龍襲來。拖著尾焰的爆彈接二連三地落在巨龍身上，綻放發出一朵朵絢麗的小火球。與此同時，四道紅色的光線照射在龍身上不同部位，不過除了在“滋滋”聲中在龍鱗上留下一點微不可察的焦痕外，沒有造成什麽意義的殺傷效果；本身具備了火屬性的巨龍對於灼燒傷害有著非同尋常的抗力。
突然襲擊令巨龍憤怒了。雖然這些攻擊並不能使它受到致命傷害，但是打在身上還是會感到痛。它調整了飛行路線，放棄對車隊的襲擊，再次升上空中。在盤旋中，它扭頭看向攻擊的來源——隻見遠方有一群藍皮的“罐頭”正在向它繼續發射那些惱人的小玩意兒。
“看這邊，你這隻大蜥蜴！讓大爺陪你玩！”
“夠了，你已經吸引住它了。”
那些“藍皮”們一邊攻擊，一邊還在用巨龍聽不懂的語言在挑釁。“藍皮”們的作死行為成功地挑起了巨龍的怒火。雖然不是沒有同人類的騎士打過交道，但是他們從來不敢在沒有大軍和魔法師的助陣下向龍族發起挑戰。如今區區五人就敢冒犯高貴的雷德懷亞大人！簡直不可饒恕！
巨龍再次調整了飛行路線，向新出現的敵人發起了俯衝。
馬庫斯將爆彈槍調到了破甲模式，無視槍管過熱的風險進行著急速連續射擊，槍口噴出的火焰前後相接，足有一米長；帶著尾焰的20mm爆彈連成一道火蛇，不斷地抽在進擊的巨龍身上，打出一片絢爛的火花。射出的爆彈大部分落在龍頸、龍身和龍翼之上，除了崩落幾塊龍鱗，並將翼膜穿出幾個微不足道的小洞外，沒有給對方造成明顯的殺傷效果。
“照臉打！這畜生皮太厚了！”
馬庫斯調整了準星，改向龍頭集火。盡管知道作用不大，其他陸戰隊員們依舊用手中的“手電筒”向龍頭照射，試圖用激光光線幹擾對方的眼睛。頭部集中了大量的感覺器官，這次的攻擊就不可無視了。巨龍在空中惱火地扭轉了頭部，避過了撲麵而來的火力。龍從陸戰隊員們的上空掠過，激起一陣狂風和塵埃。遮天蔽日的沙塵遮擋了射手的視線。
“見鬼！我的探測器上什麽也看不清！”
“注意，這是非金屬目標。參照與蟲族對戰模式，將探測器調到對生體探測模式上！”
等到沙塵暴稍歇，視線再次清晰，陸戰隊員們赫然發現巨龍已經又一次向他們俯衝下來，而且速度更快，距離更近。
“開火！開火！”
爆彈槍再次響起。然而這一次巨龍是鐵了心了要一擊建功。它無視了撲麵而來的火力，冒著被打瞎眼的風險，趁著馬庫斯打完一匣爆彈的空檔，張開血盆大口向陸戰隊士官狠狠地咬了過去。
“危險！”
“小心！”
從陸戰隊員們口中喊出不同的警告。
在龍口即將咬到士官的千鈞一發之際，馬庫斯被亞倫一把抱住撞翻在地上，爆彈槍亦甩到了一旁。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向著巨龍猛衝過來，一躍而起在空中大喊：
“看招！——屠龍斬！”
伴隨著這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怒喝，一把大刀掄圓了重重地拍在巨龍的側臉上。龍甲的防禦力堪比重型載具的裝甲，但是卡敏這招攻擊是鈍擊屬性的，所以當下就將龍砸頭昏眼花、金星四冒。龍牙堪堪擦過馬庫斯的動力盔甲，一頭紮進他身邊的地麵，掀起一陣塵土風暴。
片刻，從塵幕之中抬起一張塞滿了沙土的大嘴，大嘴之上一雙類似蜥蜴的大眼睛瞪得滾圓，怒視著剛才那記重擊的始作俑者；那碩大的瞳孔中幾乎可以站下一個孩童，紅通通的眼球上縱橫交錯的血絲清晰可見。陸戰隊新丁站在原地，手中的長刀已經隻剩下半截鐵柄，但仍然毫不示弱地與這駭人的龍眼對視。
巨龍的怒氣值已經被刷新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好膽！——
——沒聽說過打龍不打臉嗎！——
——還敢跟高貴的雷德懷亞大人瞪眼！——
——簡直罪不可恕！——
——你要付出代價的！——
吐出了滿嘴的沙土，巨龍抬起一隻前爪，向眼前這隻膽大妄為的“藍皮”狠狠地拍了下去。
……
這邊卡敏也是有苦說不出。並非他有意與巨龍對持。隻是剛才他不顧動力盔甲出力限製發出超負荷的重重一擊，雖然成功地解救了同伴，但是那巨大的反饋力也讓動力盔甲的係統幾乎崩潰，需要係統重啟。重啟期間動力盔甲陷入暫時的僵直狀態，就算他想動也動不了分毫。如今的卡敏像是被關在了一個人形的囚籠之中。
————————
記住：你手中的武器是出價最低的承包商生產的。星際時代也不例外。
————————
“什麽破爛！”——頭盔麵甲之下，卡敏發出了怒吼。
麵對著眼前黑壓壓遮天蔽日覆蓋下來的巨爪，陸戰隊新丁焦急地等待著投影在視野中的係統讀條——
……97%……98%……99%……100%！
伺服係統低沉的轟鳴聲終於再度響起。明明隻過了數秒，卻像等待了一萬年。然而龍爪現在已經幾乎拍到了卡敏的頭頂上，避無可避。年輕的陸戰隊新丁大喝一聲：
“嘿！”
恢複自由的雙手高高舉起，如同古代神話之中的擎天巨人阿特拉斯一樣，將如山般落下的龍爪牢牢擎在手中。剛剛恢複的係統再次經受了嚴酷考驗。在卡敏的視野中，各種警告燈不停閃爍，將整個視野籠罩上一片不詳的紅色。
“警告！”“警告！”“係統超負荷運行！”“麵臨結構性破壞！”
無感情的中性聲音在卡敏的耳邊不斷響起，重複提醒著陸戰隊新丁顯而易見的嚴酷事實。
“廢話！老子現在還能怎麽辦？給我頂回去！”
伺服係統發出超負荷運轉的怒吼聲，過熱的蒸汽從動力背包的散熱口噴射而出，動力盔甲的每個關節、每寸人工肌肉都發出“咯吱咯吱”的噪音。龍爪在其主人驚訝的目光中，被一點一點地抬升起來。
——不錯嘛。有種！——
——但是到此為止了！——
到剛才為止一直抱著戲耍心態而未盡全力的巨龍端正了態度，將全身重量重新壓向那隻前爪。龍爪又一點一點地落下去。
就在陸戰隊新丁瀕臨失敗的邊緣，幾聲怒吼在巨龍的身邊響起。
“放開他！畜生！”
“去死吧！臭蜥蜴！”
卡敏的同伴丟下了手中毫無用處的“手電筒”，揮舞著大刀向巨龍殺過來。一名陸戰隊員掄圓了手中大刀試圖砍巨龍的膝蓋，另一名陸戰隊員則繞到巨龍身後捅起了菊花。
——螻蟻——
麵對陸戰隊員們的圍攻，巨龍毫不在意。巨大的尾部橫掃一記，就將猥瑣的“捅菊黨”如同棒球的本壘打一般擊飛到了空中；再反尾一擊，又將砍膝蓋的陸戰隊員掃地出門，一跟頭撞在一個小沙包上，沙包立刻如同遭到炮擊一樣炸開來。
排除掉所有的幹擾，巨龍再度專心於摁死眼前的“螻蟻”的工作上來。就在此時，一陣暴雨般的彈幕自上方傾斜而下，將巨龍的身體籠罩其中。上尉的增援終於到了。
比20mm爆彈威力更大的30mm爆彈讓巨龍感覺到了更強烈的痛苦。如果說之前陸戰隊員的攻擊如同針紮，那麽現在就如同將一把錐子插入肉體，是無論如何無法忽視的傷害。
巨龍仰頭怒視著從頭頂呼嘯而過的“鸕鶿”運輸機，眼睛中仿佛可以直接噴出龍炎。
從來隻有它從空中捕食地麵的獵物，沒有其他物種可以從空中攻擊它。龍是天空中的王者！如今身為王者的它居然被別人從空中按在地上打，這是超規格外的奇恥大辱！
——絕對不可饒恕！——
巨龍放過了幾乎精疲力竭的陸戰隊新丁，將它的全部怒火轉移到那隻膽大包天的“鐵鳥”身上。它重新伸展著雙翼，猛烈地撲扇著。巨大的氣流將陸戰隊員們吹得人仰馬翻。在一陣風暴中，巨龍騰空而起，追著“鸕鶿”運輸機的尾巴緊隨而去。
……
此時，在“鸕鶿”運輸機的駕駛艙中，副駕駛員惶恐地盯著鳥卜儀上越來越近的光點，用幾乎神經質的音調大聲地叫著：
“怎麽辦！——它要追上來了！——它快要咬到我們屁股了！”
“冷靜！你比它飛得快！”
主駕駛的大喝如同一記醍醐灌頂，將副駕駛員從慌亂的情緒中拉出來。
“對啊！我們飛得比它快。我們可以飛超音速！”
廢話！別說超音速，能夠搭載成員突入大氣層再返回空間軌道的飛行器，如果連第一宇宙速度都飛不出來，還幹個球！
“鸕鶿”運輸機的主引擎和輔助引擎一齊發出雷鳴般的怒吼。伴隨著突破音障的巨大噪音和衝擊波，“鸕鶿”運輸機瞬間將巨龍遠遠甩在身後。
“哈哈哈！你這個隻會飛亞音速的大蜥蜴！現在知道爺的厲害了吧！”
剛剛脫離險境，“鸕鶿”的駕駛員二人組又開始浪了，對著遠遠落在身後、已經變成一個黑點的巨龍開始各種嘲諷。但是事態的發展很快又一次起了變化。在鳥卜儀的顯示屏上，代表巨龍的光點突然轉了一個角度，向著相反的方向飛去。
“它這是幹什麽？放棄了嗎？”主駕駛員疑惑不解的自問。
“當然放棄了！它是不可能追得上我們的。”副駕駛員得意洋洋地說。
“事情可能沒那麽簡單。”
上尉擠到了兩駕駛員之間，觀察著鳥卜儀上巨龍的動向，同自己數據庫中的戰場態勢圖做對比。
“不好！快點調頭！”上尉突然開口說道。
“什麽？”主駕駛員一頭霧水。
“它這是要回去襲擊車隊！”
在剛才的交手中，地麵的陸戰隊員們成功地吸引了巨龍的注意力，為難民車隊贏得了逃跑的時間；之後“鸕鶿”運輸機又成功吸引了巨龍的注意力，將巨龍吸引來追擊自己。現在在戰場上，難民車隊、陸戰隊員、“鸕鶿”運輸機所在的位置剛好排成一個三角形。巨龍本來是追著“鸕鶿”運輸機來的，但是現在它轉變了方向，向著難民車隊的方向飛去。
“該死的！這家夥還懂得戰術！”
對方究竟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快點回去救援車隊。上尉不斷催促著“鸕鶿”的駕駛員盡快調頭，而駕駛員二人組也使盡渾身技術操縱運輸機。
“沒辦法！我們又不是戰鬥機！”
就算即時采取了轉向動作，本來就不以靈活見長的運輸機還是繞了一個半徑相當大的彎才調過頭來。加上之前甩開的距離，現在“鸕鶿”運輸機已經反過來落後對方很遠，視線上已經看不到了。
“該死！快追啊！”
“鸕鶿”運輸機的引擎再次開始加力，向著巨龍消失的方向急追過去。
希望來得及。
……
難民車隊方麵。
大家原來都以為自己死定了。尤其是麗雅，她在馬車上看見了向她俯衝而來的巨龍。即使是之前表現得多麽鎮靜，表麵上充滿了信心，其實在內心中她也不過是一個16歲生日剛過的花季少女，是從小聽著奶媽和吟遊詩人講述各種光怪陸離的神仙鬼怪故事（尤其是有關惡龍的故事）的環境中長大的千千萬萬乖寶寶的一員。在親眼看見巨龍的一瞬間，黑發少女的神經就瀕臨崩潰了。她發現自己遠沒有那麽堅強。
怎麽辦？龍是會吃掉我？還是會將我抓去某個不知名的城堡或洞窟，然後向我的父親索要巨額的贖金？如果是後一種情況就好了——不對！在家族現在這種情況下，父親根本沒有錢來贖自己好不好！——所以我最後會變成龍的奴隸嗎？會被龍和它的怪物仆人每日虐待和啪啪啪~~~嗶（消音）嗎？會在屈辱的情況下生出父親和種族不明的小寶寶嗎？會……
麗雅越想就越覺得絕望，以至於身體僵硬得忘記了顫抖。
在她身邊的少女騎士菲歐娜表現稍微好一點。在她的家族環境中，雖然也聽過關於龍的傳說，但是這些傳說最後都有一個英明神武的騎士消滅了惡龍，救出了公主。所以“龍並沒有什麽好怕的，最後一定會被某個騎士擊敗的”這樣的信念深深地刻入了少女的骨髓。如果沒有這樣的騎士，那你就去做這個騎士！少女從小就被如此告知。
雖然如此，麵對巨龍那遮天蔽日的身影，騎士少女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握住鋸齒大劍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著。在少女聽聞的自古以來各種屠龍英雄的故事中，英雄都是一些具有擎天辟地之能的超凡人類，身邊至少跟著一打以上的各種職業各種異能的同伴。即使如此，屠龍的過程中也充滿了艱難和犧牲。“自古屠龍幾人回”的道理，少女還是懂的。
如今麵對巨龍的，隻有初出茅廬的自己和同樣半調子的同伴，她們有希望能贏嗎？
潛意識裏騎士少女已經放棄了抵抗，不過家族的教養讓她即使在最後的時刻也不能露出怯狀。騎士隻能向前死！少女仍然記得爺爺將家傳寶劍交到自己手中時的囑托。
就在美少女二人組幾乎做好準備受難的時候，來自陸戰隊員們的攻擊及時地將巨龍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看著遠去的巨龍的身影，兩人不約而同地同時呼出了一口氣。隨即兩人又下意識地互望了一眼，在彼此眼睛中都看到了對方的羞愧。
雖然難以啟齒，在巨龍遠去的那一瞬間，在心中的第一感情是高興，而不是為那些冒著生命危險拯救她們的陸戰隊員們擔心。這就是人類自私的本性吧。
也許是因為意識到這一點，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兩人隻是各自在車廂中悶坐，沒有交流一句話。但是不久之後外麵又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伴隨著人類的驚呼聲和哭泣聲。
“龍——龍又回來了！”
二人聞言均是大吃一驚。龍又回來了，這是否代表之前去牽製它的陸戰隊員們已經失敗，全體犧牲了？兩人掀開馬車的簾子，向人群觀望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遠方天幕之上那尾隨而來的巨大身影。
完了。兩顆的心幾乎是同時沉入了冰點。
……
巨龍在天空翱翔，俯視著下方的車隊。經曆了短暫的混亂，自以為已經逃出生天的車隊又經過了重組，現在正排成一條隊列在大道上行進著。龍的再次出現顯然已經被下方的人覺察，本來井然有序的車隊又開始變得混亂了。
——竟然敢愚弄雷德懷亞大人！——
——那些家夥如此賣力不就是為了保護這隻車隊嗎？——
——然而偉大的雷德懷亞大人早已看穿了一切！——
——隻要攻擊這隻車隊，那些家夥的算計就會全盤落空！——
——哈哈哈！偉大的雷德懷亞大人的智慧豈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比肩的！——
巨龍調整了飛行的姿態，向著下方的車隊俯衝下去。在俯衝的同時，一口龍炎已經在喉嚨裏麵蓄勢待發。這次攻擊不再為了吃，不再是為了狩獵，而是要為之前受到的羞辱出一口惡氣！巨龍已經決定不再留任何活口。
就在它從後方快要追上車隊，將龍炎的洗禮加諸於其上時。它注意到了從其中一輛馬車後麵探出一個長著金色頭發的嬌小身影。她對著巨龍的方向伸展著手臂，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一個光球籠罩著的小妖精便出現在她的身邊；那個小妖精對著巨龍比了一個鬼臉，然後像跳芭蕾舞一樣快速地旋轉著身體，帶著光球消散在空氣中。
隨著小妖精的消失，巨龍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自上而下的下沉氣流。這種氣流被老一輩龍稱為“空中陷阱”，是大氣環流劇烈運動的產物。平時它在空中遇到這種特殊的大氣現象時，都可以通過及時調整飛行姿態來脫離其作用範圍。但是現在它是在低空俯衝的過程中突然遇到這種怪現象，根本來不及做任何調整，巨龍便保持著原來的飛行姿態一頭紮向地麵，在一陣海嘯般的飛砂走石中，將大道犁出了一條深深的溝壑。
“嗷~~~咳~咳~咳~”
龍首在一片沙塵中重新高高地昂起，昔日高貴的龍臉上現在粘滿了枯黃色的塵土，嘴巴裏麵也塞滿了一嘴的砂石。停在原地啐了半天，又打了幾個噴嚏，將嘴裏、鼻孔裏麵的沙土全部清出來，巨龍重新將目光投向正在倉皇逃竄的車隊。
它已經出離憤怒了！如果怒火可以實體化，它將擁有超越龍炎的第二必殺技。
——今天是什麽黃道吉日，怎麽喝口水都會塞到牙！——
巨龍深呼吸了一口氣，猛地向逃難中的車隊噴出了蓄勢已久的龍炎。
一道明亮的火焰猶如利箭一般劃過天空，向著那個綠精靈所在的馬車射去。在馬車被火箭擊中之前，兩道身影從馬車中跳了出來，在地麵上一路翻滾著逃離了龍炎波及的範圍。馬車被龍炎直接命中，瞬間被包裹在一團明亮的火焰之中。拉車的馬如同變成了地獄的夢魘，全身浴火的狀態下仍然在向前瘋狂地奔馳；但是沒奔出多遠，便血肉燒盡，隻剩下一副骨架；隨即骨架也化成灰，消散在空氣中。
馬車的殘骸在熊熊燃燒著，之前從馬車中跳出來的人以此為背景，蹣跚著站立了起來。那其實是四個人。左邊一組是騎士少女菲歐娜，她懷裏抱著精靈奧菲莉婭；右邊一組是銀發的預言者，他懷裏抱著麗雅。龍炎的溫度極高，這些人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一些波及，頭發邊緣在高溫的烘烤下略有一些卷曲，臉上身上也帶著煙熏黑的痕跡。四個青年男女們互相攙扶著，與不遠處那傲然挺立於天地之間的巨龍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