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靜靜地坐在那裏,聽著胡清兒的陳述,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插一句話。直到胡清兒說完最後一句話,停下來看著他,他才苦笑一聲:“她既然想冷靜一下,就冷靜一下吧,我又豈能逼她!”

胡清兒深深地望著李唐,忽然說道:“你就沒有想過自己去找她?我看她雖然嘴裏說暫時不願和你相見,但內心一定早已原諒你了,要知道,最初的時候,她可是你和曉璐妹妹的名字都不願提及的。我想,女人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也不會例外。你隻要好好和她說些溫婉一些話,她說不定立馬就回心轉意了。”

李唐回過頭來,拉住胡清兒的小手,不置可否地說道:“謝謝你,清兒,我真是——真是太對不起你了!”

胡清兒溫柔地笑了笑,說道:“別這麽說,事情變成這個樣子,也不是你的所願,不是嗎?再說,很多事情,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至少,你不像其他男人一樣,惹上了風流債之後,卻無心悔過,一意遮掩,妄圖蒙混過去。所以你不必太過歉意,既然是我自己看中你,再多的風風雨雨,我都會和你一起去麵對。”

李唐輕輕將胡清兒擁入懷中,象這樣芳菲入鼻又嬌豔動人的解語之花,放眼整個大宋,又能有幾個呢?李唐忽然發現她的美麗容顏再也不是她吸引自己的關鍵原因了,即使她變得象從前一樣醜陋,也不會有絲毫影響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他笑了笑,說道:“我就暫時不去看清照了,讓她自己好好靜靜,然後再作出自己的最佳決定吧!我覺得每一個人,有權利決定自己的未來的,即使她最終做出了和我分道揚鑣的決定,我雖然難免會有些失望,但也隻會祝福她。”

他抓起胡清兒的小手,在她光滑白皙的手背上輕輕地比劃著,以一種不疾不徐的語調輕輕地說道:“其實,你們這三個女子,不論是人品還是樣貌,任何一個都是天上的仙子一般,以我李唐這樣一個凡夫俗子,能得一個垂青於我,也足夠我三生都感榮幸了,何況是三個同時垂青於我!”

他這話倒是發自肺腑,雖然來到大宋已經好多年了。但他前世可是一個絕無女人緣的普通中專生,那些比起胡清兒、範曉璐來不論是性情還是相貌都差得很遠的班花、校花們就是他以前的夢中情人了。

這也是他當初對自己與餘曼芬的婚姻也比較滿意的主要原因。不論如何,餘曼芬比起他前世的那些“夢中情人們還是強上一個檔次的。而今,胡清兒和範曉璐比起餘曼芬來,又強上一個檔次,他又有什麽好不滿足的呢?

胡清兒聽得李唐深情款款的表態,更是芳心可可,柔情無限,道:“你錯了。在我心裏,我的郎君非但不是凡夫俗子,而且還是世上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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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早朝又恰好是五日一屆的六參官朝見的日子。由於近些日子皇帝趙煦受到了一些刺激,居然難得地勤政起來,群臣們也大受鼓舞,告假的事情比起以往少了不少,而且每日的早朝氣氛都相當熱烈。

李格非站在東班文臣之中,顯得十分平凡。是的,他太平凡了,若不是他有一個世所聞名的女兒,簡直就沒一個人願意看他一眼。但如今,又那麽幾個人雖然會因為他女兒的關係看他幾眼,但卻沒有任何人願意和他打個招呼。

這原因很簡單,李格非是一個典型的“元佑黨人”,當初就曾多次上書批評今上的朝政。更為要命的是,他的文章曾受到蘇軾的點撥,而且以蘇氏門徒自居,是當今蘇門的“後四學士”之一。誰都知道,當今天子十分痛恨蘇大胡子,凡是和他有些關係的人都倒了大黴了。

這李格非性子又倔強,說話從來不會拐一點彎,得罪的人很多,就連當今聖上也和他不和,誰又願意和他交往呢?

有些大臣甚至私下裏聽說,李格非之所以到今天還列在朝班之內,也是得益於他那個寶貝女兒。因為他的女兒易安居士和當今官家最寵愛的徐國長公主是好朋友。徐國長公主雖然對政事從來不願去關心,但對自己的好朋友李清照,她還是著實維護的。她一定在官家麵前保過李格非。

正因為如此,官家雖然十分痛恨“元佑黨人”,尤其是和蘇大胡子有染的“元佑黨人”,但還是放過了李格非。不過,饒是如此,官家為了少見到他,免得添堵,還特意把他弄到了太學,當太學正。其實意思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看在你女兒的麵上,朕不動你,所以你也該識相一些,不要動不動跑出來惹人嫌!

很為難得的是,自從到了太學之後,李格非確實是沉默寡言多了,到了朝堂之上,也成了站樁的木頭。趙煦既然感受不到他的討厭,也就對他的存在不以為意了。而言官們也裝聾作啞,當初清掃“元佑黨人”的時候,都有意無意地把李格非這個堅定的元佑份子排除在外。

當一個人像木樁一樣在同一個地方站的時間過長了,人們都會更願意把他當成木樁,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因此,所有人都會認為今天還是一樣,是一個聲討明教,表明決心的好日子。

趙煦這幾天每天來得都挺早,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紅眼病,他的眼珠裏一直都是紅絲密布。大家都知道他心中對明教的恨意,所以別的事情絕不提及,隻說明教。有獻計獻策的,有表明決心的,有空喊口號的,也有痛斥明教對朝廷社稷的危害的。反正,所有人的每一句話都離不開明教。

倒是剛剛受到明教迫害差點蒙冤的中書舍人趙挺之卻變得悄無聲息,讓大家驚奇不已。要知道,對於明教的事情,他可是最有發言權的,切身體會嘛,自然是最深刻的。

趙煦也曾經問過一次,趙挺之出班之後,顯得非常猶豫,隻是含含糊糊地應道:“那是臣時運不濟,怨不得別人!”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就連趙煦也把嘴巴張得大大的,顯得有些難以置信。

誰都知道,趙挺之一向是以手段狠辣,睚眥必報著稱的,很多人撕下裏甚至都把他稱作大宋的來俊臣。怎麽他忽然之間竟然有了這樣的胸懷?難道一場大難真能讓一個人的性情從這個極端走向那個極端嗎?

不過,好在群臣們對明教激烈的聲討聲立即讓大家的心情重新又回複到了激動的軌道上,再也沒有多人人注意到趙挺之雙目中蘊含的落寞之色。

今天和往常一樣,群臣班次列好不久,趙煦便到了,在一陣山呼萬歲之後,群臣們又開始了近幾日重複的故事。

隻是,今日朝堂上的人雖然比往日多了不少,但卻並沒有帶來多少新的句子,甚至新的辭藻都沒有幾個,幾個人發言下來,大家立即發現:沒詞了!

這真是一種尷尬,滿朝的大臣幾乎都是滿腹錦繡文章,博覽群書,即使是那些武官,都多少讀過幾年書。但這時候卻生生斷糧了,這是一種令人哭笑不得的尷尬。

但趙煦心中對明教的恨意卻遠遠沒有隨著群臣的江郎才盡而消耗殆盡,仍是在期待著這些文章大家們繼續發揮,便問道:“諸位愛卿,還有誰有本要奏?”

群臣中沉默一陣之後,東班的後麵走出一個人來,跪下來道:“臣太學正李格非有本要奏!”

群臣們本來見有人出列,都以為是行狗尾續貂之事。其實,大家這幾天一直都在狗尾續貂,雖然把話兒說得花團錦簇,但卻沒有一點意義,就像一個毫無意義的成語接龍比賽一樣。對於下一個出場的是誰,這些遊戲者並不關心,他們隻關心他會怎麽接下去。

但是,大家一聽“李格非”三字,頓時又是另外一種心境了。因為李格非就是躲在群臣裏麵的“元佑黨人”,誰都知道的,那是階級敵人,怎麽會和他們這些大眾玩遊戲呢?於是,大家都張大了耳朵,想聽聽這個階級敵人到底想玩什麽花樣。

趙煦的眉頭也皺了皺。其實趙婧並沒有向他提起過讓他照顧李格非,趙婧這人就是這樣,雖然明明有很多機會去攬權,但她卻對權力沒有絲毫留戀。這也是趙煦對她更為寵愛的原因之一。所以,趙煦在處理李格非的問題上,還是照顧了趙婧的感受的,他可不希望因為一個並無實權的臣子的問題,讓趙婧難過。

但是,今天,李格非居然自行站了起來,這就打破了趙煦和他之間形成的那種無言的默契。趙煦臉上雖然並不變色,心中卻已經有一種怒氣在升騰了。

“李格非,你又何本要奏?”

李格非木然地說道:“臣想請陛下示下,何日重開科考?”

趙煦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空氣,就在這一刻凝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