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範正平越往下說,越是艱難,還不住咳嗽,李唐終於點頭答應了。
範正平終於欣慰地笑了笑,道:“煩請——你——把他們——叫進來吧!”
李唐答應一聲,走出房門,向守在門口的那群範家族人道:“你們老爺讓你們進去!”
那些人相互望了望,便在幾個年長者的帶領之下走了進去。
範三雖然姓範,卻並不是範家的族人,自然是沒有機會和這些人一起進門的。他隻能是一臉惶急地守在門外,來回不住地踱步。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來到李唐麵前,輕聲說道:“姑爺,老爺的病如何了?”感情他以為方才李唐在裏麵一直在給範正平診病來著。
李唐苦笑著搖搖頭,沒有答話。
範三正要繼續追問,忽聽裏麵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範三的臉色立時變得慘白,他的眼珠子瞬間變得直直的,整個身子像是被什麽推了一下一般,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李唐陰著一張臉,靜靜地坐在那裏,聽著裏麵“嗚嗚”地哭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奪門而出,朝著東水門而去。不管怎樣,他一定要找範宏德問個清楚。他總覺得,今天的事情,就算真的不是範宏德下的手,他也一定知道真相。
此時李唐心中的那種悲憤,就連他自己都有些想象不到。他一直覺得,自己努力和範家媾和,是為了範曉璐,為了讓她早日打開心結,找到當初的快樂。但當他聽見房內的哭聲響起的時候,李唐自己心中就好像被一個巨錘狠狠地砸了一下一般,那種心痛的感覺,簡直難以言喻。李唐有些不明白,自己和範正平之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範正平此人固然是性子執拗,甚至有些頑固不化。但他那種光明磊落的作風還有正氣凜然的個人氣質,是十分吸引人的。李唐自度自己做不到他那個樣子,但卻對他這種行事風格暗懷著一種說不出的崇敬。在李唐的內心中,範正平就是一個值得敬佩的尊長,盡管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當範正平在身邊的時候,李唐心中偶爾閃過的那些陰暗、齷齪的心思都要少得多,他怕這種心思被範正平覺察到了。
李唐麵沉如水,腳下不斷加速,終於到達了東水門。他馬不停蹄,立即來到汴河邊搜索起來。
雖然此時已經是炎炎夏日,但汴河邊上由於綠樹成蔭,楊柳依依,把整個過道遮得頗為嚴實。這汴河邊上不但不顯得熱,反而難得的涼爽。所以,一般閑著無事的人都喜歡往汴河邊跑,一邊可以觀賞煙波浩渺、楊柳蟠青叢翠的美景,一邊還可以納涼,可謂一舉兩得。這樣一來,汴河邊上的人就顯得十分的多,李唐要在這龐大的人群中找出範宏德和趙婧,並不容易。
李唐眼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陣子,卻始終沒有看見自己要找的兩個人。他忽然轉念一想:“既然是私會,自然不可能是在這樣的人多之地,不然的話,悄悄話什麽的怎麽說?我該去那些蔭庇一些的地方找找才是!”
一年及此,李唐便棄了人多的地方,專向那人少的地方搜索起來。
但是,汴河畢竟這麽大,岸邊也是空間極大,李唐找了好半天,硬是沒有找到。正當李唐有些泄氣,便把身子靠在旁邊一棵柳樹上,打算歇口氣再繼續找的時候,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對麵樹林的時候,內心忽然一跳。雖然有林木遮蔽,但李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女子。
雖然那女子今日穿了一身女裝,而且還躲在那林木叢中,但李唐還是從她的側影裏一眼認出了她。她就是徐國長公主趙婧。隻是令李唐有些驚詫的是,趙婧好像受了什麽刺激,躲在那裏好像在瑟瑟發抖,而李唐也沒有在她身邊發現範宏德。
趙婧這次出宮是李唐牽線搭橋的,李唐見她似乎受了大驚嚇,也不敢怠慢,連忙走過去,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正要說話,忽聽“啊”的一聲,趙婧以一個極為誇張的動作伸手往李唐這邊抓來。
李唐吃了一驚,好在他的身手對付趙婧倒是綽綽有餘。他很輕鬆地一把抓住趙婧抓向自己的手臂,道:“殿下,您怎麽了?”
趙婧這才聽清楚李唐的聲音,醒過神來,一臉不能置信地看著李唐,嘴巴動了動,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他——他——”就說不下去了。
李唐當然是知道趙婧所謂的“他”是指的何人的,見趙婧神態如此奇怪,李唐知道問題一定是出在那個“他”身上。不過,李唐也不願再刺激趙婧了,便輕聲說道:“殿下您是不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就讓臣送你回宮吧!”
趙婧“哦”了一聲,正要說話,忽然臉色一紅。李唐這才想起自己的手還正抓著趙婧的手臂呢。當下,他連忙歉意地笑了笑,鬆開了手。
忽聽後麵傳來一聲冷笑:“我道你為何不願隨我走哩,原來你竟還有一位官老爺情郎!這位官老爺,何妨轉過頭來讓小可瞧瞧你究竟長什麽樣子!”
李唐一聽這聲音,心下暗歎。看來一個人被拘禁時間太長了,言語行為上是會產生很大的變化的。若是不親耳聽見,李唐怎麽也想不到以往那個溫文爾雅的範正平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且語調竟是這樣的充滿挑釁性。
李唐緩緩地回過頭來,輕輕地點頭,道:“範兄,好久不見!”
範宏德臉上閃過一絲愕然。他自然是不相信趙婧和李唐有什麽奸情的,因為邀趙婧出宮私會的信都是李唐代為轉交的。若是李唐和趙婧有什麽私情,哪裏還會幫他送信。
範宏德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李兄,哦,妹夫,你怎麽來了?”
李唐麵對著範宏德,看不清身後趙婧的動作,但他卻很清晰地聽見趙婧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似乎往自己身前靠了靠。李唐不禁有些惑然,難道趙婧害怕的對象,竟然是範宏德嗎?範宏德不一直是她的伊人,兩個人十分的要好,似乎已經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了嗎?
“宏德,你能叫我一聲‘妹夫’,我很高興。既然你還把我當自己人,便隨我回去吧!”
範宏德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之色,道:“回去,回哪裏去?”
李唐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道:“回哪裏去,你會不知道嗎?自然是回你自己家裏去,我方才剛從你家裏出來,你父親——”
範宏德一雙眼睛越睜越大,忽然大叫起來:“啊!不要說了——”
李唐見範宏德如此奇怪的表現,更是惑然,這似乎隻能表示一個事實——範宏德知道他父親中毒的事情,甚至說不定知道他父親中毒的深淺。隻是,他這樣一個孝子,有什麽理由拋下一個將死的父親,卻跑出來和自己的情人私會呢?
李唐很難相信範家的人人品會惡劣成這樣子。除非——除非他就是毒害範正平的凶手!範正平禁止他和趙婧往來,他便發了癲狂,幹脆將範正平毒倒,然後趁亂逃出範府。
隻是,這似乎也不怎麽說得通。範宏德被關在屋裏,行動都不得自由,有有什麽辦法取得毒藥呢?即使取得毒藥,又有什麽辦法讓範正平服下而其他人卻並不遭殃呢?
李唐腦子裏又回想起範正平剛剛不住地為範宏德洗脫嫌疑的話:“但我希望你能記住,我的事情真的不是大郎所為,若是關鍵時刻你能救他一命,就救他一命吧!”範正平一再強調不是範宏德所為,那麽不是他所為的可能性確實是很大的。隻是,從範宏德的表現來看,他起碼是一個知情者!不知情的人豈會如此容易激動?
想到這裏,李唐更是堅定了把範宏德帶回去盤根究底的念頭。當下,他連忙迎上去道:“好,不說就不說了,你這就隨我回去,就算不說,你身為人子,難道不應該——”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範宏德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把匕首來,忽然沒頭沒腦地朝著李唐刺來。
李唐哪裏想到範宏德會猝然發難,本來還在朝著範宏德走過去,就聽一聲“啊!”的女聲尖叫,這才醒過神來。而這時候,那匕首已經刺到了李唐的手臂之上。
李唐連忙閃身往旁邊避了一下,但終究還是遲了一點。隻聽得“嗤”的一下,那匕首在李唐的左臂上劃過,李唐頓時感覺左臂一麻。
而趁著這個時候,範宏德忽然拋下李唐,衝上去一把抓住趙婧,用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對著她,道:“你這賤人,叫你隨我走,你偏不隨我走!你看看,這都是你惹出來的麻煩!”
趙婧被範宏德匕首對著,心下一陣空白,隻是流著眼淚不住地搖頭,嘴上卻說不出話來。
李唐這時候終於站直了身子,他的左臂已經是鮮血淋漓。其實,以範宏德這樣一個文弱書生,就算來五個,個個身上都拿著匕首,都傷不到李唐的。隻是李唐根本沒有防備範宏德,就連一點防範之心都沒有,這才著了他的道。
李唐連忙用右手按住那受傷之處,喝道:“範宏德,你想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