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原本稀稀落落的寒蛩低吟之聲漸漸轉重,天空中的墨色也漸漸濃烈起來。

而此時,注入室內的燈光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微弱,原本就很有些昏暗的屋內就隨之變得越發昏暗了。

在用盡了推門、敲門、砸門、拉門、踢牆、咒罵、哭喊等諸般武器,一直都無法打開那扇盡職盡責的門和那麵鐵麵無私的牆之後,範曉璐終於沒了氣力,暫時平靜了下來。

不過,歇了不一會,她又開始難受了,這一回倒是沒有大肆吵鬧,而是蹙著秀眉不說話,一雙可憐巴巴的美目撲閃撲閃地望著李唐,可憐兮兮的。

李唐連忙問道:“你是怎麽了?”

因為這屋內隻有這麽兩個人,時間一長,相互之間的稱呼就省略了,隻剩下“你”和“我”。

範曉璐但覺臉上一熱,好在,夜色之下李唐看不見她表情的細微變化。她期期艾艾地說道:“我——餓了!”

李唐一陣暈眩,暗道:“就你方才那麽浪費能量,就是一早吃了很多也早該餓了。”被她這麽一說,李唐也覺得腹中空空,腸胃也開始翻滾了。當下,他隻有苦笑著安慰道:“忍著吧,如今這屋內,大概也隻有我是可以吃的。不過,你身上應該沒有帶火種吧——生吃大活人這種事情,想必你也做不出來。”

範曉璐聽他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心開玩笑,心情舒展了一些,有氣無力地靠在牆上,說道:“可是我真的餓了,我就是一大早喝了一點稀粥,便沒有再進食了!”

李唐暗暗苦笑道:“我和你又能差的了多少!”

不過,美人傾訴,不能堵,隻能疏。他隻好繼續安慰:“那就睡吧,睡著了就不會覺得餓了。說不定明天一大早,我們醒來的時候,就有人找到我們了!”

範曉璐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便向牆角靠了靠,從地上抓起一把稻杆蓋在身上。到了此刻,幹淨不幹淨,已經不是她這位大小姐首先考慮的事情了,她一心隻想著如何盡快地進入黑甜鄉,好熬過這個饑餓寒冷的夜晚。

但是,大半個時辰以後,經過數十次的輾轉反側,她忽然一下子爬了起來,有些氣惱地在自己大腿上捶了一下。

李唐忙問道:“又怎麽了?”

範曉璐語帶哭音地說道:“我睡不著!”

李唐連忙苦笑道:“你千萬別哭。我這人最怕的就是兩件事:男人哭和女人哭。如今乃是初春時分,春意料峭,晚上就尤感寒冷。這樣吧——”

說著,便脫下外衣,走過去披在範曉璐身上,道:“披上吧,稻杆再暖和,畢竟比不上真正的衣物!”

範曉璐有些遲疑地說道:“你呢?”

李唐微微一笑,道:“我一個大男人,承受力畢竟強一些。況且,說起來你也許不相信,我曾經學過幾年武藝的。”

範曉璐卻低聲說道:“我相信——那天你不是一拳就把趙三那混蛋東西打到在地嗎?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卻是聽說過的!”

李唐笑笑不語,又坐下來,在地上多抓了一把稻杆鋪在身上。

那邊,範曉璐披上李唐那件大了一大號的外衣,頓覺渾身上下都變得十分溫暖,一種難言的甜蜜立時開始飛進了她心間。她回過頭來,看見李唐渾身都被掩埋在稻草裏麵,隻有一張腦袋露在外麵。而這張腦袋又恰好耷拉在牆角上麵,顯得無精打采的。

於是,她又說道:“誒,不如你來說一個笑話聽聽吧,我反正也睡不著,說不定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李唐心下暗道:“這倒也是一個苦中作樂的好方法!”反正李唐心中藏著的笑話若是都寫出來,都可以發表成冊了。

當下,他便開口說道:“那好,我便說一個。話說一家的丈夫牽著一條狗,從獸醫那裏回來,對他渾家說道:‘我們這條狗真可憐,它一路上一直在叫,仿佛有什麽話要對我說!’他渾家打量了一下那隻狗,喊了起來:‘蠢貨!這隻狗大概是想告訴你,它根本就不認識你。’”

一語剛剛說完,範曉璐便“格格”的笑了起來,半晌才止住笑聲,說道:“這女子怎地這般潑辣,不要說夫君隻是無心犯錯,就是真做了錯事,也不該以‘蠢材’呼之吧!”

李唐一陣無語,他萬萬沒有想到範曉璐的視角居然會停留在這上麵。當下,他有些尷尬地說道:“夫妻之間,有一句叫做‘打是親,罵是愛。’這,似乎也無傷大雅吧!”

範曉璐滿懷詫異地問道:“這麽說,如果他日你娶了清照姐姐,她這麽罵你,你也會把它當作是愛,而不生氣嗎?”

李唐更是尷尬,囁嚅道:“應該,不會的吧——我覺得夫妻之間有點磕磕絆絆,很正常的!”

範曉璐便若有所思地沉默下來,不再說話。李唐很快感覺到了她的沉默,便喚了一聲:“範小姐——”

範曉璐忽然有些煩悶地說道:“不要叫我範小姐好嗎?這裏就我們兩個!”

“那——”

“不要叫了,有話就直說吧!”範曉璐有些不悅地說道:“不是說笑話嗎?繼續說吧!”

李唐隻好苦笑一聲,繼續說笑話。

當李唐說到第六個笑話的時候,兩個人終於都在嗬欠聲中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趙府。

趙明誠走出臥房,已經有一個健壯男子等在那裏。

趙明誠便冷哂一聲,問道:“怎麽樣?不用說,咱們為他們準備好了新房,準備好了被子,準備好了一切,這一對狗男女一定是歡歡喜喜地成就了好事了吧?想一想我趙三官人還真是一個心胸廣大的男子啊,盡管我也喜歡那小娘子,但為了幫他們成就一段驚天動地的愛情,竟然把自己深愛的女子推入她的情郎的懷抱。這應該算是一種很偉大的情操吧!”

說完,他神經質地“哈哈”大笑起來,月笑越放縱,越笑越高聲,終於一個沒岔過氣來,低下頭,猛烈地咳嗽起來。

那壯漢連忙扶住趙明誠,一邊幫他捶背,一邊說道:“官人,其實——他們昨晚什麽都沒有做!”

趙明誠猛地站直身體,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你說什麽?”

那壯漢苦笑道:“他們一晚上都在講笑話消遣,真的什麽都沒有做!”

趙明誠臉上陰晴不定,忽然哼了一聲說道:“一對奸夫淫婦居然還要假正經立牌坊!我就偏不讓他們如願!你不是有那什麽藥嗎?給他們送一點,讓他們好好爽一把。然後,你再按照原計劃,把衙門的人引到那裏去。讓這一對狗男女在眾目睽睽之下,享受一下萬眾矚目的快感吧!”

那壯漢陰冷地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而這時候,李唐和範曉璐也都慢慢醒了過來。同甘共苦地經曆了一天一夜之後,兩人之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情。而這種感情也讓他們之間的話題變得越發少了。

因此,李唐看見範曉璐抬起頭來的時候,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道:“醒了,早上好啊!”

而範曉璐則顯得更加冷淡,隻是點了點頭,卻沒有接話。

當她坐起身來,看見自己身上披著的李唐的外衣的時候,臉上一紅,便要脫下來還給李唐。

李唐在旁邊見了她的動作,便阻止道:“別脫了,早上還有些冷,衣服你還是先披著吧。我看這裏乃是東京的城郊,官府的人一時之間很難找到這裏。說不定我們還要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的,你若是這時候病了,那問題就大了。”

範曉璐聽李唐這般說,也不堅持,便又靜靜地把嬌軀斜靠在牆角上。

兩人就這麽沉默相對了良久,忽聽外麵一陣鑰匙聲響起接著,那牆上忽然裂出一個洞來。接著,就是一個聲音在外麵喝道:“吃飯了!”便有一個籃子被推了進來。

本來早變得有氣無力的範曉璐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對著那個洞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們出去!”

沒喊兩聲,但聽得“蓬”的一聲,外麵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的訴求——關門,呃,關洞!

範曉璐身上一陣虛脫,癱坐在地上。

李唐連忙站起身來,喊道:“範——”他忽然想起昨天因為喊了一聲“範小姐”引來了這位小姐的不快,連忙刹住,繼續說道:“還是先吃點東西吧,看樣子指望他們主動放我們出去,是不大可能了,還是勝點力氣吧!”

範曉璐忽然歇斯底裏地抱住自己的腦袋喊道:“不行,我一定要出去,不然我就要瘋了!”

李唐連忙走過去,輕輕拍著她的香肩道:“想開點——”

一語未了,忽然他感覺香風一動,範曉璐的身子竟然已經靠在了他的身上!李唐連忙曲意勸慰,花了好一陣功夫才把這位大小姐說得暫時平息了大小姐之氣。

接著,李唐打開籃子,立即聞見一種撲鼻的香味忽然衝入鼻中,他定睛一看,不由傻了眼,眼前的食物太豐盛了,不像是給囚犯吃的,倒像是給上麵的人獻上的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