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唐早早便來到了衙門。這倒不是他今日變得勤快了多少,而是由於他知道,今日是範宏德和趙婧相會的日子,今天範正平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影響到一對小情人的未來。李唐和這兩個小情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是有著特殊關係的,自然要關切一下範正平的舉動。
李唐經過範正平的屋子的時候,看見公案上擺著不少的文書,都是整理得整整齊齊,但椅子上卻是空空如也,看來這位素來勤快的人者兩天也開始偷懶了。
李唐對此並沒有怎麽在意。範正平前麵已經連續很多天第一個到達衙門了,偶爾遲到兩次也是情有可原的。況且,李唐也知道,範正平雖然不善言辭,也不願意多言,從來沒有向同僚們透露過什麽私事,但他最近確實在為私事而煩惱,而且是十分的煩惱。盡管範正平是一個因公忘私的人,卻也不可能做到心情完全不受到私事影響。所以,他遲到也並不是太過奇怪的事情。
倒是李唐的師爺秦牧早早便到了,正坐在那裏處理公文。看著李唐走進來,他抬頭對著李唐笑笑,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又繼續埋首於眼前的公文之中。
李唐對秦牧還是有些愧疚的。這人不計報酬幫助自己,把縣衙的公務處理得還是很不錯的。而且,他就像一個拿足了錢一樣的做事一絲不苟,事事都處理得相當妥帖。這不得不讓李唐對他的目的產生了另外一層懷疑。
本來嘛,下屬做事努力、用心而且滴水不漏,這絕對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但李唐可不怎麽相信自己的人品真到了可以感召別人的地步,竟讓人對自己如此死心塌地,而且隻是憑著自己這麽點“才名”,就如此死心塌地。
由於秦牧是沐雲推薦的,李唐當然對他和沐雲之間的關係有過調查,但到現在為止,一切的證據都表明,他和沐雲之間確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隻是正常的雇主和師爺之間的關係,這起碼也讓李唐放下了一部分的心。他如今最為忌憚的,就是明教。隻要秦牧和明教沒有關係,李唐倒是沒有先用用他,慢慢再去調查他的背景的。反正,在衙門裏,他即使是來自敵對的勢力,也查不出什麽特別的東西。
李唐在上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看見秦牧對自己愛理不理的樣子,有些好笑。平日裏,他這個“剝削階級”自然是希望秦牧這個“被剝削階級”多幹活,為自己創造政績的,但有時候,他也希望這個“被剝削階級”能夠得趣一點,不僅能在政務上幫到自己,當自己實在無聊的時候,最好還能提供一點免費陪聊之類的業務。
但顯然的,秦牧對於開展這項任務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對於眼前的這些寫滿字的公文比李唐那張沒有寫字的臉興趣大多了。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公文,不時在身前的紮子上寫一些東西。
由於他的身份是師爺,並不能直接批閱公文,隻能把批閱意見寫在紮子上,待得李唐親自批閱的時候,再參照他的紮子批閱。不過,李唐如今對他著實信任,基本上都是照著他的紮子抄一遍而已。所以,他的紮子也就差不多相當於縣太爺的命令了。
李唐坐在那裏無趣了一陣子,聽見外麵一直沒有響動,心下暗暗納罕,便叫了一個皂隸進來,問道:“範縣尉今日還沒有到嗎?”
那皂隸也是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道:“告堂尊,還沒!”看來他也覺得此時十分的奇怪。
李唐眉頭皺了皺。他知道範宏德是約的趙婧正午相會的,範正平若是一直在家中,範宏德就不可能脫身的。還有就是,範正平絕非那種無故會遲到的人,他一向把公務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沒有理由無故缺席的。而且,他若是臨時有事,也完全可以派個下人前來衙門請個假的。
李唐揮揮手道:“你先下去吧,範縣尉若是到了,通稟一聲!”
那皂隸連忙應諾一聲,奇怪地望了李唐一眼,去了。
那皂隸剛走,那邊一直靜靜坐在那裏的秦牧忽然發話了:“公相,休怪小人多話,你什麽時候開始關心起範縣尉了?”雖然是和李唐說話,他的頭卻始終沒有抬起來,他的所有注意力,仍是停留在他眼前的公文之上。
李唐沒好氣地說道:“秦先生這話,我聽著怎麽那麽別扭呢?我且問你,我什麽時候不關心下屬過?”
秦牧微微一笑,目光仍是沒有離開公文:“公相不必在意,牧也不過就是這麽一說,您也就這麽一聽算了,不要當真,哈哈!不過,說起來,您和範縣尉之間的和好,還真是夠快的。就連——就連小人這個身邊人,都被你給瞞過了。可見,公相你這個人,也是個深藏不漏的人啊!”
李唐聽得心下一凜,秦牧這話大異他平日的風格,很有點陰陽怪氣的感覺。李唐不由抬起頭來,仔細地看了一眼秦牧。
秦牧好像感覺到了李唐目光裏的異樣,終於抬起頭來,對著李唐無辜地笑了笑,道:“公相為什麽這樣看著小人,小人不習慣的!”
李唐見他表情裏並沒有其他更多的東西,心中剛剛升起的那股疑雲又漸漸散去了。他暗忖道:“剛才那句話,應該是他無心之言吧,他一個師爺,豈能掌握我的秘密。況且,我的秘密隻要被人知道一點,便是殺生之禍。他若是掌握了我的秘密,早該去告密了。即使不去告密,也該逃得遠遠的,和我劃清界限才是。還如此安穩地坐在這裏做什麽?”
如此一想,李唐漸漸釋懷,便也笑了笑,道:“有什麽不習慣的,誰讓你長得那麽俊,人家看著喜歡嘛!”
秦牧不為所動,搖了搖頭,繼續埋首於眼前的公務之上。
又過了好一陣子,李唐始終不見有人前來稟報關於範正平的消息,心中的狐疑不免越來越濃,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反常了。
他連忙又喚進一個皂隸道:“你速去範縣尉家中一趟,看看他在不在家中,若是在家中,看看他是否有事,或者是身子有恙需要告假!”
那皂隸連忙應聲而去。
李唐又坐在那裏等了一會子。其實,這點時間並不算很長,隻是李唐心中有事,總覺得這段時間特別的長。秦牧偶爾抬起頭來看看李唐,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門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李唐臉色變了變,本待站起身來察看是怎麽回事,但聽得那聲音正是向這邊來的,反而安坐下來。
果然,李唐剛剛坐穩,立即就看見兩個人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當先那人正是自己派去範家的那個皂隸,而另外一人,則是範家的總管範三。
那皂隸一臉的汗水,很顯然方才這一個來回,他都是跑著行進的。而那範三則是哭喪著臉,他那臉上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已經分布清楚了!
李唐心中頓時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地問道:“範三,你家中出了什麽事?”
李唐之所以認識範三,是因為範曉璐一再在他麵前提起這個將自己放出來的“三叔”。上次李唐去範府的時候,就特意注意了一下這個範三,便記住了他的樣子。
範三隻是抽泣,張開嘴巴想要說話,卻隻是發出一陣“嗚嗚”之聲。李唐隻好安慰道:“你鎮定一下,不要急,慢慢說!”又轉向那皂隸道:“你可知到底出了什麽事嗎?”
那皂隸搖搖頭,道:“小人奉了堂尊之名前去範府,但到了半道上便遇見了範總管。小人是實德範總管的,便上前去問,誰知範總管也不答話,拉起小人便往衙門來了。任小人如何問,範總管隻是不說話!”
李唐皺了皺眉頭,道:“你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那皂隸看了範三一眼,應聲去了。秦牧見了這個情形,也站起身來笑道:“公相,小人內急,要如廁去了,你二人談著吧!”
李唐見這個人這般知趣,暗暗讚賞,便笑道:“先生請自便!”
待得秦牧走遠,李唐便離了位置,來到範三麵前,將他扶起來,道:“現在說吧,到底出了什麽事?”
不想,範三立即又跪下了,道;“姑爺,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若是在平日,李唐聽見這“姑爺”二字,自然會大喜,但此時聽著,他卻總覺得有一些不踏實。當下,他便點了點頭,道:“也好!”便和範三一起出了門,又順便向縣丞吩咐幾聲,才和範正平一起出了衙門。
此時,正值豔陽高掛之時,李唐抬起頭,往天上的太陽望去,但覺這太陽高高掛在自己的頭頂上,甚為刺眼,李唐的眼睛被這太陽耀得發花,他一邊走,一邊忖道:“快正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