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鴻門宮宴(二)

芙子墨住進了茗嵐殿,是緊挨著養心殿的一處偏殿,許是太後平日裏賞花品茶靜養散心的院子,少了養心殿的奢華莊重,更多了一份幽閉靜謐。

如果拋開那層讓人理不出頭緒的迷蒙和陰謀的味道,茗嵐殿倒真的是一處養心避暑的絕好處所。

院裏隻有兩個宮女,一個雜掃的老嬤嬤,似乎也沒有人監視,看著倒真像是讓她閑居,很是優待。

可是,宮深幽幽,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沒有專人帶路和皇上欽賜的玉牌,她就是長四條腿也跑不出去,所以,太後將她放在這裏,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兩個宮女均著粉妝,一個柳眉細眼粉麵桃腮,一個圓臉大眼炯炯有神,兩人均是斂息垂首,安靜的立在一旁。

住了兩日,已知道兩人的名字,蒲柳和杏腮,兩人的名字很讓人無語,挺貼切,就是太貼切,讓人覺得有些不尊重的戲謔意味很重,據說是慶王爺給起的。

芙子墨偏愛大眼的那個杏腮,可是蒲柳卻一直更積極的伺候,這讓芙子墨有些奇怪,自己是個落魄又不得寵的將軍夫人,被太後軟禁,有什麽值得這丫頭巴結奉承的呢

她們不逢高踩低的擠兌她就不錯了

院裏有人送來飯食,杏腮去取飯了,蒲柳忙端來銅盆給她淨手洗漱。

兩素兩葷一湯,沒有比較,不知道這待遇怎麽樣,她吃的很慢很用心,既然已經身在宮中,既來之則安之,她從來沒有這樣淡定過,她想看看這個以佛靜心的太後到底埋藏了多少秘密,還是真如表現的那般平靜溫和。

可是她也暗自心驚,大哥楊明輝的身份,到底是怎麽回事?顏薄雲知不知道她在宮裏?為什麽沒有見到太夫人和煜煜?

皇上,現在最主要的是皇上的態度,皇上對太後是什麽態度,對滿城的流言是什麽態度,對忽然由謀臣轉為兄弟的楊明輝是什麽態度?

如果,皇上失了勢,被慶王爺占了上風,那麽,大猴子是不是可以東山再起,再次被皇上用來救急?

“杏腮,夫人的驅蚊香露用完了,你去領一些吧”芙子墨吃飯的時候,蒲柳輕輕的跟杏腮小聲說話。

杏腮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想說什麽,還是忍住了,轉身走了。

院裏打掃的嬤嬤正在瞌睡,蒲柳立刻將門掩上,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塞給芙子墨。

芙子墨心中大驚,掃了蒲柳一眼,蒲柳已經背轉了身子,往門外看去。

待打開那手中的信,一方素白的娟帕輕展,其上,淩厲飄逸的筆鋒仿若那人的邪魅俊顏,輕薄、鄙夷、嘲弄……

芙子墨瞬間失了血色

許久感覺身上的血液又流回來了,她勉強開口,“你究竟是什麽人?”

蒲柳回身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我的姐姐是蒲青青,她還有一個名字叫負月”

好不容易回轉的血液又倒流了回去,是哦,讚菱曾經喊負月為蒲姑娘,芙子墨捏著手上的娟帕冷笑,“所以,她還是想嫁給顏薄雲是吧?無錯”

蒲柳神色一變,奇怪的看著她,氣道:“你怎麽能這般侮辱我姐姐”

“侮辱,那你給我這個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她要你給我示威的?”

“你”蒲柳氣極反笑,“難怪你和大將軍會走到這一步,看來,你們真的不親密,這些事他竟然沒有告訴你顯然他不信任你沒錯,煜煜是我姐姐的孩子,卻不是……”

忽然院門被推開,蒲柳急忙止住口中的話,杏腮走了進來,旁邊竟然跟著祝公公一群人。

“皇後聽聞夫人在宮中做客,怕夫人煩悶,特意小備了宮宴,來人,給夫人穿衣打扮”祝公公對著身後一擺手。

一幹宮女上前,有的捧胭脂首飾,有的捧衣裙環佩,還有的提著花籃,籃內是一片片帶著水露的玫瑰花瓣。

已有宮女備好浴桶溫水,將花瓣撒入。

芙子墨看了眼蒲柳,揣度她未說完的話,恍惚間已被宮女拉著她寬衣解帶進入水中。

身上粉紫繡金絲折枝花低領煙紗長裙,外套淺紫紗衫,廣袖滾邊,裙帶飄逸,發絲披瀉,隻在頭頂束了一個玫瑰小髻,珊瑚花草螺鈿貼鬢輕搖,香脂半染,薄唇棉紅,細長的眼線上鉤,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嫵媚……

芙子墨坐定在鏡前,看著鏡中自己那張被描畫的異常妖嬈燦如春花的臉,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好了沒有?快點,太後和皇後娘娘已經在等了”一個尖利的嬤嬤在門外傳話。

芙子墨趁著眾人轉身外走的空檔,撲到水盆前快速的洗去臉上濃鬱的脂粉,又抓過濕巾使勁的擦抹了一番。

“你”那嬤嬤尖叫一聲,氣怒的來到她近前,正欲指揮人再重新上妝,院裏傳來祝公公的催促聲。

老嬤嬤狠瞪了她一眼,不耐的一揮手,“走吧,一個個仔細著腦袋”

被那嬤嬤盯得緊緊的,生怕她再有小動作,一路不停歇來到了一處華亭,華麗空闊的四方高台,朱漆紅欄,下臨清波碧水。

夕陽餘暉下,涼風徐徐,八個妙齡婀娜的女子正在廣袖歌舞,絕妙的舞姿,花一般的容顏在金色的陽光裏閃耀著奢華和旖旎,自下而上仰望,竟如目視天上宮闕,不勝美景。

幾個宮裏特有的花幾分次擺放,麵前已經坐滿了主人。

芙子墨匆匆掃過,居中明黃加身的正是當今天子,三十歲左右,眉宇清秀中透著威儀,身旁是鳳冠霞帔的皇後,二十八九的樣子,相貌比不上霍雅珍明豔奪人,卻端方高華,一派國母風範,眼角的餘光再掃過一身明豔奪人的霍雅珍,之後是霍遠楓和靜立其後的薛寶琳。

再往另一邊掃去,太後,大哥,慶王爺,閔侯爺,還有……大猴子……

芙子墨腦袋轟響,心髒驟停,身子一虛,再也無力邁上台階。

而台上的一幹眾人見一個盈紫纖柔的女子緩步而來,衣裙飄曳,步履舒緩,麵容清麗,舉止靜雅,如秋荷出水,似冰山雪蓮,美而不妖,嬌而不媚,自有如水鉛華,不由均是一怔。

皇上的眼底閃過一抹驚豔,不著痕跡的瞥了顏薄雲一眼。

太後看著皇帝,微微挑眉,而皇後則窺了窺楊明輝,笑的意味深長。

“夫人”身後的蒲柳輕輕的推了她一下。

芙子墨恍然回神,勉強上了高台,斂目垂首,對著皇上皇後太後下跪行禮

“起來吧,不必拘謹”皇後笑看她,又看看顏薄雲。

芙子墨鬱悶,她應該往哪裏安放自己?

太後笑眯眯的看著她招手,“來,是哀家的客人,到哀家身邊來坐”

人家薛寶琳還站著,她自然乖乖的立在太後身側,這樣一來,視線卻是更寬廣了,將眾人的神色一覽無餘。

她最先看了看一臉端肅冷然的大哥,這個大哥變的真的讓她不敢相認了。

一身暗紅滾邊錦袍,玉冠束發,清俊的眉眼因那道翻出的疤痕,增加了一絲冷酷和陰寒,他目不斜視,直直的瞪著顏薄雲。

芙子墨順著視線落到了那個淺紫的身影上。

兩個月未見,顯然他身上的傷已大好,可是整個人卻更清瘦了,原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更顯深邃,修長的身子歪歪垮垮的靠在小幾上,一雙狹長的鳳眸微眯,手握杯盞,意醉神迷的盯著長舞的女子們,眼神閃爍、追逐、流轉。

皇上、皇後、太後、王爺在場,他就那般目空一切,桀驁,邪肆,慵懶的自飲怡樂,天生一派風流不羈。

“顏大將軍,美酒雖好,多飲傷身呐,倒不如溫香暖玉抱滿懷來的逍遙”慶王爺大笑開口,那聲顏大將軍叫的尤為刺耳

“茲”

一聲享受的聲音傳來,叮當,酒杯落在案上,不疾不徐的斟滿,他對著慶王爺舉杯,“慶王爺言之有理,臣正有此意,敬王爺一杯先幹為敬”茲的一聲,一杯又下肚了,瞅也沒瞅芙子墨一眼,對著台上善舞的女子一擺手,“哪個來給本侯抱抱?”

相當的放肆

這個混蛋芙子墨咬唇,賭氣不再去看他,眼神一偏,不經意對上霍遠楓複雜的眼神,又急忙避開。

皇上輕笑出聲,“威遠侯,你醉了吧,一品夫人在那呢,這宴會還沒開始,你就先醉倒認錯人了,朕要罰你”

“臣謝皇上罰酒,敬皇上一杯,先幹為敬”茲的一聲,一杯又下肚了。

“哼朕可沒說這罰的是酒”皇上冷哼,聲音卻是很愉悅。

“哦?難道皇上要罰給臣一個美婢,好好好,臣看上她了”指尖一點,“中間第三個,對,就是你,媚而不俗,豐盈有度,生香美人,說的就是你,來,給本侯抱抱”

芙子墨腦門充血,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果然是個絕色的大美人,曲線玲瓏凸凹有致,一雙勾魂電眼美目流轉,看皇上沒有阻止,當真喜滋滋的下台來跪坐到他身邊,舉杯斟酒。

芙子墨一下子就對這位清秀的皇帝失去了好感

有人冷哼一聲,撈起麵前的酒杯對著顏薄雲的麵門砸了過去

芙子墨心頭巨跳,失聲驚呼,“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