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餘娘子也是有意思,一大早就巴巴跑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你範大人和盧娘子的事情。”

“是不是已經憋了一晚上,看見天亮了,終於忍不下去了。”

春花看著餘婉兒馬車的背影笑了笑。

“那她也是好意。”

王從碧轉身一邊走一邊說。

“那倒是。”

春花點點頭,開始說起正事來,“鋪子的掌櫃們這會兒都到齊了,你是這會見還是待會兒見呢?”

“這會兒吧,”

王從碧本來想回臥室,但是聽春花這麽說,她立刻改變了方向往會客廳走去。

大掌櫃們過來,無非還是那些事情。

貨品賣得如何,要不要進些新貨,那個夥計做得不錯,可以提高一下薪酬之類。

王從碧打理鋪子多年,很快就把這些事情處理完了。

往日到了這個時候,掌櫃們就應該告辭回鋪子裏去了。

隻是這一次,這些掌櫃磨磨蹭蹭的,一會兒說這裏天氣好適合修養,一會兒說莊子上的花開得好特別香,一會兒又說小溪裏的魚多看起來好吃......

一個個亂七八糟說什麽的都有,就是不提要回城的事情。

王從碧開始還以為這些掌櫃們是看上了莊子,想要在這裏小住一下。

但她試探了一下後,卻發現他們並沒有這個想法。

於是她直接開口,“你們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別一直扯些沒用的。”

王從碧這話一出,所有的掌櫃都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後,才有一個年齡大的掌櫃站了出來。

“東家。”

老掌櫃很是客氣,“您現在和範大人之間是不是?”

老掌櫃沒有繼續問下去,不過王從碧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點了點頭。

“我和範書臣的和離書已經送到了京兆尹,用不了多少時間,我就和他沒有關係了。”

王從碧想了想,還是給範書臣留了些麵子,說的是和離書,沒有說她寫的是放夫書。

掌櫃們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唯有提問了老掌櫃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範府以後?”

老掌櫃繼續開口,“東家還要給他們賒賬嗎?”

他和那些年輕的後生不一樣,他不關心東家和相公之間的事情,他隻關心以後怎麽和範府來往。

是繼續像以前一樣任由範府的人隨便拿東西,還是讓他們和普通客人一樣付錢。

或者,不讓他們進店裏來,進來就攆出去。

“當然是該怎麽收他們的錢,就怎麽收他們的錢。”

王從碧倒是沒有想這麽多。

她開鋪子就是為了賺錢。

就算她和範書臣和離了,但是範書臣的錢又沒有罪過,她該賺錢還是可以賺的。

“那就好,我們知道該怎麽做了。”

老掌櫃摸著胡子點點頭,又繼續問道:“那之前的帳,我們要去問範府要回來嗎?”

“沒多少就算了,這......”

王從碧大方地準備免了範府的欠債,但看見老掌櫃呈上來的賬本後,她啞然了。

“怎麽會有這麽多脂粉錢?”

王從碧看著賬本上那明晃晃的二十盒胭脂,十八盒口脂,五盒水粉......愣住了。

“我們也覺得奇怪,畢竟東家也並不是愛用脂粉的人。”

老掌櫃笑眯眯的,心裏有了結論。

難怪東家要和範大人和離,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情啊。

用自家娘子賺的錢去養別的女人,真是好大的出息。

可不就是啊。

王從碧看懂了老掌櫃的眼神,不禁失笑。

自從老夫人離開,她也離開,範府裏麵就沒有人用得上這麽好的脂粉了。

如今卻突然多出這麽一大筆帳,不用想都知道是盧芊芊用的。

至於為什麽會用那麽多這個問題,王從碧也是知道的。

無非就是為了範書臣嘛。

王從碧冷笑一聲,開口吩咐道:“這賬本上的東西不是我用的,你去問範書臣要錢,務必把這些錢給我追回來。”

她懶得管盧芊芊和範書臣之間的糟心事情,但範書臣不能用她的錢去養盧芊芊。

她的錢隻能她自己用,或者給她看得順眼的人用,比如......

王從碧腦中突然閃過尉遲九儀的臉。

“那什麽,鋪子裏麵最近有適合給男子做衣服的布料嘛?”

王從碧的話讓老掌櫃愣了一下,但他立刻就想到了什麽。

“是東家的弟弟要上京城參加秋闈了嘛?”

王從碧含糊地點了點頭。

“那正巧了。”

老掌櫃拍了一下手,“最近鋪子裏進了很多月白,群青,星藍的好料子,隻是不知道小郎君要穿多大的衣裳?”

“應該很大吧,他比我高了差不多一個頭了。”

王從碧回想了一下尉遲九儀的個子,“你就多拿幾匹布過來,就記我的賬上。”

“小郎君長得如此雄偉嗎?”

老掌櫃被王從碧的話驚了一下。

比東家還高一個頭,這得多高啊?

......

範書臣從禦史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不過臨近中秋,街上的行人很多,他帶著文墨走在大街上倒也並不孤單。

可一回到家,他就覺得不是那麽一回事情了。

以前王從碧在的時候,他回來,總會有丫頭端著甜湯等著他。

夏天是冰鎮的綠豆湯,冬天是溫軟的銀耳湯。

雖然他雖然總對王從碧說沒有必要做這樣的事情,但走了這麽許久的路,能夠有一碗冰涼的甜湯潤潤喉嚨,或者有一碗溫軟的甜湯暖暖身子還是很舒服的。

可是王從碧一走,他就再也沒有那碗甜湯了。

主人沒有吩咐,下人哪敢擅自做什麽。

範硯作為大管家倒是可以這麽做,但是他一個大男人怎麽會注意到這個細節。

範書臣看著空****的大門有些心煩。

他雖然年輕,但是好歹也步入了重臣的行列。

心態很穩,一直是他最得意的事情。

但是最近他卻頻頻失態,弄出了很多麻煩。

在家發瘋亂砍,在外譏諷他人。

弄得家裏和外麵都對他頗有微詞。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可他卻無法控製住自己。

無奈之下,他隻能效仿有些同僚,開始喝酒,希望麻痹一下自己。

隻是越喝,他越心煩,直到釀出了禍事,又與盧芊芊糾纏到了一起。

想起盧芊芊,範書臣歎了一口氣。

他一直認為自己把盧芊芊帶回來是一件正確的事情,但是卻沒有想到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要是王從碧一直不回來怎麽辦?

範書臣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隻是以為王從碧是在賭氣,賭他們兩個誰會低頭。

可是這幾天過去,他有些害怕了,他怕王從碧真的不會回來了。

可是,他一個大男人怎麽能夠向自己的妻子低頭呢?

範書臣想要王從碧回來,但是“夫為妻綱”這樣的理念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中。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對著王從碧服軟。

可就這麽和王從碧分居也不行啊。

自從王從碧住到莊子裏麵去之後,他們範府就沒有參加過任何宴會了。

府裏的帖子都堆成山了,很多都是他這個地位無法得罪的人。

他好幾次都是借口王從碧不舒服,把這些宴會推了,但是這並不是長久的辦法。

“唉!”

範書臣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王從碧怎麽不好好為他考慮一下,賭氣就這麽走了啊。

他不知道她這一走會引發這麽多事情嗎?

就像今日,他去禦史台的時候,已經看到好幾個人偷偷看著他說話了,而且還過來時不時和他聊一聊夫妻之間的問題。

他哪裏會不知道他和王從碧之間的事情已經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了。

範書臣捏緊拳頭,使勁砸在大門上。

“咚”的一聲巨響,終於引起了守在門後的小廝的注意。

“大人,你可回來了。”

小廝看見範書臣,表情特別驚喜,連忙趕上來行禮。

“怎麽,我不在的時候,府裏出了什麽事情嗎?”

範書臣看著小廝的表情不對,皺起眉頭。

“是。”

小廝點了點頭,一邊引路,一邊回話道:“大人你快過去吧,管家都要沒有辦法了。”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範書臣快步跟上小廝。

等他來到花廳,看見範硯正在和一個須發皆白,平民打扮的老者說話。

這人是誰?

範書臣看著老者的臉,隱隱覺得有些熟悉,轉頭用眼神詢問範硯。

“在下是王娘子鋪子裏的掌櫃。”

老者看範書臣的表情,知道他不認識自己,於是自報家門。

“鋪子裏有事,有必要這麽晚過來嗎?”

範書臣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非要讓我過來做什麽?這些事情管家處理不了?”

他一向都不愛處理這些庶務,再加上現在心裏煩悶,所以說話自然不怎麽好聽。

“大人,這事情貴府的管家確實處理不好。”

老掌櫃沒有介意範書臣的態度,而是十分恭敬地說道:“這麽些銀錢還是大人親自過目才好。”

“銀錢的事情,找你夫人去,找我做什麽?”

範書臣丟下一句話,就想離開,但是卻被老掌櫃給擋住了。

“你......”

範書臣正想嗬斥,讓老管家離開,卻突然看見他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難道是夫人讓你過來找我的?”

範書臣說話的時候,心裏還有一絲僥幸。希望王從碧不要把寫了放夫書的事情告訴。

可老掌櫃所說的話,卻讓他不得不麵對殘酷的事實。

“是我東家,王娘子讓我過來的。”

王娘子,不是夫人。

老掌櫃慢悠悠地回答了一邊,舉著賬本給範書成看清楚。

“這是大人府上從我們鋪子上拿的東西,麻煩大人把錢給我。”

“畢竟小本生意,經不住折騰。”

一點點錢而已,居然追到這裏來了。

範書臣有些埋怨王從碧得把和離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心情有些不好。

但是當他看過賬本上的錢後,心情就更不好了。

沉默了好半天,範書臣才轉頭看向範硯,“怎麽會有這麽多脂粉錢?”

這都是什麽鬼?

胭脂,口脂,水粉這些東西買這麽多做什麽,是要拿來當麵粉用嗎?

“這都是盧娘子用的。”

範硯和老掌櫃掰扯了半天,心情本來就不好。

再加上他也不喜歡盧芊芊,所以就順著範書臣的話說了下去。

“可能用這些做些吃食吧。”

“老奴年紀大了,不知道這些小娘子的愛好。”

他不想管盧芊芊的事情了。

“可能是她第一次來京城,好奇才......”

範書臣聽出了範硯話中的抱怨。

可是他也不能在下人麵前說盧芊芊的不是。

芊芊本來就性子柔弱,若他不給芊芊撐腰的話,隻怕他不在府裏的時候,芊芊會被下人給欺負。

“算了,算了。”

看著範硯的眼神,範書臣後麵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於是便幹脆地揮了揮手,“多少,你付了就是。”

範硯見狀,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可是大人三個月的月俸呢。”

這麽多嗎?

範書臣一驚,他知道這錢不少,但是怎麽會這麽多。

自己的月俸......

範書臣默了默,本想岔過這個話題,把銀錢的事情拖一拖。

但看見老掌櫃心知肚明的微笑,範書臣的臉瞬間像被火燒一樣,火辣辣的。

“給,馬上給。”

範書臣說完這話,立刻離開了。

他實在是受不了老掌櫃那看無賴的表情了。

“那管家......”

老掌櫃笑眯眯的目送範書臣離開,轉頭看向範硯。

“我立刻讓人給你拿銀子。”

範硯的苦著臉歎了一口氣,“放心,不會欠你的。”

範書臣逃也似的離開後,本來想回書房。

可走著走著,他就走到了王從碧之前所住的屋子。

往日燈火通明的地方,現在隻留下一片黑暗。

那個會一直等著他回來,對他微笑的人也不見了蹤影。

範書臣靜靜地在屋外,垂下了他一直高昂著的頭。

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好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樣,突然轉身往盧芊芊所在的屋子走了過去。

盧芊芊住的地方離王從碧之前住的地方有些距離,範書臣走了一會兒才到。

他剛開始出發的時候,步伐很是快速,可是當他快走到目的地後,卻放緩了腳步。

“範郎。”

範書臣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在打開窗子透氣的盧芊芊突然看見了他。

片刻之後,一個溫軟身體撲到了範書臣的懷裏。

“我就知道,你會過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