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李唐便算是暫時大功告成了,他趙煦笑道:“愛卿且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宣揚出去!”

李唐暗忖:“你巴不得宣揚出去才是!”嘴上卻說道:“微臣不敢!”

李唐出了皇城,見天色還早,便又四處閑逛了一番,才來到了第二甜水巷的“閑雲酒家”。

小二迎了上來,李唐立即開口道:“可有一位姓周的官人預定了位子?”

小二立即笑道:“那位客官已經在樓上候了好一陣子了,請隨小人來!”

李唐便隨著小二來到二樓的雅間裏,卻見周淮正坐在那裏,一臉的不安,舉手投足,似乎處處都有滯礙一般。周淮看見李唐,臉上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李兄終於來了!”

李唐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大刺刺地坐了下來。他瞄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麵,道:“周兄為何還沒有點菜哪?”

周淮強笑道:“專等李兄了!”

李唐有了一點笑的意思,道:“既是周兄謙讓,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轉向那小二道:“你不認識這位周郎官吧?他便是新科狀元,文曲星,如今正受著天子的器重,祿厚差優。我對你們這裏的酒菜並無什麽了解,隨便上一點便是。但有一樣要注意了,要符合狀元郎的身份,莫要以為狀元郎沒見過世麵,隨便找點青草炒兩下便拿來糊弄咱們狀元郎!”

小二一聽周淮竟是狀元郎,心中那敬意簡直就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要知道,大宋學子上百萬,每三年才能出一位狀元。就連蘇大學士那樣的天生文曲星都中不了狀元,可見狀元郎是多大的福澤,多大的才具了。要符合狀元郎身份的酒菜,除了最好的,還能有什麽。

加上李唐還故意把周淮這個主客員外郎說成了“郎官”,還特意解釋說“祿厚差優”。別人自然以為這所謂的郎官是“郎中”,哪裏想到隻是個員外郎。而且,稱得上“祿厚差優”,的自然是在朝廷的那些很有油水的熱門部門了,比如戶部、刑部、吏部等等哪裏想得到周淮卻隻是在六部中最清水的禮部!

周淮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還沒有開始吃東西,肚子裏就開始了翻滾。被李唐這麽一說,閑雲酒家要是不拿出點好東西來,這店還如何在第二甜水巷開下去,還如何在顧客群中建立起口碑?隻是,越好的東西,越是要錢的,周淮上任至今才領了六個月的俸祿,加上在汴京找房子租住、購置家具等等開銷,如今囊中並不寬裕,剩下這麽點錢……

小二頓時振奮,他還沒有見過連單子都不看,就由店家直接上菜的主顧呢,他立即意識到,來了一樁大買賣。

大買賣啊,這對一個小二來說,可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一個小二介紹一樁大買賣下來,掌櫃的按例都是要給一個不小的紅包的!這位已經整整一年沒有拿到過紅包的小二一雙眼睛都紅成了兔眼,眸子裏放出來的光芒簡直駭人!

看著那小二屁顛屁顛地下樓,周淮幾次想要出言阻攔,但看見李唐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那阻攔之言終究還是說不出口,就這麽任由他去了。

小二一離開,周淮立即向李唐道:“李兄,不知邀我至此,有何見教?”

李唐淡淡地說道:“見教不敢,倒是有一點小事要找周兄商量一下。不過,咱們如今空著肚子,總不是說話處。這樣吧,等下酒菜上來了,咱們一邊吃,一邊聊。”

周淮心中雖然納悶得像有數十條蟲子在抓一般,但由於有把柄落在李唐的手上,卻也隻能聽從李唐的安排了。

過不多時,酒菜便一股腦地上來了,香味把個雅間充溢得處處飄香。李唐毫不客氣地端起筷子,夾了一片鮑魚吃下,“嘖嘖”地讚歎起來:“果然名不虛傳,一口下去,滿腹芬芳,又是清爽可口,又有醉人之香,真可謂妙極,妙極!”

一邊吃,他還一邊看了周淮一眼,道:“周兄,你怎麽這般客氣,吃哪,吃吧!今日是你請客,自己卻不吃,叫我吃著如何能安心呢?”說著,又狠狠地夾起一塊熊掌大嚼起來。完了之後還嫌不夠,自己斟上一杯酒,也不給周淮斟上,便放下酒壺,端起酒杯對著周淮道聲;“幹!”便俯仰一下,將一整杯酒灌入口中。

周淮簡直要崩潰了,這一頓酒菜要花掉他多少銀子,他現在還不知道。更讓他難受的是,李唐這般吃法,就如哀梨蒸食一般,一點也沒有吃出文人的氣度來,簡直就是浪費了滿桌子的美味。周淮的食欲本就不佳,看了李唐這樣的吃法,更是什麽也吃不下了,對於李唐的“熱情招呼”,隻能是強打精神應付兩聲。

過了好一陣子,李唐終於打了個飽嗝,摸摸溜圓溜圓的肚皮,赧然向周淮道:“周兄見笑了,實在是今日這一餐,太過美味了,你看這滿桌的佳肴、玉液,簡直讓人感歎,浮生如夢,能得這樣一次盛宴,也不容易啊!”

周淮隻能是聽著,一個字也不插。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把兩個人之間的一餐飯稱作“盛宴”的,從這也看出,李唐的心情著實不錯。但令周淮有些難受的是,李唐的感覺越好,他自己的感覺就越是糟糕,他現在已經生出了流眼淚的衝動,要不是對麵有一雙充溢著壞壞笑意的眼睛正在才、注視著自己,他的眼淚說不定已經留下來了。

“李兄,現在,你總可以說出到底有何事要見教了吧!”他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若是李唐今天不給自己一個滿意的交代,他寧可任由他把自己當初的事情抖摟出去,也要和李唐翻臉。

李唐像是才想起正事一般,“哦”了一聲道:“你看我這記性,都差點忘記了,若不是周兄你提醒,我差點就準備就此離去了呢!”

周淮沒有接話,冷冷地看著李唐,他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李唐卻依舊是嬉皮笑臉的樣子,道:“周兄和本縣的呂縣尉很是熟稔,好像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是不是?”

周淮心下一沉,滿腹的怒火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終於知道李唐邀請自己的原因所在了,呂頤浩彈劾李唐,卻被趙煦派到了李唐的身邊去當他的直屬下官,這顯然是在告訴大家,他對這件事的態度了。既然皇上都站在李唐這一邊,呂頤浩會不會經受不住李唐的壓力,把一切都告訴李唐得知呢?

周淮頓時忘記了大出血的心痛,有些心虛地說道:“無話不談說不上,交情倒是有一些的,畢竟是同年嘛!我和李兄你也是同年,這關係倒也十分相類。”

李唐似笑非笑地說道:“隻是同年?沒有其他特殊一點的關係?”

周淮臉色變得蒼白,強笑道:“李兄此言,我怎麽——聽不懂?”

李唐冷哂一聲,道:“聽不懂?前天晚上的事情,是周兄你告訴你的那位好同年的吧?”

周淮一聽被李唐知道了,反而沒有先前那般擔心了,但必要的嘴硬還是要繼續:“李兄此言從何說起,這種事情,若無真憑實據,可不好隨意攀咬——對不起了,李兄,我的意思是,不可隨意臆測。說話急了一些,措辭有些失當,還請見諒!”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是被李唐一再拿捏,從圓的捏成扁的,扁的又捏回圓的,心頭終於忍不住火起。這一次,他算是豁出去了,就算李唐真把那件事爆出來,他也不能繼續受著李唐的掣肘。不然的話,李唐三天兩頭的像今天這樣來兩次“盛宴”,他這官也就不必當了,權當給李唐賺飯錢。

李唐一件周淮居然反擊了,非但不怒,臉上的笑靨更加濃烈了:“好,好,好,其實,周兄你有所不知,我一向都很喜歡你這樣有血性的漢子。前天的事情,你再是否認也沒有用的。那事情發生到時候,就已經是黃昏了,但當夜彈劾我的奏折便上去了。這代表什麽?有人在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就把訊息傳給了呂頤浩。他早知道呂頤浩和我之間有過節,希望呂頤浩借此機會將我扳倒!這個人,自然是禮部的,很可能還是主客司的,又和呂頤浩有交情,而且和我之間有齟齬。滿足這麽多條件的,除了周兄你,還有他人嗎?”

周淮點了點頭,道:“是我又怎麽樣?證據,你有證據嗎?若是沒有證據,就請閉嘴,出了這門,我是斷然不會答應的。而呂頤浩此人性情倔強,除非大刑伺候,你也不可能讓他出賣我!李兄,李唐,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能奈我何!”

李唐笑了笑,道:“你難道不怕我把你當初的事情抖摟出去?”

周淮道:“怕,自然怕。不過,我周淮也是一個血性男兒,豈能一直受你擺布?何況,這事情過了這麽久,我完全可以說你是為了陷害我,特意編出來的,不是嗎?”

李唐點頭:“說的很是。不過,如果那天的那個女子乃是徐國長公主呢?”

周淮一呆,忽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下:“李兄,不,李公,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