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是兩年過去了。

在這兩年裏,李唐身上發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他定親了,未婚妻是隔壁餘家村的餘穆德餘員外的二女兒,閨字叫做曼芬的。餘家雖然家財上難以和李家相比,但也是左近有名望的鄉紳了,因此,李家和餘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而且這餘曼芬餘二娘子據說還是本縣著名的才女,經常參加一些詩會之類的。隻是李唐這兩年一直醉心於醫術,並沒有參加過什麽詩會,所以對餘二娘子的名聲隻能算是略有耳聞罷了。

這時代的婚姻講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為當事人的李唐卻沒有一點發言權,這令他鬱悶不已。

不過,雖然對於婚事無法做主,李唐還是遠遠偷看過餘二娘子的容貌,雖算不上絕色,卻也十分端正秀麗,非但不是傳說中的恐龍,反而算得上頗有姿色,為此李唐也就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他中舉了。

對於這一點,李唐還是十分高興的。要知道,宋朝的公務員待遇是好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即使是混上個小官當當,也比普通做生意的賺錢得多。

而且,自從中舉之後,他明顯感覺周圍眾人看他的目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親近中還帶著點豔羨,這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不小的滿足。

不過,新科舉人公也有他不足對外人言的煩惱。這不——

李唐一大早又被自家的護院頭領高師傅從溫暖的被窩裏拉了出來。他隻好一邊苦笑著輕揉半睜半閉的雙目隨高師傅而去,心下一邊哀嚎:“唉,想要強身健體也不容易啊。這都兩年——七百多天了,我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啊?天天介睡眼惺忪的時候被強行拖起來練功。”

心下雖然抱怨,李唐還是不敢口出怨言。要知道,跟著高師傅學拳腳功夫是老頭子定下來的。高師傅雖然和李唐沒有師徒之名,卻是有師徒之實的。這時代,對師父口出怨言那就有欺師滅祖的嫌疑了,絕對是人人喊打的。

不過,練功苦則苦矣,收效卻是十分明顯的。李唐已經好久沒有因病在床上躺著過了,而他如今的身體雖然說不上健壯如牛,但是普通兩三個大漢他還是能對付的。有時候想想當年曾經背著一個二三十斤的背筐氣喘籲籲,李唐不由感慨不已。

練完功,李唐便回到內堂盥洗吃早餐,剛剛吃完早餐走出餐堂,便見李響過來稟道:“有病人來了!”

為了方便接待病人,李唐一早就在外院設了一個廳堂專門用於診病。對於這一點,李故也沒有反對。

李唐一邊向外院走去,一邊暗忖:“今日這病恐怕有些麻煩。”

要知道,一般看病的,如果不緊急,都會考慮醫者的作息時間的。如今這時候天剛蒙蒙亮,大多數人家還沒有吃早飯,一般的病人又豈會選擇這時候過來!

李唐剛剛踏入屋內,便見對麵椅子上一男一女在那裏不安地坐著。

李唐一見這二人的形象不由樂了。他不知道別人看見人猿泰山和七個小矮人站在一起會有什麽感覺,他現在體會到了。

這兩人的差距在海拔高度上倒是沒有太大的差距,但是坐在一起卻給人一種極大的反差,而這個反差就來源於那男子比起彌勒佛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胸懷”;而那女子則是柳腰曼妙,盈盈可握,典型的魔鬼身材。

“這位官人如何稱呼啊?”李唐對於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並沒有大驚小怪,坐定之後淡淡地問道。

“小人孟老實,家住在西城。”那胖男子說話的時候,滿臉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活像是生生吊在他臉上一般。他的聲音雖然有些含糊,但中氣十足,聽起來十分洪亮。“這位是小人的第九房小妾柳氏。”

李唐點點頭,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如夫人身染何疾?”

“不——不是我,是他——”柳氏臉色一紅,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用玉蔥一般白皙的手指指了一下她的丈夫。雖然因為羞怯,她的聲音很小,但不可否認,十分圓潤悅耳。

李唐意外不已。一般人家妻妾看病都是由丈夫陪著,卻沒有見過丈夫看病還帶上一個小妾的。

不過,奇怪歸奇怪,李唐對這個問題並沒有多大興趣,於是,他向孟老實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李——解元——這個”孟老實的語氣忽然變得羞羞答答的,很像是個初見公婆的小媳婦,碩大的身軀輕輕地顫抖著,一張圓圓的大臉紅得發了紫,垂得很低,就差沒有埋進雙膝之間了。囁嚅了半天,孟老實仍是沒有再說出一個字來。最後,他終於一咬牙,轉過頭來,對著跟著來的一名年輕漂亮小妾說道:“你來說!

李唐這才知道這柳氏倒不是陪看病的,而是專門為他們家老爺當“新聞發言人”來的。作為一個地方上的大財主(要不然也不能養得這般碩大,還娶了九房小妾),隨身帶個新聞發言人其實也不算過分。不過,孟老實帶的並不是普通的幫閑人等,卻是自己的小妾,這倒是讓李唐興趣大起。要知道,在這時代人的眼裏,妻妾被人看了去都是吃虧了的。

柳氏的神態卻也沒有比她老公好到哪裏去。在李唐期待的目光和孟員外焦急的目光雙重注視之下,她麵紅耳赤,舉止失措,一雙妙目左顧右盼,撲閃不已,令人一見之下也不能不為她焦急。

醞釀了半天,終於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出幾個字:“不孝有三——”

“原來是不育!”李唐想道:“這倒真是個難以啟齒的問題,即使在極端開放的後世,也是難言的痛苦啊,怪不得!”

李唐剛點點頭,表示明白的時候,柳氏耳根子更紅了,又是搖頭,又是搖手,表示他猜錯了,事實上是:“工欲善其事——”

原來是不*舉!能把這種病說得這麽藝術,太難得了,這小妾當真是個合格的新聞發言人。難怪這夫妻二人這麽一大早就來了。攤上了這種病,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

作為一個有名有望,家財充裕,妻妾眾多的大宋士紳,惹上這麻煩,實在是夠難堪的,也難怪孟老實要抱著紙扇半遮麵,羞愧無地了。

李唐心中不由大笑起來。這倒不是處於幸災樂禍的心理,而是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病!一般來說,過於肥胖大多都會引起不*舉,而這根本就不需要治療,隻需減肥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好轉。

可以想見,這位孟員外定然是已經為他這“病”找了許多名醫,但一直以來都是藥石無功,最後才不得不巴巴地從西城跑了這麽大老遠的路來找李唐試試運氣。

不過,李唐還是忍住笑,一臉肅然地招呼這孟老實孟員外坐下,似模似樣地“望聞問切”起來。

對於這種求醫多次都失敗的人,你要是對他說他根本沒病,他是萬萬不會相信的。而且,李唐對這個肚滿腸肥的家夥還起了一點“歹意”“既然有的是錢吃喝和納妾,不妨放他一點血!

“嗯!”李唐假作沉吟,“這個事情呢,是有些麻煩。不過——”

有“不過”就好,“不過”這兩個字對孟老實老說不啻溺水人之於救生圈,他連忙湊過來,以無比虔誠的語氣說道:“請務必指教!”

李唐滿臉為難地說道:“這事恐怕有些難辦。孟員外,你應該知道我們人生一世,有些事情成與不成的,一半看人事,一半是要看天命的。人事好說,晚輩盡力就是,但這天命——”

“好說!”孟老實大腦袋裏麵裝的也不盡是脂肪,他忍住肉疼,“豪氣幹雲”地說道:“我回去就把我家的田租降低二成。”

這時代的人對於積陰德求善果的事情還是很有些相信的。

李唐連連點頭,表示讚賞,言道有德者,天助之。他“苦思良久”,想到了幾個辦法:

第一,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原則,忍痛傳給孟員外一套“天陽地陰五禽戲”的圖譜,每日五更時分按照圖中指示的動作開練,可以強身健體(筆者注:這良法有一個俗稱——廣播體操。)

第二,開出一副神藥,每日早晚內服。不過,這藥需要以孟員外本人的汗水為藥引,是有點難以下咽,不過一切為了下一代嘛。(注二:其實,藥物本身就是黃芩和板藍根的粉末,唯一的藥效是滋補。)

第三,以後想喝酒的時候請以白開水代替。

第四,即使病症暫時祛除,以後也要少行**,最多五日一次。

聽完這四點指導意見,孟老實本來快要熄滅的心火終於又有了點死灰複燃的跡象。在他看來,李唐的這些辦法倒不是有多麽高明,而是新奇。

一般的醫匠隻是不停地給他開藥吃,藥吃多了之後,他不免就對這種開藥吃藥的治療方式產生了懷疑。而李唐的這些辦法正好滿足了他嚐試新的治療方法的心願。

當下,孟老實夫婦二人懷著又是忐忑又是希冀的矛盾心情千恩萬謝地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