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蔡京私通邪教——這就是這次搜查的結果。
應該說這樣的結果是很出人意料,又在大家的意料之中的。因為沐雲那番話,已經給大家的腦瓜子足夠的預熱時間。而若是沒有沐雲這番話,這樣一個消息肯定是足以讓朝堂震動的。
結果自然是毫無意外,趙煦當場宣布貶蔡京為同知惠州事,即日赴任,不必前來辭陛!朝中上下嘩然。雖然如今把官員貶到嶺南去已經不是很新鮮的事情了,但還是少有二品大員被一杆子打到底的。大部分宰執、侍從官被貶,都是先被貶到一個還算可以的地方,然後又再次貶到其他地方,最後才是去嶺南、西北等地。
蔡京的官場生涯,在大家的心目中看來,已經是走到了盡頭。因為大家都知道,同樣一個“同知某州軍事”,從底層升上來的於從朝廷降下去的,根本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回事。那些從下麵升上來的同知還是具備一定的權力的,雖然比不上通判,但好歹也是一方要員,能夠協同知州處理本州之事。但是,從朝中左遷下去的就不一樣了,其實就相當於發放到地方上,讓地方代為看管,非但一點權力也沒有,稍微有點不合時宜的舉動和言語,還要被知州和通判搶著彈劾,根本就是犯人一個。
又一棵蒼天大樹倒下了!眾人心中擔憂的有,竊喜的也有,各懷心思地下了朝。
出了禁宮,雖然還在皇城之內,走路的時候對於隊列和姿勢就沒有講究了,群臣便三五成群地低聲開始商議了。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而且都頗為繁雜,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那些交好的、互相之間有利害關係的自然是要湊在一起議論一番,一則相互交流一下朝局的流向,二則是商議一下下一步的對策。
沐雲識得的人很少,自然沒法加入這些小團體的議論,而那些現有的小團體如今是不可能讓他這樣一個敏感人物加入的。
不過,他也並不孤獨,一路上上來和他套關係、攀交情的並不少。這些都是從前並未加入任何一個陣營,而這一次卻對沐雲的表現十分看好,想要試探一下他的口風的。隻是沐雲那一成不變的淡然臉色和無懈可擊的回答卻讓這些人都無功而返。
回到大理寺,沐雲還是一如既往地當班做事,仿佛朝堂上的事情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一般。隻是大理寺的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就難免有些異樣了,大理寺卿這個本部正堂也動了一些心思,老是在他麵前晃來晃去的,想找點話題和他談談。隻是看見他那張毫無表情的麵孔,還是一聲不吭地選擇了撤退。
到了下值時間,沐雲也不在意眾人的目光,第一個走出了大理寺,然後也不乘轎,也不坐馬車,就這麽徑直向自家行去。他這樣一個身著全套的朝服的官員這麽走在路上,實在是一項奇景,自然立馬成為了大家側目的對象。
不過,沐雲倒是毫無所謂,他為官這麽多年,除了特殊場合,從來就沒有坐轎子的習慣。不管是便服還是朝服他隨便穿著就能走上街頭,在路邊的小攤上找個位子坐下來開始吃五文錢一碗的混沌。而且,不論那攤主如何畏懼自己這個官老爺,他總是把自己該給的那幾文銀錢一文不差地奉上,
當然,汴京城和柳州城,是不論如何也不能相提並論的,這裏路上的行人多得太多。不過,就是這麽多雙眼睛同時盯著,也不能讓沐雲有絲毫的異樣感覺,他仍是這麽從容地走著。
忽然,就聽後麵一個聲音喝道:“這位官人請留步!”
沐雲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青年男子正滿臉欣喜地向這邊走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名女子。這男子長相雖不十分俊秀,但也頗有一種俊朗風姿,而那女子雖然不施粉黛,卻自有一種令人一見難忘的風韻。
沐雲見了這對青年男子,暗暗喝一聲彩,道:“李解元,想不到咱們居然在此相會!”
原來,那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李唐和胡清兒。
本來,他二人之間的感情因為有李清照和範曉璐在,已經陷入了危機之中的——至少李唐是這麽想的。但經過一番開誠布公的詳談之後,胡清兒卻並沒有如李唐擔心的那樣撒潑吵鬧,反而像個無事人一般。李唐知道她畢竟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不可能一點怨尤都沒有,但她為了自己卻把一切都忍了下來,這是令他十分感動的。
因此上,一早起床,李唐便打算拋開所有的事情,好好陪著胡清兒逛逛這東京城,至於什麽趙明誠,什麽黑衣人,什麽科考的事情,都暫且放在一邊了。
胡清兒見愛郎如此著意討好自己,心下自然是甜蜜不已,她連忙欣然一口答應,也不顧忌別人的異樣目光,就這麽任由李唐握著小手,出門而去。倒把一大早就在那裏不停往樓梯口張望的易掌櫃看得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不想,在街上走了不多久,李唐偶爾往前一看,就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影子,連忙出言相喚。應該說,對於一個出了四十兩紋銀買自己一幅字的人,李唐的印象還是十分深刻的,雖然看見的隻是背麵,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李唐見沐雲主動開口打招呼,立即確認了自己沒有認錯人,再看沐雲一身官服,頓時肅然起敬:“想不到您還是一位大人卻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沐雲淡淡地說道:“李解元,相逢即是有緣,我最近也聽說過你的一些事跡,既然在這裏遭遇了,何不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
李唐回頭望了望胡清兒。胡清兒見這種事情,她的檀郎都征求自己的意見,渾然不在意別人怎麽看他,心下更是欣喜。她當然也不願因為自己的關係,影響了李唐的酬酢往來,便笑著點了點頭。
李唐這才笑著向沐雲道:“求之不得!”
沐雲看著這一對小男女的眼神交流,心下若有所思,臉色卻毫無一絲感情流露,隻是點了點頭,笑道:“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酒樓,地方頗為清靜,今日我做東,咱們就去那裏坐坐吧!”
李唐知道大宋朝官員的俸祿都頗為豐厚,加上眼前的這位是隨手擲出去四十兩敲絲毫無心疼之意的,當然不會和他客氣,便點了點頭。
當下,沐雲便領著李唐和胡清兒向前走去。他雖然進京不久,看起來卻對這街道頗為熟悉,轉了幾轉之後,便徑直來到了一家酒樓。這酒樓因為地處幽巷裏,果如沐雲雖說的那樣,十分清淨。隻是看起來規模倒是頗為不小,裏麵也打掃得十分幹淨,走進去給人的第一感就是:幹淨、舒適。
三人在二樓隨意尋了一張桌子。沐雲當先坐下,李唐也不客氣,坐了下來,胡清兒本不願就坐的,但李唐卻特意說了一聲:“你也坐下吧!”當著別人的麵,她不願駁李唐的麵子,便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沐雲心下那種訝異之情就更加明顯了。要知道,這時代一般女子和男人一起上街的事情都不很多,何況是會友的時候帶上一個女子,還讓這女子坐下來。
應該說,李唐雖然是個穿越人,很多生活習慣已經接近於宋朝的人了。但他和宋朝人卻有一個根本的不同,那就是對於平等的認知。李唐固然不覺得當官的就比平民百姓高貴,也不認為男子就比女子優越,甚至都不認為皇帝比自己神聖多少。
而這些,都會在他的日常一舉一動之中無意間流露出來。想當初,李唐還在胡家的時候,胡清兒會在朝夕相處之間不知不覺喜歡上李唐,其實和這個也是脫不了關係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被一個又一個的女子喜歡上,才象現在這樣陷入了一個難堪的桃花劫中。
沐雲當然不知道李唐是穿越者,在他看來,胡清兒固然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尤物,但終究也不過是男人的附庸而已,根本不需對她太過在意的。李唐如此尊重胡清兒,隻能證明他好色。
這時候,店小二走了過來,沐雲便熟練地點了幾個酒菜,便將他支走了,這才向李唐問道:“這位是?”
李唐笑道:“賤內——”
沐雲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心下卻想道:“恐怕是外室吧!這女子眉宇之間春*情尚未開發出來,顯然還是一個未經人道的處子。況且,她並未盤發,顯然是一個未婚之人,如何就是你的‘賤內’呢?”
胡清兒看出沐雲的臉色有些怪異,臉上紅了紅,卻並沒有如往常一般低下頭去,而是從下麵伸手過去,主動抓住李唐的大手,把玩起來。
正在此時,就聽一聲尖細的“菜來咯!”便見店小二手上捧著一個很大的托盤,上麵酒菜碗筷之類俱全,腳步靈便地跑了過來。這店小二和一般店裏的小二頗不一樣,十分爽利,並無多餘廢話,將酒菜擺好之後,隻說了一聲:“客官請慢用!”便徑直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