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俁的手下撲了個空。當他們義無反顧地撲向對麵的敵人,準備將他們全部置於死地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根本無意和他們玩這場搏命的遊戲,他們盡數躲開了。
一絲不安立即籠上了趙俁的心頭。他當然知道閹人的忠心多半有限,麵對死亡威脅的時候,多半會選擇逃跑。但這麽多人中,一個孤臣孽子都沒有,全部都貪生怕死,就顯得不正常了。
而且,對方這躲開的速度極快,好像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一般,就仿佛預先排練過一般。就算這些閹人並沒有什麽忠心,總不至於這樣吧?
盡管狐疑,但箭在弦上,已然是不得不發。趙俁一咬牙,喝道:“衝進去!”他必須要盡快完事,才能將殿前司的人綁在他一條船上。因為他們也就無法洗脫同案犯的嫌疑了,隻好隨著他趙俁一條道走到黑。若是不盡快完事,萬一殿前司的人得知了真相,給他來個反戈一擊,趙俁是絕對無法領受的。
眾人也似乎都很清楚趙俁的憂心之處,或者他們也有同樣的憂慮,個個一言不發,隨著趙俁衝進了泰寧宮。
剛剛踏進泰寧宮的正殿,每個人都呆住了,他們腳下似灌了鉛一般,靜靜地站在那裏,再也挪動不了哪怕是一步。
大殿的中心,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人。那是一個女子,麵沉似水,柳眉倒豎,一雙眸子裏射出難以掩飾的殺氣。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她那圓溜溜的肚子。這便是孟皇後,她,並沒有生產。
孟皇後的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分別是趙婧和李唐。
趙婧的麵色漲得通紅,也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憤怒。短短的時間之內,她終於見識到以前十七年都沒有見識到的皇室親情。
先是六哥趙煦用她自己來誘使九哥趙佶上當,將他幽禁,後又是太後山陵崩的真相大白,卻是趙煦下的手,然後是趙煦對她意圖輕薄,再到現在,又是十三哥趙俁意圖謀反。這每一樁每一件都在告訴趙婧,皇家的親情是何等的薄弱,或者皇家未必有什麽親情。
趙婧不由懷疑起更多的事情來。為什麽皇室的嬰兒,尤其是男兒夭折率這般高,甚至比普通的民間夭折率還要高得多。就拿他的幾位兄長來說,前麵五位哥哥裏麵,活下來的隻有大哥,而偏偏大哥是一個自幼患有目疾的。或許,他的目疾倒是讓他活下來的根本原因了,他若是沒有這目疾,說不定早就和其他的兄弟一般,早早魂歸天國了。
越想,趙婧心下越是冰涼,越是無助,眼中便有一種晶瑩的**開始打轉。
就在此時,她忽然感覺小手一暖,卻是被一隻大手握在了手心裏了。
趙婧回過頭去,就看見了李唐,看見他鼓勵和安慰的笑靨。趙婧頓覺手心的溫度在這一瞬息,便傳到了她的心裏。這是李唐第一次主動握起她的手,盡管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比這親密的多的動作,那那一次從來就不是美好的回憶。
罷了,罷了,我想這些作甚,過了今年,我就不再是皇宮中一呼百諾的公主,而是,也隻是人家的小嬌妻,我的姐妹,是我從小的摯友,我的丈夫,正是我心儀的那個人。隻要我自己的家中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這皇宮之中發生的事情,又與我何幹呢?
趙婧漸漸解開了心結,神色便自然多了。
這大殿裏似乎並沒有旁人,隻有這三個人孤零零地纛在那裏,似乎很是孤立無助,但卻令每個闖入者忌憚不已。
“怎麽,十三郎,既然來了,何不進來,怎麽又要退走呢?”孟皇後看見趙俁躊躇不前,似有退走之意,便輕聲地說道。場中雖然人很多,但因著氣氛詭異,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孟皇後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很清晰地傳到了趙俁的耳中。
到了此刻,趙俁真是進退兩難了。眼前的三個人看似極為容易對付,但他卻一點也不懷疑,隻要稍微再往前幾步,立即會有無數的人從各個角落鑽出來,或者甚至會有無數的箭矢從各個角落飛出來。
“六,六嫂!”趙俁給了孟皇後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您不是生產了嗎,怎麽——”
孟皇後冷冷地將頭一偏,轉到了一旁,嘴裏說道:“六嫂?這兩個字也是你叫的嗎,你是何人,連皇親國戚也敢冒認,不怕死罪嗎?”
趙俁心下燃起了一絲僥幸之火:“難道她真的沒認出我?”但轉念一想,這不可能,孟皇後這句話,其實比斥責更加嚴厲,她是意思是,不把自己當做小叔子,或者不把自己當皇家的人……
再一想起本來剛剛還打探得好好的,孟皇後是生產了,那哭叫之聲都傳得老遠。轉眼衝到的時候,孟皇後卻好端端地坐在這裏,這事情豈能尋常?很有可能,孟皇後早知道了自己的計劃,然後設下這等計謀守株待兔。
汗水,一滴滴地從趙俁高挺的額頭滑落了下來。忽地,隻聽得“滴答”一聲,終於有一滴汗水直接落在了地板之上。
這汗水落地的聲音未落,趙俁忽地一把跪倒,嘴裏哭叫道:“六嫂饒命,饒命啊!”
其實,孟皇後離他並不甚遠,雖然暗中很可能潛伏著保護她的人,但在這般距離之下,他未必沒有一拚之力。但大事敗露之後,他根本就連一絲拚搏的念頭都不敢生起,隻能跪下來苦苦求饒。
趙俁這麽一跪,他的手下就算有一拚的決心,也不能再發動了,隻能紛紛拋下武器,也跪倒在趙俁的身後。
孟皇後看著趙俁竟然懦弱怕死至此,心下更是在痛恨之餘又增添了幾分鄙夷。一個人無能、無膽至斯,竟然還參與什麽奪嫡之爭,真是令人唏噓。
“來吧!都綁起來帶走!”孟皇後冷靜地下令。話音剛落,旁邊忽地響起了一陣應諾之聲,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一群人來,如狼似虎地撲向了趙俁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