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漸漸爬到了那些點綴著無數小苞點的柳樹的頭頂上。而畫舵裏,依然是靜悄悄的。

自從吵架的好對象範曉璐走了之後,趙婧頓感無趣。眼前的李清照就像那湖裏麵的水一樣,你丟一個石子進去,就泛出幾圈波瀾;但是隻要你隻要丟累了,懶得再丟石子,她也就會跟著平靜得像一麵鏡子一樣。

就這樣靜坐在那裏和李清照“對峙”近一個時辰之後,趙婧終於華麗地敗退,她有氣無力地皺起可愛的眉頭,撫了撫自己的小瓊鼻道:“清照姐姐,我看小璐這臭小娘肯定是看見路邊又在賣什麽好吃的,自顧坐下來吃,而把你的事情給忘記了!”

李清照淡淡地說道:“不會,小璐雖然平日裏大大咧咧的,但還是十分守信的。她範家的庭訓嚴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肯定的。況且,她戴著麵紗,又怎麽好坐下來吃東西呢?”

趙婧一跺腳,道:“問題就在這裏啊,姐姐。你想想,以她那饞貓的性子,見到好吃的能眼巴巴的錯過嗎?一旦坐下來了,又豈能不把麵紗摘去?麵紗一旦摘去了,惹出麻煩了又有什麽奇怪的?”

這隻是趙婧的瞎想,李清照淡淡一笑,自然沒有回答。趙婧卻說道:“姐姐,我今日是無法等下去了,這幾天我六哥的心緒好一些了,召我一起進午膳呢!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不能繼續陪著你等了。過兩天我有時間出來,咱們再聚吧!”

李清照奇道:“聽你這話的意思,這幾天就不出來了嗎?”

趙婧小嘴一癟,可憐兮兮地說道:“唉,我們老祖宗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聽見說有人參我了。於是,她老人家就發話了,讓我到她哪裏去住幾天,等事情過了再說,免得朝堂裏麵那些人拿我的事情說事。嗚嗚,清照姐姐,我好可憐啊,到了老祖宗那裏,就要不停賠小心,說好話。她老人家沒有滿意之前想要離開,是不可能了!”

李清照微哂道:“走吧,娘娘不是你的親生母親,能這麽管著你,那才叫難得,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再說,你在我這裏再怎麽大發感慨都是沒用的,我對此無能為力。”

趙婧向李清照努了努眼睛,道:“清照姐,你真冷血,都不知道同情一下妹妹,我走了,不理你了!”說著,便憤憤地撥開珠簾,出門而去。

她雖然去了,但由於這畫舵乃是皇帝賜給她的,長期停在這水麵之上,派得有專門護衛清理,李清照在這裏可謂半個主人,倒也不必馬上跟著離去。於是,她又坐下來,從懷中掏出題有李唐親筆的那把扇子剛要打開,忽然聽見外麵“咚咚”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

李清照一驚,連忙把那扇子塞進了袖子裏麵。扇子剛剛藏好,就見那珠簾“嘩啦”一聲,再次一動,趙婧的人影再次出現。

“你——你怎麽又回來了?”李清照驚魂未定,失聲問了一句。

趙婧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把一隻雪白的玉手伸到李清照麵前,道:“拿來!”

李清照抬頭問道:“什麽?”

趙婧笑道:“你未來夫君的大作啊!”

李清照道:“你拿去做什麽?”

趙婧“嘿嘿”笑道:“你難道不知道今科可是要考詩賦的,我六哥他就喜歡詩詞很好的人,你難道不想你家官人在我六哥麵前先博個好印象?”

沒有想到李清照竟然搖搖頭,說道:“這可不行,這豈不是對其他人不公平?我想他也不會願意這麽占別人便宜的!”她被趙婧話題吸引,竟然忘記否認趙婧“你家官人”這個稱呼。

趙婧臉上的笑意變得有些詭異了,但說出的話卻異常有理:“別傻了,我的姐姐。我大宋的科考製度是十分嚴格的,即使是我六哥,也不能輕易過問省試的成績和排名。拿這個給我六哥看,隻不過是用你家那位的真才實學打動一下六哥而已。這詩既然是你家那位自己作的,那就說明他有真材實料,我這最多也就算個引薦,說不上不公平的!”

李清照這回終於聽清了這接連好幾個“你家那位”,嘴上啐了一聲,道:“不要胡說,誰是‘你家’‘我家’的——”話說到一半,臉卻已經紅到了耳根。

不過,她仍是問了一句:“把詩文拿給你六哥看,真是不會影響今科考試嗎?”

“當然不會——”趙婧就像一隻正在誘騙小兔子開門的大灰狼一般,臉上的表情無比的正經,而語氣也是極為溫吞柔膩:“清照姐姐,你要知道,我也是大宋皇家的人,又怎麽會自己去破壞那些好的成規呢?你要相信我,我隻是不忍一個人才被埋沒了而已。你應該知道,一個人要中進士其實並不難,難的就是受到官家的賞識。你難道還少見了那些懷才不遇的真才子嗎?”

李清照被她一番蠱惑,立即心動便從懷中掏出上次那張答卷來,說道:“那,那你拿去吧!”

趙婧輕輕地拿過那張紙,便念道:“‘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生死相許?’——就這麽一句,我就被打動了,真好啊!清照姐姐,既然他這麽善寫情詩,不如把他寫給你的情詩也拿出來吧,我想六哥看了一定會感動得稀裏嘩啦的。你是不知道,我六哥其實是一個很癡情的人哩!”

李清照啐了一口,道:“爛嘴的丫頭,才、滾你的吧!”說著,作勢要打。趙婧連忙閃身一避,李清照那玉筍腳兒移動不靈活,又哪裏打得到她!

趙婧“哈哈”一笑,終於再次出門而去。

李唐坐在鋪著稻杆的地上,倒也不是很難受。他方才已經檢查過範曉璐的身子,見她衣衫還算整齊,而且脈搏穩定,知道她並無大礙,隻是中了迷藥一類的東西而已。

這樣一來,他就略略放心了一些。他立即把範小璐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又把手另外一隻手掐在她的人中穴上。

但凡昏迷之人,人中穴是常用的一個急救穴位。果然,過不多久,就見範曉璐兩邊睫毛微微跳動了一下。又過了一陣子,她的眼睛終於微微睜開。

一眼看見近在咫尺的李唐,範曉璐忽然尖叫一聲,一躍而起。不過,她已經昏迷良久,身子早就酥麻了,全身都沒有力氣,雖然一時間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但站立不穩,立即向旁邊摔了過去。

李唐眼明手快,立即伸手一撈,就把範曉璐的小蠻腰摟在了懷裏。

“你,你幹什麽?快放開我!”範曉璐的反應十分激烈。嘴裏一邊尖利地喊著,身子不停地擺動著,想要讓不能環抱。但是,她此時渾身無力,這種掙紮在李唐看來,就變成了摩擦。

李唐本來是沒有任何想法的,身前被一個柔軟的女體這麽不同地摩擦幾下,身上立即就起了一種不應有的感覺。而此時,範曉璐身上特有的少女芬芳又正好鬼使神差地鑽進了他的鼻子裏。他身上不由為之一熱,身子就變得僵硬了起來。

範曉璐還在不依不饒地掙紮著,李唐身上的熱度越來越大,他忽然一陣火起,一把放開範曉璐,嘴裏罵道:“你這潑小娘,老爺我是救你,不領情就罷了,搞得象是強*奸一樣,讓人聽了豈不誤會?”

範曉璐還沒有反應過來,頓覺身上一輕,然後便“噗通”一聲,重重地坐倒在地上。她立即感覺屁股一痛,口中不由自主“啊!”的發出一聲驚呼。

“你——你這人怎麽這樣?”範曉璐出離憤怒,指著李唐罵道。

“我怎麽這樣?”李唐冷哂道:“那要先問你怎麽那樣!”

範曉璐臉色一滯,喃喃地念了一句“我怎麽這樣”。忽然,她像是福至心靈一般,忽然向四周環顧一番,驚道:“我,我怎麽在這裏?你怎麽也在這裏?你,你想幹什麽?”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李唐冷冷一笑,道:“不必躲了,若是我想對你如何,方才趁你昏迷的時候,就已經得手了,又何必等到如今。即使是我如今想要意圖不軌,以你一個弱女子,想也反抗不了吧!”

範曉璐眼睛撲閃一下,道:“那,那——”

李唐不耐煩地說道:“別這啊那的,我問你,你怎麽會到了這裏來的?”

範曉璐神情一黯,忽然哭出聲來,道:“還不是因為你。我本來是想要代清照姐姐給你送信的不想走到半路上,忽然覺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回頭一看,卻什麽也沒用看見。等我回過頭來的時候,就忽然腦袋裏一片空白。然後,然後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你了!”

李唐也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麽說來,你可能是被我連累了,隻是為什麽他們要報複我,卻抓了你呢?”

範曉璐一愕,道:“你說的是誰?”

李唐喟然歎道:“自然是趙明誠。這是很明顯的,我在京城裏認識的人不多,若要說仇人,也就他是唯一的可能了。我那天讓他在那麽多人麵前丟醜,若他就這麽忍氣吞聲,不思報複,那就太不正常了。所以,你肯定是受了我的連累啊!隻是,既然要報複,他為什麽要抓你這個和這件事情並沒有直接關係的人,而不直接抓清——易安居士呢?”

範曉璐語帶哭音道:“不用說了,那是因為我今天戴了清照姐姐的麵紗。而他派出來的人並不認識清照姐姐,見到帶麵紗的,就以為是她——我,我怎麽這麽倒黴啊!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