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心下一動:“許公這是在說我嗎?”

許將笑道:“我老了,雖然努力了一輩子,不能不說是毫無進展,所以大業總是要交到你們年輕人手裏的。你父親雖然比我年輕著十幾歲,不過,也難以稱得上年輕人了,所以,他不可能成為下一屆的閣主。既然是你們李家,不是你也不怎麽可能了。要不然,你的畫像怎麽會在這裏呢?”

李唐心下大跳。他雖然屬於穿越人士,對於大宋趙家並沒有多少的忠心,加上也知道要不了多久,這個大宋將會迎來一次幾乎摧毀了大宋百年基業的大昏君,對大宋朝廷也沒有太大的信心。不過,大宋的文化氛圍、政治氣氛、民眾的生活等等都還是很不錯的,甚至可以說是在中國幾千年的文明史裏麵首屈一指的。總體上來說,除了兵力弱一些,真的很難找到什麽缺點。這樣一個朝廷,隻是抱著一個複國的夢想去推翻他,是不是應該,真是一個問題。

而且,更加主要的是,造反這種事情,可是要冒著殺頭的危險的。

如今李唐這小日子過得很不錯,已經具有了成為大宋高級公務員的資格,等著他的將是一份薪水高、福利好、工作強度不大的工作,而且房中已經有了兩個美人兒,無一不是一時絕色。事業有成,又有美女相伴,加上家中也十分的富足。這可真算是神仙日子啊!

這樣的日子對於李唐這樣野心不大的人來說,多麽難得,多麽快活啊!拋棄這樣的日子去追求一個皇帝當,有必要嗎?

且不說大宋經過這百年的休養生息之後,已經成為了公認的正朔之朝,趙家的統治已經根深蒂固,要去推翻他們,談何容易?

即使僥幸成功了,那起碼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了,征伐天下,快意馳騁,這種事情說起來是十分的舒服的。但是,戰亂之下,多少黎民百姓要流離失所,拋妻棄子?多少妻子要失去丈夫,多少父親要失去兒子,多少兒女要失去父親?李唐並不是一個憂國憂民憂天下的人,但這一點也不能不考慮到。戰爭,畢竟不是一場遊戲,它是要用姓名去填的。

況且,即使到時候真的成功了,皇帝的位置就那麽好坐嗎?且不說有太多的人覬覦你的江山,有太多的人都在詛咒你的速亡。就是這些都不考慮,後宮的爭寵、兒子的手足相殘,身子是父子之間的猜忌、屠戮,即使是曆史上那些極為英明的君主都難以杜絕。李唐雖然自負,但也不認為自己就比他們強上很多,他自然也沒有這個信心去處理好這些全部的事情。

還有就是深宮寂寞,高處不勝寒。皇帝自來都被稱為“孤家寡人”,有很多人都希望被他青睞、賞識,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去青睞他、賞識他,這就造成了他永遠也難以有朋友,皇帝的人生,真就是一個寂寞如雪。這樣的日子過著,再多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又怎麽樣,真的那麽舒坦嗎?

所以,考慮到這些問題,李唐覺得皇帝還是不當也罷,但麵對著眼前這個目標堅定的老頭子,這樣的話恐怕是決不能說出來的。即使是回家麵對家中的老頭子,這話也不能說。因為,從老頭子經常讓自己祭拜中堂那幅畫的虔誠之心來看,他顯然也是和許將一樣的一個狂熱的複國分子。這種人,你要是對他說,你不想當皇帝,不想複國,不想完成祖宗交下來的事業,他非得跳起來把你抽死不可。

考慮到這一點,李唐隻好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笑道:“小子無德無能,這‘潛龍閣閣主的位置,恐怕是擔之有愧啊!”

許將笑道:“我雖然身為閣主,但是這選立新閣主的事情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你現在能否擔當重則,還有一道關要去闖過。闖過那道關之後,你才能真正地成為我潛龍閣真正的閣主。”

李唐點了點頭,道:“那多謝許公了!”

許將愕然:“你謝我什麽?”

李唐笑道;“聽你這話的意思,豈不是你都不用考察我,便接受了我嗎?如此厚意,如此通融,晚生豈能不感激?”

許將“哈哈”大笑,道:“通融?你當我潛龍閣選閣主是過家家玩小孩子的把戲嗎?這裏豈能容得這兩個字的存在?我當然要考驗你,而且要仔細地考驗你。隻不過,我的考驗,你都已經通過了而已。”

這回輪到李唐愕然了,他沉吟了一下,忽然拍手說道:“我明白了。當初你派人取走我的錢物,就是想讓我身無分文,看我如何能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混下去。這就是你的考驗,對吧?”

許將點了點頭,道:“這也隻能算是我的一個極小的考驗而已。不過,如今看來,你通過得實在是很僥幸。首先是你遇上了一個很好說話的客棧掌櫃,這不容易,他竟然願意讓你免費住店。其次是你的書法雖然差勁,卻憑著那兩首歪詩,居然賣了不少的銀子,但憑這兩點,你立即解決了錢的問題,這是我當初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不過,這雖然是運氣在作怪,也算你是通過了。而且,這考驗隻是我三個考驗中最小的一個,其他兩個考驗才是真正的大考驗。”

李唐連忙說道:“請說來聽聽!”

許將道:“這其中的一個考驗,就是科考!”

李唐一聽,頓時恍然,他點了點頭,道:“許公提到科考,我總算是明白了。本來,以晚生當時的名聲之臭,想要中進士,都覺得不怎麽可能了。何況,晚生的才學也不比旁人強多少,要在萬千舉子當中脫穎而出,更是難上加難。現在想起來,若不是許公您老人家同知貢舉——”

這時候真相大白,許將既然是自家人,而且好像還是自家的老大,李唐是不吝惜拍、馬屁的,這一拍下去,就連他自己卻覺得有些肉麻。

不想,許將卻並沒有坦然地接受這個馬屁,而是搖了搖頭,道:“你錯了,我雖然知貢舉。但是,選擇潛龍閣閣主的事情乃是關係著我潛龍閣未來發展的大事,我豈能把自己的立場放入其中。況且,潛龍閣每次科考都有幾十甚至上百人參加考試,這些人中,雖然大多數都不是嫡傳的孟、李、劉三家子弟,但若是要講私情,我若是能在你這事情上動手腳,又豈能厚此薄彼,不在他人的事情上幫忙?

所以,我的態度就是一視同仁,所有人都憑著真才實學去通過科考。若是名落孫山了,我也決不會伸手過去拉他一把。

你這次的考卷,我看了。我的想法是可以進入頭等,但決不能進三甲的。隻是小官家趙煦卻執意要把你列入三甲,我也沒有阻撓而已。

所以說,你這小子運氣確實不是一般的好。因為按照我潛龍閣的規定,科舉考試中不能進入三甲,是基本上沒有機會被選為閣主的。我當年就是中了狀元之後,才繼任的閣主。”

李唐訝然道:“三甲?這條件也太苛刻了,若是一直沒有三家嫡係的子弟中得三甲的話,這閣主之位,你老人家豈不是想傳也穿不出去嗎?”

許將笑道:“所以我方才說不中三甲,就‘基本上沒有機會被選為閣主’,而不是絕對。我本來就已經打算在這幾年卸任了。若是沒有人進入科考的三甲的話,就在嫡係子弟中選擇排名最高的。”

李唐點了點頭,忽然又說道:“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既然我潛龍閣是要反抗當今朝廷的。那為什麽不自己選擇考驗子弟的辦法,卻反而要借朝廷的科考來選拔閣主呢?”

許將喟然說道:“這都是私心所致啊!你想想,若是讓你李父親出題,他會出什麽題,他一定會出你擅長的題目吧?同樣的,讓我出題,我也一樣會出自家子弟擅長的題目。這樣一來,在考題上,大家就各存私心,難以決定。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外人來出題。而朝廷的題目,想對來說是最難作弊,也是大家最為信服的。我雖然為同知貢舉,有出題的權力,不過由於有‘鎖院’的製度在,就連我的子弟都不知道我所出的題目。這樣雖然還不能做到絕對的公正,但至少已經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公正的辦法了。”

李唐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隨即,他又加了一句:“怪不得我們老頭子這麽關心我的學業,常常對我說不中進士就如何如何。”

許將聽得“哈哈”大笑,道:“不瞞世兄,老夫也經常對自己的兒孫們說同樣的話,現在聽見你的抱怨,我可真是無奈啊。都怪他們不爭氣,這一次連一個中進士的都沒有,這樣一想,我還是真的很羨慕你的父親呢!”

李唐笑了笑,道:“那麽,許公就說說這第三個考驗吧?我怎麽都不知道有這第三個考驗在呢?據我所知,前兩個考驗都是十分艱難的,這第三個考驗應該也不是那麽輕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