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過手中仍攥著她的發絲,表情有點陰鬱。

“為什麽扯我頭發,你不知道這樣很痛嗎?”沉水搶回自己的頭發,又揉了揉頭皮,生氣地問。

君無過虛握著拳,手指動了動,無力地垂了下去:“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抓得住什麽。”

沉水不解地反問:“什麽抓得住什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丫鬟們一直沒有上來,大概是君無過向她們打過招呼,不要上來打攪的緣故。沉水睜眼看到的不是天逍而是他,心裏多少有些不快,但想到天逍既然是偷偷潛入,當然也不好大張旗鼓地回去,可能天不亮就離開了,也沒辦法。反倒是君無過不經傳召就過來,又未經許可就上來,讓她心裏有些警惕,須知前陣子宮裏狀況頻出,他的嫌疑最大,會不會趁自己還沒醒在樓裏做什麽手腳?

“你其實已經不再需要我了,對不對?”君無過眼神悲戚地望著她,“從不苦大師出現以來我就隱約感覺到了,他比我更了解你,更能給你帶來樂趣和新鮮感,接著又為你引薦了樂非笙,收服了小郡王,甚至救了華國王爺的性命,還撈了個少師的名銜……從他入宮的第一天起,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就越來越少,你慢慢地不再傳我,也不去找我,十次見到你有九次你是和他在一起!”

沉水從未見過他吃醋,這麽突然發作,還有些不適應,便想先安撫下他的情緒:“君哥哥,你別這樣,我去找他都是有正事要做……”

君無過卻表情痛苦地猛地揮了一下胳膊:“從前你喜歡龍涯將軍,我知道他從小就伴在你身旁,為你付出的遠不是我所能比,我不妒,不爭,因為知道自己不配!可是現在呢?你喜歡上一個和尚?一個三天兩頭和你吵架,對著你大吼大叫,把你氣得臉色鐵青的和尚?我究竟哪一點不如他?”

沉水默然無語,君無過退了兩步,雙手捂著臉長歎一聲:“你在冬至那夜出爾反爾,我體諒你是對龍涯割舍不下,可之後呢?你除了在我生辰那日陪著我之外,就再也沒找過我,樂非笙知道用新曲討你歡心,尋點幽也懂得裝病博取同情,而我,我不得不繼續假裝寬容大度,不爭不搶,甚至不敢在你麵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任性。”

“可是你知道嗎?我不是真的不懂得嫉妒,我也不想和那麽多男人一起分享你,”君無過說著,緩緩跪了下去,神情淒愴地道,“我曾無數次奢望過能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以為你隻是還沒長大,仍有玩心,才笑著接納你一個又一個的麵首,沒想到你不是沒長大,而是心裏從來就沒有我。”

沉水被他一連串的淒慘訴說攪得心煩意亂,又不知該怎麽安慰才好,隻得先去扶他:“你……你先起來再說,君哥哥,你起來,有話我們坐下慢慢說。”

君無過卻執意跪著,看著她的眼神仿佛在傳達一個訊息——如果不能得到她的心,那他隨時都會死去。

“你跪了也不能解決問題,先起來,”沉水的力氣不足以將他拽起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隻出了一頭大汗,“最近發生了好多事,你也知道的,我心情很煩,沒什麽功夫去找你們消遣,我想好好安下心來學點東西,娘說過了年會正式冊立我為儲君,你也希望我做一個合格的儲君對不對?君哥哥,我知道你一向都成熟穩重明事理,隻是一時情緒激動才會說這些話,你先回去,我過段時間會去看你的、啊!”

手腕上驀然一痛,竟是被他用力扣住了雙臂,君無過臉上不見了昔日溫柔的微笑,反而因悲憤而顯得猙獰起來,沉水心裏才一慌,人已經被他緊緊抱在懷裏,曾經熟稔的唇齒逼迫到麵前,帶著些怨氣地道:“我不想再隱瞞自己的心意,繼續等你不知何時才會興起傳喚我。他可以,我為何不可以?”

——他可以,我卻不行,為什麽?

猶記得下元節那夜在賣黃紙的小店門前,天逍也問過類似的話,而今嫉妒的和被嫉妒的卻倒了個個兒,曾經讓天逍羨慕嫉妒恨的君無過反過來淒慘慘地問“為何他可以我卻不可以”,沉水禁不住想笑,卻被他撲麵而來的熱吻搞得無暇他顧,腳下一空,竟是又被按倒在了榻上。

“沉水,沉水……”君無過一麵在她臉上疾風驟雨般地落吻,一麵去扒她剛披上的衣裳,“我真的不想再等了,一直以來我什麽都聽你的,你就讓我任性一次。”

該死,這還有沒有主從尊卑概念了,怎麽一個個的都染上了不經許可就動手的臭毛病,天逍一介好色淫僧向來做事出格,偶爾為之倒也罷了,君無過這麽知書達理的人怎也被帶壞了!沉水心中不滿,一手護著胸前,一手用力推他胸口,大聲道:“君哥哥,你清醒一點,我現在不想做那事,你放開我!”

君無過就跟聽不到似的,死死壓著她不放,仗著手上勁兒大,已將沉水的裏衣撕開,上好的白綢經不起拉拽,“哧啦”一聲撕裂了,沉水被這清脆的一聲驚出一背的汗,心知要再不能阻止他,自己就有被強暴的可能,當即再顧不得考慮他心裏的感受,怒斥道:“君無過!你給我放手!”

不再是親昵的稱呼他君哥哥,而是連名帶姓、聲色俱厲地命令,君無過像挨了一棒似的猛然僵住。

“哦~我瞧見了什麽。”

與此幾乎是同時,門外傳來一聲慵懶的調笑,榻上二人轉頭去看,卻是樂非笙抄著胳膊倚在門框上,歪頭衝他們笑。

“我是打攪了你們的好事,還是救駕及時呢?”樂非笙臉上笑著,夾在腋下的右手卻拗得關節發出聲響,語氣輕快地問,“介不介意帶上我一個?人多,玩起來才更帶勁兒不是嗎?”

君無過的臉色實在是難看到了史無前例的程度,他現在是騎虎難下,收手,等於是向樂非笙示弱讓賢,繼續,又麵臨著徹底惹怒沉水的危險,是以隻能僵在那兒一動不動。

好在沉水替他做出了抉擇,她一把將壓在身上的人推了開去,翻身下榻,從容地當著他們倆的麵,將外衫連著撕破的裏衣一並脫了狠狠甩在地上,然後搖響了一樓丫鬟房的鈴。

含風和含月放下手中的活計跑上來一看,險些嚇得順樓梯滾下去,門口倚著個一臉挑釁的美人樂師,床上坐著個麵色烏黑的俊逸棋師,而她們的公主則隻穿著一條抹胸襯裙站在屋子中央,見了她們,立即轉頭對床上那個喝道:“還愣在那做什麽,要我請你出去嗎?”

這……雖說這二人上樓來之前都有和丫鬟們打過招呼,可會鬧成這局麵,完全是在意料之外啊,含風首先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下了:“公主饒命!奴婢不該未經通傳就放他們上來,奴婢該死,公主饒命啊!”

不到一天的時間裏被兩個男人先後摁倒在榻上,沉水真是一肚子的火,將兩者一比對,天逍雖然總是離經叛道,卻還懂得進退,知道該收手的時候就收手,撒撒嬌就罷,而君無過今日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她又羞又惱,非但不覺得他情深意重,連之前長篇訴說惹起來的同情心也被衝散得七零八落,要不是想到他這兩年來陪伴自己,勞苦功高,剛才的舉動足以讓他去內宮大牢裏懺悔一輩子了。

“起來,含風過來幫我更衣,含月,把那件髒衣服給我扔出樓去,扔得越遠越好。”沉水說著,話語中字字帶著怒意。

髒衣服,既可以指被撕破的裏衣,也可以指掀了逆鱗的君無過,含月知道君無過是宮裏的老人,又一向得寵,不敢得罪他,畏畏縮縮地不敢動,倒是君無過發出一聲自嘲的低笑,赤著腳下了地,任自己一身衣冠不整,就這麽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