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故的吩咐之下,晚飯之前,李唐再次來到了內堂祭拜自己那位掛著李靖大名的先祖,向他稟報這一次科考的成績。

如今看著那“慎乃在位”四個字,李唐心下就不免有些感慨了。

想當初,中原紛亂,征戰不休,城頭變幻大王旗也隻是朝夕之間的事情,你方唱罷我登場,當真可謂熱鬧至極。中原的國主雖然素來都被視為正統,但說實在的,各方並不十分服氣。而與此同時,江南卻幹戈不興,倉廩充實,稱得上國富民強。

南唐在和周朝的實力對比中,不論是軍力還是幅員都不落下風,而比起民眾富庶程度和朝廷的稅賦,更是遠遠過之。但就是這樣一個如夢如幻的百二金甌,卻三世而亡,豈能不令人感慨叢生?

這與其說是天命,實在不如說是人事。而人事的最關鍵所在,就是君王在位不慎,對外或窮兵黷武,主動招引禍害,或膽小如鼠,坐失良機。對內,則是朝令夕改,不修朝政,不問民生。

李璟和李煜父子的這一番作為,不斷耗空了國庫,更敗壞了朝政,致使大宋根本沒有費太大的力氣就滅了南唐。

祭拜完畢,李唐便去前廳和李故他們一起吃飯。

李故倒也不避嫌,把範曉璐也叫來同席用餐。席間,李故還難得和顏悅色地不停和範曉璐說話,一副“我其實很親切”的樣子,讓李唐在旁邊對他腹誹不已。這老頭子,若不是曉璐有利用價值,你恐怕早把人家攔在大門之外了!

吃完飯後,李故又向範曉璐道:“範侄女啊,來,咱們去書房談談!”

範曉璐是一個自來熟性子,本來心裏還惴惴的,盡管李唐已經盡量把李故形容得和藹了,但她還是緊張不已。但是,經過這一餐飯的時間,她心中的那種緊張的感覺早就消散殆盡了,現在她心下隻剩下了興奮了。因為她知道,既然李故擺出這樣的態度來對待自己,那就說明他已經接受自己了。

壓在她心中多日的一塊石頭就此落地了,她豈能不興奮?她忙不迭地答應一聲,趁著李故不注意,回頭向李唐扮一個鬼臉,撇撇嘴,隨著李故去了。

李唐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李故要和範曉璐商議的無非就是婚期這些問題。這些事情,李唐自己倒是不想去操心,李故自然會把一切幫他處理得妥帖,他就是想操心,恐怕也沒什麽可以操心的。

李唐緩緩地走出大門,就聽一陣“嘿!嘿!”的稚嫩的呼喝之聲。李唐的好心情頓時為之一收,沒有想到剛剛吃過晚飯,這小子又在這裏練什麽武功了。隻是他不知道的是,武功並不是拿著一根棍子不住揮舞,就能練出來的。沒有名師,再好的天賦都會被浪費掉的。

李唐站定身子,往那邊一看,吳乞兒那小小的身子已經搖搖欲墜。看起來,他今天練的時間太長了,體能接近極限,身體已經不堪重負了,就連他嘴裏的喊聲都已經變得有氣無力。

不過,他還是在一下一下地堅持著,盡管他手上已經全然沒有了揮舞木棍的力氣,隻能把那木棍輕輕地提起來,又輕輕地放下,但他還是在一絲不苟地重複著。

李唐看得心下有些發酸。他可以感覺得到,那原本隻有兩三斤重大木棍此時在吳乞兒的手裏,似乎就有二三十斤一般,要想掄起它來,簡直就如普通人掄起一棵大樹一般。但是,這個隻有十歲上下的孩子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樣子,盡管從她臉上的表情看來,他馬上就要到達崩潰的邊緣了。

李唐很想就此叫住他,但話到嘴邊,卻不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告訴他什麽呢,勞逸結合?屁話,這小子強得很,他認定了努力就能練就神功,你說這種廢話反而會被他當作不懷好意。

況且,李唐對於吳家發生的事情,還是很有一種愧疚之心。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可否認,李唐若是當初不出手相助的話,吳家雖然境遇會十分悲慘,但也遠不至於家破人亡,隻留下這麽一個孤零零的小孩子了。

正在此時,就聽旁邊一聲輕輕的歎息。李唐回過身去,就看見府裏護院的首領高師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的旁邊。

這高師傅說起來也算是李唐的師父了。李唐這一身三腳貓的功夫,就是在他的督促之下練就的。不過,以李唐這個徒弟來反推高師傅的本領,其實是恨不公平的。因為李唐原先體質就很不好,加上習武太晚,況且天賦也一般。有了這些因素,就算是比高師傅高明很多的師父也是不可能教授李唐一身超卓的武技的。武技對於李唐來說,注定隻能是用作強身健體。

由於李唐在家的時候,高師傅一直都在督促他練武,加上李唐本來就十分和藹,高師傅麵對李唐的時候並沒有太多虛禮。

“高師傅,你這是在歎息什麽呢?”李唐低聲問道。

高師傅不住搖頭,道:“這乞兒雖然天賦一般,但有這樣的恒心,若是我能收他為徒,隻怕十年之後,等他成年,我就再非他的對手了。小小年紀,單論恒心的話,他絕對是我最佩服的人!”

頓了頓,他又轉向李唐道:“其實,若是大爺有他一半的恒心毅力,今日武技也絕非如此不堪了!”

李唐為之赧顏。

卻聽高師傅繼續說道:“想我當年若是有他這份恒心,今日諒也——諒也不至於——”言下唏噓不已,竟然再也說不下去了。

“隻是,防禦說得對。這孩子身上殺氣太重,若是讓他掌握殺人利器而無人可以將之降住,他日必然為禍不小啊!”

李唐點了點頭,道:“那高師傅以為,什麽樣的人才能降得住他呢?”

高師傅苦笑:“這就不清楚了,若是我們知道什麽人能降得住他,早就開始教他武技和文賦了,隻要掌握住那個能降得住他的人,自然一切無礙。”

李唐若有所思,再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