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李唐繼續揣測下去,就聽範宏德朗聲說道:“現在大家的文房四寶都已經到位了,那我便開始念題目了。這第一道題目是:奴家偶得熏香一種,物主語於奴家:‘此熏香一枝可燒一個時辰,每次燒幾枝並無限製,但若要使其效果最佳,則以一個時辰令六刻為宜。’熏香不可從中折斷,而奴家屋內又無漏壺計時,請問奴家當如何如願?”

剛剛讀完,就聽四下裏大家都低聲嘀咕起來。

這個說:“世上哪有這樣的熏香,一枝竟能燒上一個時辰?”

那個說:“若是這些熏香質地並不均勻,有些燒不到一個時辰,又或是大大超過一個時辰,怎麽辦?”

還有的則說:“這可真是奇怪,香氣的濃淡程度居然沒有關係,卻要限製時間,這不是本末倒置嗎?我若是一次燒起一百枝,連續燒上一個時辰,難道也可以?”

隻有少數幾個低頭不語,暗暗沉思,而其中就有趙明誠在內。

這時,就聽剛才勸和趙明誠和範宏德的那個白衣儒生道:“大家請安靜,既然是易安居士出的題目,就不會是無理取鬧。大家自己安心答題就是,不要再交頭接耳了!”

眾人聽了,都紛紛麵紅耳赤地閉嘴不言,紛紛低下頭來開始寫答案。

那邊趙明誠眉頭緊鎖,苦思良久幾次把筆探到了紙麵上,又拉了回來。那邊站在那裏“監考”的範宏德見了,不由喜形於色。不過他看了看正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深思的白衣儒生,還是沒有笑出聲來。

為了不被白衣儒生發現他在偷笑,他連忙轉過頭去,這回就又正好麵對著李唐了,令他頗為欣喜的是,李唐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正在一心一意地寫著答案,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在關注他。

智力題?

李唐想著這三個字,心下就有些想笑,這簡直是太對胃口了,喜歡的就是智力題啊,你要是問我經義,我在這些太學生麵前肯定說不上什麽優勢,但要比這個,就沒有幾個人能強得過我了!

而這一道智力題,對於李唐這個前世在網上把幾乎能找到的智力題都做遍了的人來說,確實也沒有太大的難度。

但是,正當李唐要開始寫答案的時候,他的筆也忽然停住了。他的問題在於自己的字——他的字實在是並不咋地!

這也難怪,宋朝的一般讀書人在書法上,並沒有唐朝那麽重視。原因就在於,科舉實行了“糊名製”。考生答案寫出來之後,還要由專門的人員進行謄寫,再由專門的人員進行核對之後,才交給閱卷管進行閱卷的。這就決定了字寫得好不好,對於你科考上的成績沒有任何影響。既然這樣,又有多少人願意專門花那個功夫去練習書法呢?

但是,現在李唐就犯難了。這一次,他寫的答案可是要交給自己的偶像李清照親自閱看的,字寫得太醜,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彷徨良久,李唐最終還是不得不動手開始寫字。他采取的策略是,一筆一劃盡量寫得工工整整,寧可從書法角度毫無觀賞價值,也不能把弄巧成拙。

這道題的答案其實是並不複雜的。就是先同時燒兩枝熏香,其中一枝點燃一頭,一隻點燃兩頭。等那枝點燃兩頭的燒完,把另外一枝沒有點燃的那一頭也點上,這樣,等這一枝也燒完的時候,所用的時間恰好是:半個時辰加上四分之一個時辰,等於四分之三個時辰,也就是六刻鍾。然後再點燃第三枝熏香,燒完就是一個時辰令六刻鍾時間了。

等到李唐好不容易把答案寫完,轉頭再看眾人的時候,各人的表情就很精彩了,有在撓頭的,有在皺眉的,也有在東張西望的。

當他的目光轉向對麵的趙明誠的時候,隻見趙明誠已經寫完答案,筆已經放在了硯台上。也許是感應到李唐的目光,趙明誠忽然也回過頭來,直視著李唐,眼中滿是敵意。

李唐沒有和他多做糾纏,微微一笑,轉過頭去。

又過了一陣子,範宏德忽然開口道:“好了,按照李易安的吩咐,每道題的答題時間都是兩刻鍾,現在時間已經到了,我們開始下一道題。大家聽好了:妾近來讀唐詩,忽有所悟,李謫仙與韓昌黎二人皆有‘小冠子夏’之疾,諸君可知妾所讀何詩?”

這“小冠子夏”指的是患有眼疾的人。原來,西漢的時候,有個杜欽字子夏的,患有眼疾,而又有一個叫杜鄴的也字子夏。開始的時候,大家說到杜欽的時候,就說“盲杜子夏”,杜欽不喜歡自己的疾病被人說來說去的,就把自己的帽子改成一個隻有二寸高的小帽子,人們後來便把他稱作“小冠杜子夏”,而把杜鄴稱作“大冠杜子夏”。

這個典故,場中大多數人都是知道的,不由就犯尋思了,李白和韓愈兩個人從來沒有聽說過有目疾啊!若是有目疾,一個怎麽能雲遊四海,另外一個又怎麽能入朝為官?

他們都是飽讀詩書的人,就開始回憶這二人的傳記,還有相關的文章著作,都沒有相關記載,一個個都是納悶不已。

而有些少數不怎麽好讀詩書的,就連這“小冠子夏”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都搞不清楚,更不要說去想其他的了。

李唐一聽這道題,心下更是狂笑起來,這李清照還真是夠有意思的,智力題完了,馬上又來一個腦筋急轉彎,這不是對我李某人放水嗎?這道腦筋急轉彎,我當年是做得都不做了的!

原來,說李白有眼疾,原因很簡單,因為李白看見“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把井床前的月光都看成霜了,這視力能好的了嗎?

再說韓愈,就更離譜了,“草色遙看近卻無”,這不是典型的老花眼嗎?遠處看得見,走近了反而看不見了。

李唐早早寫完答案,再回頭一看,眾人的臉色比起剛才又是另一番精彩。而那邊範宏德看他一蹴而就,絲毫沒有猶豫,心下也是大喜,又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望那邊正在蹙眉沉思的趙明誠。

又過了一陣子,兩刻鍾的時間雖然還沒有到,大部分人都已經被前麵兩道題目弄得雲裏霧裏,早就失去了信心,不時有人站起身來,向那白衣儒生和趙明誠、範宏德三人拱拱手,道別而去。

終於,又一個兩刻鍾的時間過去了,這時候場中已經隻剩下五六個人了。範宏德第三次端起那張信紙開始讀題:“妾讀《孔雀東南飛》深為其中男女情愛之深感懷不已,深感世間情愛,最是——”

眾人聽到此處,不由都精神大振,齊齊把耳朵都豎得高高的。難得啊,大才女談論自己的愛情觀,這可不是誰都有機會聽到的!想起剛才已經先行離去的那近十個人,大家都心頭暗暗竊喜不已。

而範宏德也很懂得賣關子,讀到這關鍵的時刻,居然頓了一下,抬眼掃視了眼前眾人一遍,這才在眾人快要噴火的目光催促之下繼續讀道:“最是刻骨銘心。人生一世若能如此詩中一對癡男怨女那般癲狂一回,縱使短命夭壽又有何妨?請諸君各寫一首有涉情愛之作,若有妙文,清照願為知交!”

眾人一聽最後這“願為知交”這四個字更是眼放狼光,就連李唐也是激動不已。當然,象李清照這樣的才女,和一般的閨中少女是不一樣的,和她成為“知交”不一定就能夠得到她的芳心,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近水樓台先得月”,經常在她身邊晃蕩,那機會自然會多了很多了。

於是,李唐想了想,便毫不猶豫地寫道: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

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

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地妒,未信與,

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

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寫完這首經典的《摸魚兒》,他心下毫不慚愧,暗忖道:“嘿嘿,為了偶像,別說是你元好問的詩詞,就是李清照自己的,我也抄得下手!”

一念及此,他心下不由有些後悔:“對啊,剛才怎麽忘記了抄李清照本人的情詩呢?隻要是她後期寫的就成,難道她還能預料到自己若幹年後會寫出這些詩詞來嗎?而且,就算她心有所感,那也隻能是共鳴。

看看時間還來得及,李唐腦海裏開始檢索起李清照本人的情詩來。但是,他馬上就發現一個問題:李清照的情詩多是傷感之作,並不適合現在這個時候寫出來,想一想,他還是決定放棄。畢竟,眼前這首《摸魚兒》就已經足夠經典的了。

正思量間,忽聽範宏德問道:“大家都寫好了嗎?”

這回大家都很幹脆地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寫詩詞,對於眼前這些人來說,實在不是什麽難事,唯一的差別就在於寫得好一點差一點罷了。

於是,範宏德便走上前來,一一把各人的答卷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