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把眾人的臉色盡皆看在眼裏,卻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大家是不是覺得,本官是在說,莫爾項殺了郝家兩人?”他順手把劍交回到那個捕快手中,道:“其實不然。凶器雖然是在莫爾項家中找到的,但如今本官卻並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是莫爾項殺了人,本官甚至都沒有證據表明莫爾項曾經使用過這把劍。可惜莫爾項自己如今也已經死了,本官自然是不可能把他找來對質的。所以,殺害郝閣長之人,本官如今尚無法做出絕對肯定的判斷,隻能是說,有可能是莫爾項所為。

不過,不論郝閣長是誰人所殺,冬雪卻並不是莫爾項所殺。因為,殺害冬雪的凶手,就在大家之間!”

“嗡!”人群中發出一陣議論聲,大家一邊交頭接耳,一邊相互用懷疑的目光巡視起來。其實,他們原本都以為既然這兩個人是死在一起的,當然是一人所為,但聽李唐說得如此篤定,心下不免又懷疑起來。

郝夫人冷笑一聲:“李縣尊,你乃是一方父母,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奴家倒是有些好奇,這冬雪和我家官人一起死在床上,你為何卻要說我家老爺是被莫爾項所殺,而冬雪之死,凶手卻另有其人呢?”

此言雖然語調比較生硬,卻恰恰說中了大家心目中的疑惑,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了李唐,等待他給出答案。

李唐也毫不客氣地冷笑一聲,道:“夫人難道不知道那凶手是誰人嗎?”

郝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慌亂之色,隨即又轉為鎮定。她有點惱羞成怒地說道:“縣尊此言是什麽意思?莫非你覺得奴家才是殺害冬雪的真凶嗎?”

李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本官並沒有如此說話,隻是自從昨日以來,夫人的一些行徑確實讓人不得不懷疑而已。夫人還有眾位如夫人都是身居閨閣之中,常年都難得出門兩次。我衙門的衙役在門外看守,夫人為什麽偏偏執意要出門呢?

還有,仵作乃是我衙門中堂堂正正、不可或缺的角色,他們為了破案不怕髒、不怕累,不怕世人的不解甚至冷眼,不怕一切。本官不知道仵作有什麽低賤的,有什麽汙了夫人的心神的,夫人竟然執意不讓仵作進門。

夫人不要給我說什麽穢氣。佛家普渡眾生,講求的就是一個平等。夫人以眼中既無平等,又談何信佛?再者,據本官的調查,夫人其實並不信佛,你的屋內的桌頭,擺的是老君像,夫人所信的乃是道教!你既然信道,卻口口聲聲以佛道來說話,豈不令人生疑?

還有,本官向夫人請教問題的時候,夫人也沒有說實話。你說你這些姐妹們都是親如一母同胞,又說郝閣主待她們都是一視同仁。但是,事實並不是如此,甚至可以說是大謬不然。我不知道夫人是出於什麽目的,要隱瞞如此眾多的問題。你可以說什麽家醜不能外揚,但是,家醜再重要,能重要得過兩條性命嗎?”

眾人聽得李唐如此一說,又都把懷疑的目光轉向了郝夫人。

郝夫人卻隻是“嘿嘿”地輕笑著,待得李唐終於把話說完,她才淡淡地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論縣尊你說得如何天花亂墜,若是不能拿出確切的證據來,奴家是不論如何也不會承認殺人的。”言下之意,竟然似乎是並沒有否認自己殺人,而隻是想要抵賴而已。

李唐卻搖了搖頭,道:“不,我沒有證據證明夫人乃是殺人的凶手,因為夫人本來就不是凶手。不過,夫人如此一再不避嫌地把本官的注意力引到你的身上,卻給了本官靈感。這殺人之人,應該和夫人有著不同一般的關係,才能讓夫人忍著喪夫之痛,甚至不惜以自己為餌,不斷地為那位凶手作掩飾。是也不是?”

郝夫人隻是冷笑,卻並不回答。

李唐也不在意,平靜地說道:“本官並不喜歡用刑,今日也不會用刑,本官會用實實在在的證據讓夫人明白什麽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

他緩緩地在眾人麵前踱起步來,不一會便來到了小竹麵前,他輕輕地低下頭來,說道:“小竹如夫人不是說,昨天晚上從郝閣長的房內出來,看見一個人影一晃而過嗎?那人還哼了一聲。”

小竹點了點頭,道:“奴家敢肯定,確實有這麽一個人。”

李唐笑了笑,道:“如夫人想不想知道那是何人呢?”

小竹訝然道:“縣尊的意思,莫非不是冬雪嗎?”

李唐神秘地笑道:“自然不是冬雪,你說呢?小梅如夫人!”

小竹想了想,忽然“哦”了一聲,道:“被縣尊這麽一提醒,奴家想起了來了,那聲音確實很像是小梅的。沒錯,就是小梅的!”

李唐點了點頭,道:“自然是小梅的,若不是你忽然出現,令小梅如夫人慌了心神奪路而逃,她又豈會崴了腳?小梅如夫人,本官這裏有一點草藥,乃是專治崴腳的,等下你便敷上吧,崴了腳還是不要硬撐為好,你本就是蓮足,經不得撐的。”說著,就像變戲法一般,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包草藥來,交到小梅的手上。

小梅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默默地接過了這包草藥。

李唐又輕聲說道:“小梅如夫人,本官想問一下,那一夜你躲在假山後麵做什麽?如今天氣有些熱,你夜半乘涼原也無可厚非的。不過,你看這院子麽大,那邊還有秋千,豈不正好納涼,你為何偏偏要躲到假山背後呢?”

小梅低著頭一言不發。引得眾人懷疑的目光又紛紛投到了她的身上。

李唐搖了搖頭,道:“既然如夫人不願說,那本官就帶你說一說吧,若是說得不對,還請如夫人不吝指正!你當時正坐在假山背後哭泣,是也不是?”

小梅臉上露出一絲震驚之色,雙目直勾勾地盯著李唐,似乎此人身上有什麽不對一般。大家見了她如此神情,知道李唐所言又正確了,紛紛欽佩地向李唐望去。

李唐赧顏笑道:“僥幸猜中!不要以為本官乃是開玩笑,本官著實是猜的,看見如夫人的神情,知道還是僥幸蒙對了,本官心裏真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呢!本官昨天晚上問及如夫人當時在做什麽,如夫人回答說睡覺。如夫人心中有什麽秘密不願說出來呢?這個問題可以換一個方式來問:如夫人昨晚為何躲在假山後麵哭泣呢?我想,這答案應該是一樣的。如夫人可願代為解答?”

小梅低下頭去,依舊沒有說話。

李唐有些尷尬地低下頭去,自我解嘲地笑道:“如夫人不願回答,就算了,還是繼續由本官來替你回答吧!”他站起身來,使勁地踱了好幾步,似乎心中有話想說又不好怎麽開口一般,半晌才斷然說道:“因為,你剛剛在前麵的草坪中看見兩個人在野*合!而其中的那個男的,就是不久前還對你山盟海誓,發誓心中隻有你一個,對你至死不渝的莫爾項!隻可惜如此此人已經死了,卻終究沒有做到不渝!”

小梅的眼淚終於“嘀嗒!嘀嗒!”地流了下來,一粒粒就像珍珠一般掉落在地上。

李唐心中也是一陣悲戚。說起來,這小梅也是一個純情的女子,隻是,大概是為了生計的原因,她嫁給了一個宦官。本來,以為這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她也認命了。不想生命中卻出現一個給她溫柔體貼,對她甜言蜜語的男子。如她這般從來沒有經曆過男女之情的人,又如何能抵擋得住莫爾項這樣的歡場老手的猛攻呢?其實,莫爾項的手法未必高明,他的言語未必甜蜜,隻是對付小梅這樣渴望情愛,又根本不知情愛為何物的菜鳥,卻是一抓一個準的。可以想見,莫爾項的花心及至後來的身死對小梅來說,是如何巨大的打擊。

不過,同情歸同情,為了破案,很多殘酷的現實,李唐還是必然要將之徹底揭開的。

“大家也許都在揣測,那女子又是誰人呢?本官可以很確定地告訴大家,那不是別人,就是死者冬雪!”

“啊!”大家一邊驚呼,一邊都把目光轉向了小梅,想從她那裏得到佐證。隻是小梅卻一直低聲飲泣,卻並不抬起頭來。不過,既然小梅沒有否定,大家都知道,這多半有時真的了。

就在此時,郝夫人忽然站起身來,大聲喝道:“李縣尊,李唐,你夠了吧!你在這裏胡言亂語也就罷了,還要肆意出言侮辱我家中人,最難以忍受的是,你竟然連死者也不放過。你就不知道積點口德,為後世子孫存點福蔭嗎?”

李唐冷冷地說道:“夫人不必激動,還是坐下來聽我細說為好。”看見郝夫人非但沒有坐下來的意思,反而作勢想要往這邊來,李唐果斷地做了一個手勢,立即便有兩名衙役衝上前去,一把拖住郝夫人,把她按回了她自己的椅子上。

“本官隻是想把事實揪出來而已,至於口德。本官有一句不大中聽的話饋贈:事實不齷齪,一張轉述事實的嘴巴就不會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