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26年,初秋。

餘國,京城突然傳出一件驚天醜聞——

禦史中丞範書臣的夫人,河東王氏的嫡長女王從碧在大佛寺通奸被人給抓了,現在和奸夫尉遲九儀一起被關在京兆尹的大牢裏麵,準備問審。

通奸,大佛寺,這兩個字瞬間席卷了京城所有的八卦圈子,所有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情。

此刻的京兆尹,兩個當班的衙役也在角落偷偷說著這件事情。

年齡大些的衙役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

“這王夫人出身名門,平日裏也是端莊有禮,怎麽會和人通奸?”

“她看起來也挺聰明的,還能被人給抓個正著,莫不是其中有點什麽問題?”

“有什麽問題?”

年輕衙役嗤笑一聲,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留下來的汗水。

“這些貴夫人平日裝得端莊,誰知道裏麵是個什麽芯兒。”

“他們可是在佛門聖地被抓住的。”

年輕衙役擠了擠眼睛。

“再說了,連她親生母親盧夫人都不救她,可見這事情不見得是假的。”

“可是......”

年齡大些的衙役還是有些想不通,搖頭道:“那王夫人相公範大人長得很是俊秀,年紀輕輕就是五品高官,她為什麽會看上尉遲九儀這個瘦得像個螳螂的紈絝呢?”

確實,那尉遲九儀雖然是世家子弟,出身比範書臣好,但身長,手長,腿長,又瘦過頭已至五官變形,如人間螳螂一般。

且他習武不行,讀書也不行,全靠家裏養著,和目前仕途大好的範書臣完全沒法比。

“可能蘿卜白菜各有所愛,”

年輕衙役沉默了片刻,試探道:“估計那個王夫人就喜歡瘦得像螳螂一樣的男子,愛好和旁人不一樣。”

“這倒也是個道理,”年齡大些的衙役想了想,點點頭。

“我聽說有些小娘子就喜歡這種瘦骨嶙嶙的小子,估計這小子看起來不怎麽樣,實際上還是不錯的,你娶了娘子就知道了,男人......”

“咳咳,嗯嗯。”

空****的衙門裏麵突然響起一道男子的清嗓子的聲音。

兩個衙役齊齊抬頭,便看見班頭帶著一個提著食盒的少年往大牢方向走去。

“這食盒是有三層吧。”

年輕衙役看看少年手中的食盒吸了吸口水,“也不知道有什麽好酒,好菜。”

“好酒好菜也輪不到你吃。”

年齡大些的衙役翻了個白眼,“沒見到班頭帶著人嗎?”

“見到了,見到了。”

年輕衙役舔了舔嘴唇,收回視線。

“你剛才說男人什麽,為什麽要娶了娘子才知道啊?”

......

“我吃不下,太多了。”

大牢中,王從碧把弟弟王伯平帶來的食盒推到旁邊的囚室前,對著裏麵伸長脖子,滴口水的尉遲九儀抬手示意。

“你也來點吧。”

“大姐!”

王伯平瞪了旁邊那個毫不客氣,抓著雞腿大啃的瘦鬼一眼,氣呼呼地咬了一下嘴唇,“你怎麽能把吃的給他?”

“都是我奸夫了,我給點吃的有什麽問題。”

王從碧嗬嗬笑著夾了一塊肉,嚼了嚼,“再說了,等罪名下來,我倆還要在這裏蹲一年,不互相照顧一下怎麽辦。”

“噢,不對。”

王從碧把肉咽了下去,“我是有夫之婦,我得蹲兩年。”

“姐姐!”

王伯平氣得臉都紅了,“我都知道你們沒關係,你不要亂說啊?”

“可是其他人不相信啊。”

“範書臣不相信,你母親也不相信,他們隻相信那個盧芊芊,這世人皆不信我,我說什麽有什麽關係。”

王從碧抬起頭,牢中的火光照清了她的臉,烏黑的頭發,大大的杏眼,小巧的翹鼻,豔麗的紅唇,她長相明豔得讓昏暗的囚室都亮了起來。

王伯平看著王從碧的蓬亂的頭發,眼睛湧上一層水霧,哽咽道:“......她不是我母親,盧氏兄妹才是她生的,我們都是揀來的孩子。”

“是啊,我們確實是揀來的,永遠比不上他們盧家的人。”

王從碧夾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歎了一口氣。

他們的親生母親總是偏愛娘家,總讓自己姐弟讓著盧氏表兄妹。

總把自家的東西送給盧氏兄妹。

為此,他們一家人不知道吵了多少次。

最後導致父親舊疾複發,英年早逝,他們姐弟也是沒有了依靠。

她小時候因為母親偏愛盧氏兄妹,難受得不得了,但後來她長大了,出嫁了,也就不在意這些了。

反正這個母親對她而言和陌生人差不多。

不,應該說連陌生人都比不上。

畢竟陌生人不會偏聽外人的話,不會往她身上潑髒水。

“這個世間,我隻在意你了。”

王從碧壓下心中的酸楚,對王伯平說道:“你好好念書,以後別來給我送飯了。”

看著王伯平想說什麽,王從碧搖了搖頭,“你念好書,早日中舉,才能早日把姐姐撈出去,懂嗎?”

“好!”

王伯平最終是捂著臉走的。

待他走後不久,班頭又領了一個人進來。

看到他的一瞬間,尉遲九儀“騰”地一下就跳起來了。

但來人根本沒有看他,而是直接站到了王從碧麵前。

王從碧正靠在柵欄上休息,看到來人的臉,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範書臣,你來做什麽,是休書寫好了?那就給我吧,我會讓人去清理我嫁妝的。”

範書臣按了一下額頭,揮手讓班頭離開,然後深吸一口氣,盤腿在王從碧囚室前坐下,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休書。”

“那你是想和我和離,還是義絕?”

王從碧眯起眼睛,一下坐直了身體,“該不是盧芊芊嫁你沒有嫁妝,你就把我嫁妝扣下來了吧,範書臣,律法可沒有規定通奸後,女子的嫁妝會給夫家留下,你休想侵吞我的嫁妝。”

“我沒想要你的嫁妝,也不和你和離,也不義絕,也不休你。”

範書臣揉著額頭,“你別亂想。”

“哦......”

王從碧上下打量著範書臣,目光有些驚異,“那你幹什麽,就是過來看看我和我奸夫的?”

“你哪來的奸夫!”

範書臣一拳砸在牆上,兩眼通紅地吼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你奸夫。”

“原來你知道啊。”

王從碧放鬆了身體,靠回到柵欄上,冷冷地看著範書臣,說道:“禦史中丞大臣,那你想怎麽做啊?是把誣告的人抓起來,還是讓我和一個無辜的人繼續待在這大牢中啊?”

“誣告誓要被反坐的,這事沒法通融,芊芊她已有身孕,在這裏待兩年她受不了......”

範書臣看著王從碧似笑非笑的眼睛,後麵的話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當時知道王從碧通奸的事情,確實很氣憤,但是後來被王伯平臭罵一頓,冷靜下來後,他就覺得這事情不對了。

他和王從碧成婚七年,從碧在他貧賤時對他不離不棄,怎麽可能日子好了,反倒會和別人偷奸。

也怪他當時被妒火衝昏了頭腦,讓他在憤恨中不管不顧的把事情弄大,結果現在查明真相後,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收尾了。

“這事情是我的錯。”

範書臣低著頭,啞著聲音說道:“我去求了劉尚書,隻要你住些日子,我就能接你出來。”

說著範書臣伸手想要去拉王從碧的手,“芊芊已經知道錯了,所以你出來以後,就不要鬧了,我們三個人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行嗎?”

王從碧翻了一個白眼,躲開範書臣的手,冷哼一聲,“你惡心不惡心啊,讓我和盧芊芊這種人待在一起,還好好過日子。”

“雖然她是平妻,但是你還是大房,再說了她懷了身孕,不能受刺激了......”

範書臣喉結上下滑動,過了良久才艱難地開口道:“從碧,她畢竟也是你的表妹。”

所以,她就應該待在這牢中,讓盧芊芊輕鬆逃過懲罰。

相識二年,成婚七年,無論做什麽,在範書臣心中,她還是比不上盧芊芊。

王從碧早就知道範書臣會說這種話,她以為自己心中早已麻木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心中一陣陣的發痛。

“滾!”

王從碧指甲在手掌中留下深深的痕跡,壓低了嗓子吼了出來。

“我......”

範書臣還想說些什麽,但是看著王從碧冷漠的眼神,他後麵的話就說不出來了,隻能留下一句“我明日再來”的話,便灰溜溜地離開。

大牢中安靜了下來,過了許久,王從碧才壓抑地哭了出來。

“王夫人,啊,不,王姑娘,天下好男人多的是,這個不好你就換一個嘛,多大點事,哭啥,不至於啊。”

尉遲九儀本來是躲在牆角裝鵪鶉,但是看王從碧哭得太慘,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個條腿的男人有的是,你何必為這種男子傷心啊,你就先同意他,然後出去就踢了他,再找個好男人就是了。”

“嗝?”

王從碧打了一個哭嗝,一臉迷茫地抬起頭。

“就你的品貌,多得是人想娶。”

尉遲九儀上下比畫著,“比那些沒出閣的娘子還要好得多,你聽我的,先出去,出去之後你就換個男人,你找不到,我幫你找,肯定是家世也好,學問也好,身體棒的不得了,絕對比那斯文敗類好多了,包你天天笑得合不攏嘴。”

尉遲九儀拍著瘦弱的胸膛,裂開嘴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在他瘦變形的臉上特別滑稽,逗得王從碧噗呲一下笑出聲來了。

但她笑了兩聲,突然想起麵前的人是被無辜牽連的,當即她的笑容收斂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給尉遲九儀行禮,“抱歉,你進來都是我的錯,我明日就答應姓範的,把你弄出去。”

“其實,誰牽連誰還真不好說。”

尉遲九儀躲過王從碧的禮,訕笑兩聲。

“我也一堆子麻煩的事情,說不定你還是因為我倒黴的。”

“就是我家襲爵的事情,我父親嫌棄我沒有用,想讓他好侄兒襲爵,然後我......啊.....哪來的火......”

尉遲九儀話還沒有說完,牢中突然亮了起來,火光瞬間照亮了兩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