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這兒做什麽!不是叫你吃過晚飯再回來嗎,”天逍手還緊緊地抱著她的腰,心有餘悸,聲音也比平時大了許多,“看到有危險你還衝上去,不想要命了是不是?”沉水卻根本聽不到他說什麽了,一把推開他,朝龍涯所在的位置看去,眼前的一幕卻讓她驚呆了。

滾落下來的巨石被龍涯穩穩地接住,正小心地往地上放,周圍的侍衛不少嚇得腿軟坐在地上,但除了被沙石濺得灰頭土臉外,沒有一個受了傷。

——凶手或者是個天生神力的男人,或者不止一個人。

天生神力……沉水還在巨石滾落帶來的劇烈衝擊中沒緩過神來,又被自己的發現驚得渾身動彈不得。自己認識師父有近十年了,從來不知道他有這麽大的力氣,竟能將小山一樣的落石穩穩接住。怎麽回事,難道……難道師父就是那個殺了自己派去跟蹤魅音的侍衛,還搬起石磨將他們全都壓在井中的凶手?

嚇軟了腿的侍衛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在地上謝龍涯救命之恩,被他一個個扶起來,勸了幾句,將嚇破膽的幾個打發回去休息,領著其餘的人朝上假山的路口繞去。

“看到了?”天逍見她還望著那邊出神,便出聲喚醒她。

沉水驚魂未定,愣了愣,雙手揪住他的衣襟一通猛搖:“是你幹的?是你故意從高處退下石頭想砸死師父?你為何要這麽做!”

天逍沒想到她會發火,趔趄一步險些向後栽進池塘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製止了她失去理智般的行為,語氣也充滿了不悅:“為何要這麽做?我以為你很清楚,”沉水的手指一顫,鬆了開,天逍卻不鬆手,見她倉惶低頭想避開自己的視線,甚至強硬地掰著她的下巴逼她抬起頭來,“忘了我們下午時候說過什麽?凶手是個天生神力的人,剛才龍涯接得住那百餘斤的巨石,也就足以證明他搬得動石磨,現在他的嫌疑最重,你還為他緊張什麽?”

“可、可是……”沉水受驚過度,思維亂成一片,好容易才抓住一個頭,又大聲質問起來,“我從來也不知道師父天生神力,你怎會知道?萬一他接不住,會被石頭砸得粉身碎骨!就為了驗證他是不是你要找的凶手,你就用這麽狠毒的計謀去害他,你的心是什麽做的?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他一口氣殺了六個人都不殘忍,你卻說我殘忍?”天逍反問著,臉色和話語都變得冷冰冰。

沉水出離地憤怒了:“你有什麽證據說人是他殺的?就憑他力氣大,王都裏幾千人你怎不一個個去試,就盯上了師父?你、痛……”話還沒說完,捏著下巴的手一使勁兒,痛得她眼淚也差點流出來。

“痛?痛就對了,那些被你派去跟蹤小音的侍衛被他打斷骨頭的時候,可比你痛上一百倍,”說這話的時候,天逍的眼裏倒映著天邊的火燒雲,看起來就像是有火苗在燃燒一般,語氣同樣怒不可遏,“你要證據是嗎?前來報信的侍衛臨死前說過的話就是證據,你以為他隻是喊痛?他是想告訴你,下手殺他和其他人的是堂堂禁軍大統領,你現在明白了嗎?”

沉水被他發怒的樣子嚇呆了,一時無從反駁,隻顫抖著聲音道:“不……不可能……師父怎麽會亂殺無辜,他跟在娘身邊這麽多年,我隻見過他殺壞人,內宮侍衛都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他怎麽會殺他們?”

天逍眼睛都幾乎瞪出眶:“你到現在還不相信他不安好心,非要死在他手裏才知道厲害嗎?”

沉水劇烈地喘息著,據理力爭起來:“你就憑一個統字就斷定了是他?說話的人已經死了,你怎就知道他要說的是統領而不是別的什麽?是你自己說的要人證物證俱全才能下結論,現在又單憑推測就認定師父是凶手,你根本就是和他有私怨,不是他做的也要說成是他!”

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天逍鬆開了對她的鉗製,朝一旁走了幾步,突然仰頭發出可怕的笑聲,沉水雙手捂著心口,恐懼地看著他。

直到笑聲將附近的人都引了過來,天逍才回過頭來看著她,眼神是前所未有地輕蔑和絕情:“我真是看錯你了,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雖然天真,但不傻,有時候感情用事,可關鍵時候能分得清好壞,掂得出輕重——可惜我錯了,你相信身邊所有的人,好的壞的你都信,唯獨不信我!你寧可割自己的血肉去喂飽那些千方百計要害你的人,也從來不肯對我施以好顏色,我看錯你了,你根本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玉沉水,既然你這麽喜歡龍涯,為了他連腦子也不要,那我沒什麽可說的,你自己保重,我走了。”

圍觀的人群中,有剛才遇險還來不及離開的侍衛,也有打附近路過的丫鬟內侍,動靜之大,甚至傳到了玉寰舒耳朵裏,她也在匆匆趕來的路上。而這些或好奇或驚訝的目光,天逍一概不予理會,大步地朝著出宮的方向走去。

沉水卻隻是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挽留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見他和聞訊趕來的娘簡短地交談了幾句,玉寰舒沉沉地點了下頭,也就放任他離去了。

……就這麽走了?他真的……就這樣離開了?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什麽,為何會……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水兒,不苦大師為何氣得臉色發青,執意要走?”玉寰舒拉過女兒的手,焦急地催問,“他脾氣那麽好,你究竟說了什麽能將他氣成那樣?”

麵對娘著急的發問,沉水卻是一個字也答不上來,腦袋裏昏昏沉沉,幾乎要暈過去時,聽到龍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陛下!”

玉寰舒便又轉向他走來的方向,峻聲問道:“我聽說這邊假山上滾下巨石,險些傷了人,可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龍涯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沉水,對玉寰舒抱拳道:“我抓到了將巨石推下山的人,請陛下定奪。”

母女二人同時望向他身後被侍衛們反剪著胳膊押過來的,竟是賀再起,看他不掙紮也不反駁,隻眼神凶狠地瞪著龍涯。玉寰舒問道:“賀統領,當初你能擔任禁軍副統領,是因為有龍涯的一力舉薦,如今為何恩將仇報,要推下巨石謀害於他?”

賀再起沒有作答,而是看了一眼沉水,那眼神分明是在說:“公主,原因你很清楚,難道不準備說點什麽嗎?”但沉水隻是抿了抿唇,什麽也沒有說,賀再起於是冷笑了聲,道:“大師果然神機妙算,早便料到公主不會管我死活。陛下,賀家一門英烈,效忠王室百年,從不敢有半點惡念,我的所作所為,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曆代先帝,更對得起天地良心,別的,我無話可說。”

玉寰舒眉頭一皺,又問女兒:“沉水,他的話是何意?”

沉水依然緘默不語,玉寰舒無計,隻得讓龍涯先將人押送到內宮大牢裏關著,稍後再派人審問,又遣散了圍觀的眾人,自己也領著遊鴻殿的丫鬟們走了。

池邊隻剩沉水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之前發生的一幕幕都像是做夢一般,全沒有實感,她茫然望著池水漣漪泛起,如一具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你在想什麽?”一雙腳走近了她。